第57章 北宋五十年小插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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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本文的男女主角抵达杭州的那夜起，那位至今还未拥有全名的许公子，因为前几日的夜里偷跑出去玩，晚归被亲娘发现后在家被一连拘着禁足了整整三日。

三日过后的第四日正午时分，禁足令得以解除的这位许公子，就迫不及待地提上了昨日嘱咐自己的贴身小厮，一大清早就去隔壁坊间知名吃食铺子里排了一上午的队才买到的每日限量糕点礼盒，打算到箭桥双花巷去登门拜访数日前夜里在码头附近偶遇的心仪小娘子的时候，当做伴手礼送给对方；总之说什么都不能空着手去啊不是吗。

“都还不知道那位白姓小娘子的芳名呢……”戴着绸布璞头巾的许公子边走边在心中琢磨着，骑驴来的他把驴留在巷口让小厮好生看护之后，稍事整理了一下衣角，便提上糕点礼盒，准备步行前去寻找正确的门牌。

因为靠近西湖，周围有许多滩涂地的缘故，这附近一带有着大片大片的荒滩芦苇丛，因而住户并不多，且多以小门小户甚至是种菜养猪为杭州城供应每日大量食材为主的半农业半城镇人口为主，相当于后世繁华大都市最外围的郊区地段；除了离西湖比较近，自然风光景色比较好之外，在一般人的认知范围中，可以说是没啥地理位置方面的居住优势的。

沿着街巷一路找，一直到临近巷尾的地方，也没有找到挂着“白府”匾额的门牌，远远瞧见巷尾出口有一户百步方圆的庭院，寻思着应该就是那里了的许公子，连忙加紧步伐小跑着上前，期待早日能见到那位令他魂牵梦绕的白姑娘呢~

可那户人家门口，却有1名老道士和2名小道童装扮的人在那里盘桓不去的样子，周围还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群众，似是要开坛做法的样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呀？”闻着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儿，注意到一圈姜黄色的粉末被均匀地围着院墙洒了一圈，走近了的许公子看这阵仗看得是一脸懵b，就干脆开口直接询问了。

眼瞅着许公子就这么分开围观的人群，大步走上前来，一名道童许是觉得他靠得太近了，于是喊道：“师傅！有人！”

“有妖怪才要叫我嘛！有人不用叫我！叫他避开就是了！”盘坐在庭院院墙大门外的老道士似乎是个瞎子，他挥手像是在赶苍蝇似的说道，随后便继续着他自己口中的念念有词。

“此地有妖魔作怪，生人切勿走近！请你回避回避。”另一个道童马上就遵从师命地说道。

“呃……”看着周围明明早就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附近居民，有点吃不太准状况的许公子只好继续问道：“请问，这户人家出了什么事么？”

瞎眼的老道士听到有人询问，立刻就气势凌厉地回答道：“屋里有两条蛇精，她们是来这里探路的，我要设法捉拿或是赶走她们，为民除害！”

然而事实是前天晚上，月子这条“青蛇妖”和无惨小姐这条“白蛇精”出门逛夜市，无惨大人去找吃食、月子妖王在逛完银楼（旧时生产金银首饰器皿并从事交易的店铺）满载而归，从商铺里出来的时候，就被这个瞎眼的老道士给盯上了，拉住她非要给她算一卦；架不住烦的妖王大人就随手给了他几文算卦的钱，想要就此尽快脱身，不想浪费宝贵的夜晚游玩时间在这么一个牛鼻子老道身上。

看这个独行的小娘子出手阔绰（刚在银楼首饰铺子里大笔消费）、衣料上乘、又连一个随从仆人都不带就这么独自走在夜市，想要继续从肥羊身上弄点钱财的老道士当然就搬出了“尔等不日将有大祸临头”的老掉牙说辞，言下之意就是“还不速速求吾做法，好叫汝破财免灾”。

淦，心知自己这是遇上市井江湖老竹杠精了的月子，毫不避讳地就当着老道士的面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一瞎子也看不见；妖王大人就此说道：“我有没有灾我不知道，但你很快就会倒霉那是一定的。不若我们就此打个赌，不出十步的距离，你就要倒霉了；我输了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输了你给我十两银子，怎么样？”

这种纯粹赌概率的事，对于一个江湖老油子来说，走十步而已的事，就能得十两银子，那绝对是大赚特赚啊，而且，十步之内就出点什么倒霉事的概率，能有多少啊？一般能在市井江湖混口饭吃吃到这么一大把岁数的，都不太傻，因为太傻的早就混不下去了呀；当然也不会太聪明、因为真的聪明人也不至于一辈子都被困在这样的浅滩里，所以这个瞎眼的老道士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只可惜十步之内，在老道士和两个徒弟的全神戒备中，他们依然中了招，三人忽然都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硬生生给拉倒在地。据一名道童后来回忆，似乎是看见了像是一条小蛇似的青色绸带一闪而逝，消失在了那和他们打赌的小娘子鞋边。

哈哈大笑着的月子其实根本也就无所谓那赌约里的十两银子，但她的笑声实在是引来附近不少逛夜市的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人前出了个大丑的瞎眼老道士，这就记恨上了她。

可能是派了两名道童的其中之一一路尾随着她跟到了宅邸，又在附近打听观察了一天，得知这所大宅平日里是无人居住，只有一对住在附近的老夫妻收了屋主的年金，负责每月定期打扫一下庭院。

但就在大约三天前，这栋宅邸住进去了两位妙龄少女和她们的一位老仆人，附近坊间很快就传言四起，有人说她们是外地来投亲的、也有人说她们是被人退了亲事在老家待不下去了才来的，总之这帮人就是连那两位少女究竟姓谁名啥、长什么样子都说不清楚，可偏偏就是能把人家的各种**都一一编排得有鼻子有眼的，也的确都称得上是一帮人才了，放到后世，那绝对都是娱乐八卦流量密码的掌舵者啊。

不管怎么说，像是这种外地来的、在本地没什么亲朋故旧人际关系的、又是两个弱女子和一个老朽无用的下人，怎么看都很好欺负啊是不是？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番在别人家门前“开坛做法”，说是要捉拿庭院里居住的“妖精”，把她们姑娘家家的名声彻底搞臭了，以报之前的一摔之仇。

虽说在北宋开国初期的时代，由于大量继承自唐时的民风普遍较为开放，女性所遭受的伦理禁锢自然也不如后世明清那么严厉；但事到如今也又一百多年过去了，女性的地位每况愈下不说，姑娘家的名声也还是挺重要的哈，即便到了又一千多年后的信息化时代，也依然如此。

所以瞎眼老道士的这一招报复手段，就可谓是“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典范。

那么，此时身处于一墙之隔的庭院宅邸之中的鬼舞辻无惨和他的正头娘子月子又在做什么呢？

唔，他们之中的一个正在睡觉（想必你们知道是哪个），另一个则是正在绾发。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无惨小姐今天正在尝试他的新发型呢，事实上他是真的有在每天换一个新发型的，毕竟宋人女子的发型式样如此丰富多彩，月子又新买了不少品味上佳、款式材质造型各异的笄簪钗钿、璎珞琅珰、手镯戒指甚至腰佩，不一样一样试遍各种搭配效果，找出最优秀的几种方案组合，岂不白瞎了这些好东西？

不得不说，无惨大人他，对于美的追求，那绝对都是极致的……当然、仅限于对他自身而言，毕竟别人的美丑、就和别人的死活一样，统统都与他无关啊不是吗？

至于无惨大人此行最关键的查账目的，呵，作者不提你们是不是差不多也忘光啦？可你们忘光了没事，无惨大人他是不会忘的啊；但月子坏就坏在她能使“拖”字**诀，她对无惨说，她来杭州要办的商会事宜更为紧要，在要事尚未办完之前，没时间带他去藏匿账册的地方让他查账。

话都说到这份上，那已经被骗来了的无惨大人又有什么法子呢——商会的要务也牵扯到他的利益啊，但凡是损己的事，鬼之始祖一般来说那都是不会去做的；既然来都来了，那也只好陪着月子一起在这住着，等她办完正事再说咯。

于是，终于被外面熙熙索索的人群起哄声给吵醒了的妖王大人，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她梳妆台前翻着她的首饰盒，拨弄挑选着里面一支又一支花样百出的发簪钗子和步摇，最后挑出了一支檀香木主体、头嵌玉雕梅花、花下坠有两根黄金细针末端各锁双珠的步摇。

造型古朴的木步摇，就这么在长有雾霾蓝色指甲的纤纤玉手之中挽了如花儿般好看的弧度，随后就被簪入了乌木色长卷发美人脑后三鬟髻的发根处；从背后望着自家男鬼那副搔首弄姿（月子视角）的鬼样子，妖王大人实在是难忍自己扶额叹息的强烈冲动唉。

“你醒啦。”带有微弱磁性的嗓音暗哑又好听，鬼舞辻无惨变作女性的姝丽容颜侧过半个脸和身子来，轻轻柔柔地问他家娘子道，“去外面……吃午餐吗？”

“稍等我一会儿，”月子双手反到脑后一把抄起流瀑般垂顺的长发，草草把它们盘成一大坨，与此同时，无惨手边那只装满簪钗的首饰盒，忽然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拽着般、精准飞向了月子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