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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 突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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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八年大顺失去了云南,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局面依旧称不上悲观——从历史的角度上看。大顺依旧控制着全国大部分领土,而南明并没有取得秦岭、淮河这一标准的南北割据线:四川凭借着地形可以长期坚持下去,自古以来就少有南方夺回有北方支持的四川的前例;湖广处于两分的局面,长江天险归两军共有;而江淮战场在许平的指挥下依旧显得坚不可摧,南军近一年没有取得任何值得一提的进展。

可是许平盼望的南明因为党争而后继无力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在积蓄了近一年的攻击动量后,这次明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相反许平发现自己政治上的反击搞砸了,牛金星并没有拦阻自己的奏章,而且机敏地进行了解释,而李自成则给许平写来亲笔信,要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在文武之间制造风波。

但这已经不是许平能控制的了,在发现许平的反击软弱无力而且打击面如此宽广后,被激怒的中央官僚集团变得更加猖狂,粮草和军饷只发给了许平需要的一半,借口很简单就是没钱,而且不能横征暴敛。

在湖广方面,对于渡江发起全面攻击大的明军,李定国制定了一个先东后西的策略,他让余深河在西部防守,自己在东部集中精锐打反击。期间李定国成功的伏击了明军几次,但是明军的战斗力显得和之前大大不同,遭伏的部队沉着应战,就是被包围了也不太慌张。李定国始终未能歼灭大股的明军扭转局面,而且还因为他和中央官僚集团的关系同样糟糕而后续无力。

处于明年军事压力和顺中央官僚集团掣肘两面夹击的湖广顺军,最终丢失了武汉,其中阵亡者就有余深河的一个亲弟弟——他在大顺位高权重后,通过关系把江家的几个儿子也招进军中,本指望他们以此立下战功的。

确认了阵亡者身份后,曾经当过一次使者的鲍元朗再次奉命出使顺营,黄乃明把江家儿子的尸体装在贵重的棺木里,让鲍元朗带去还给余深河,此时湖北西部的顺军因为实力不济已经退向北方。

“战场无私怨。”余深河收下了亡弟的尸体,让鲍元朗回去向黄乃明转呈他的谢意。

“上次和余侯说过的事,不知道这半年来阁下有没有想过?”鲍元朗趁着左右无人,再次开始劝降:“湖南已失,此番武汉又被我朝收复,余侯自问能免罪吗?”

余深河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摇头道:“贵朝有言,但凡长生军皆不赦。”

“余侯不算其中,若是许将军愿意归顺我朝,齐公也不会追究过往的。”南明对大顺内部矛盾知道得也不少,鲍元朗告诉余深河根据他们的情报,顺廷朝议对他这个许平嫡系很不利(这个余深河也知道,武汉丢失后到处都是弹劾他的奏章,比针对李定国的还要多。),而湖广顺军虚弱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后方不发给足额的军饷和粮草,甚至在战争期间都不发给。李定国的反击虽然不是说获足军资就一定能成功,但是至少机会会大许多,而余深河自己也几次想给身陷武汉的弟弟解围,但是苦于物资不足解围迟迟不能发动,最后被数倍的明军抢先发动攻击击败了。

这次余深河又想了一会儿,还是拒绝道:“本人即便不为忠臣,也要做孝子。”

“若是担心令尊、令堂,还有余侯生父母的安全,余侯更应该归顺我朝。覆巢之下无完卵,余侯若是获罪,他们岂能幸免?”鲍元朗步步紧逼:“其实只要余侯点头,我朝自有办法帮余侯的亲人脱险。”

余深河看起来已经快被说动了,只剩下最后的一些犹豫:“我有许多部下。”

“这个就不是在下能说了算了的,”不赦免长生军不仅仅是黄石集团的意思,制宪会议对此也不反对,现在南明舆论普遍认为许平的长生军就是一帮无恶不作的土匪,多数都是恶贯满盈的野兽,因此鲍元朗不能答应这个:“但若是余侯想带五十、一百个亲信,这个在下还是能担保的。”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余深河让鲍元朗回去向黄乃明复命:“贵朝要不就都赦,要不就一个也不用赦。”

很快朝廷的使者就带着大顺监国的圣旨赶来余深河军中,余深河连忙摆起香案,领着众将山呼万岁,然后一起跪下聆听天使宣旨。

这圣旨的措辞非常严厉,责备余深河早在明顺开战前就玩忽职守,一直没有做好积极备战,等到明军攻入湖广后又不战而放弃湖南,以致湖广战局糜烂。

听到这里余深河背后的部将有的就已经面露怒容,当初要不是余深河见机得早,带着大军避开兵锋正锐的明军,那湖广的顺军早就被优势明军消灭了,一直到李定国带兵马来增援后顺军才算得上是和明军实力相当,而余深河也立刻发起反击,收复了大半个湖广。

但圣旨的后半部分变得更严厉,严责余深河玩忽养敌,而且畏敌入虎,眼见武汉被围却不去解围,致使武汉失陷。朝廷要求余深河马上停止后退,集结兵力夺回武汉,如此尚可戴罪立功,若是继续闻风而逃则绝不宽宥。

在愤怒的部将们发作前,余深河带头谢恩领旨,然后把趾高气昂的天使请到后面营中,设宴款待。

“天使容禀……”这位使者只是一个兵部的主事,比起余深河的阶级来说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对方带着严旨而来,知道余深河有求于他自然气势十足,而余深河对这位狐假虎威的兵部官员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余深河坦承他根本没有反攻武汉的能力,如果不尽快撤退的话,他手下这支军队就会立刻被敌人消灭。

但是天使根本不愿意跟着余深河去视察军队,对余深河强调对面明军势大的言论也是不屑一顾。丞相府和兵部此举既是敲山震虎,也是要彻底折服前线将领,反正余深河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军队,朝廷已经不认为他还有什么能力造成威胁,因此除非他愿意痛改之前桀骜的脾气,向丞相府和兵部交上投名状,否则朝廷是不是愿意继续用他还是未可知。

听余深河还在啰嗦却总是说不到关键位置上,天使有些不耐烦地要起身告辞,无可奈何之下余深河让部将稳住天使,他出营唤来军需官:“把我们剩下的军饷都取来。”

军需官楞了一下:“取到营帐里?”他觉得就是行贿也不应该这样露骨。

“是的。”余深河下令道:“立刻取来。”

回到营中余深河又和天使说了没几句话,就看见一群军汉扛着装银子的口袋鱼贯而入,把剩下的几万两银子都搬进了军营,沉甸甸的口袋堆满了一地,天使自然是看目瞪口呆。

“天使恕罪。”余深河见没有更多的军汉走进来,就亲自走下营中央,蹲下解开其中一个口袋上的绳索,双手一提袋底,里面的银两立刻尽数倒将了出来,叮叮咚咚地满地乱滚。

“这都是银子,末将不敢用黄土欺瞒天使,”余深河站起身看着朝廷的使者,大声说道:“还请天使指点末将一条活路吧。”

这种无礼的举动让天使心中十分恼怒,现在全营的将领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天使脸涨得通红,怒斥道:“将军这是在做什么?是要行贿吗?”

“原来天使还是信不过末将,”闻言余深河叹了口气,再次蹲下身解开另外一个口袋上的绳索,把里面的银子也都倒了出来:“这包也是真金白银。”

余深河一边说一边把每个口袋都一一解开,把里面的银两倒得一个不剩,任凭天使如何喝止余深河都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地倒,很快军营正中的地面上就被明晃晃的饷银所铺满,还形成一座小银山,它发出夺目的光彩把大家的眼都晃花了。

余深河的举动让众将都心中惨然,在余深河倒到最后几个口袋时,他们一起向天使跪下,齐声为他们的大帅求情:“求天使指点一条活路吧。”

这时余深河已经把最后一个口袋倒干净,他提着一个干瘪的空布袋站起身,望着天使说道:“我师新败,实在没有更多的了,军中所有饷银都在此处,若我余深河再有一两私藏,天诛地灭!”

这时天使已经不像方才那般愤怒了,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安慰余深河道:“侯爷不必如此。”他走过去拉余深河还座,这种斯文扫地的行贿方式天使之前是闻所未闻,现在既然知道对方是个粗鄙无文的武夫,那方才的恼怒也就消去了大半。

“侯爷的难处下官在朝中的时候确实不知道,”望着一地白得耀眼的纹银,天使的话也变得客气起来:“但今日到侯爷军中一见,果然是另有苦衷,侯爷放心,下官回去一定会向丞相和内阁禀告。”

见余深河沉默不语,天使以为对方还不放心,便拍胸脯道:“下官这便写奏章,急奏内阁,侯爷的难处是下官亲眼所见,确实不能莽撞反攻武汉,这个下官一定会尽力为侯爷说明,丞相和内阁也一定会体谅的。”

“唉——”余深河长叹一声,表情也一下子也显得轻松了:“将士们的这些军饷,果然能为我换来一条活路吗?”

说完后余深河就走向那堆小银山,此时他还把刚才那最后一个布口袋提在手里,他走到银山边蹲下就开始往口袋里捡银子:“末将为天使把这些银子收起来。”

“怎敢要侯爷操劳?”天使连忙跑上前去想把余深河拉起来。

第一下没能拉动,再拉的时候余深河已经把口袋装满了,他霍地站起身,一口袋抡了个满圆砸在天使头上,大叫道:“怎敢不为天使效力?末将是不要命了吗?”

装满银子的口袋砸在头上,登时就是血光四溅,使者抱着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余深河用尽力气把银口袋一下下地砸下去,口中还不停地叫嚷着:“不就是要银子么?给你,都给你了!”

众将都被惊动目瞪口呆,等那杀猪般得声音渐渐减弱后,才有人跳起来要去拉余深河,但这时天使已经瘫软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头颈都被砸得血肉模糊。半个身体上都是鲜血的余深河盯着那尸体看着,手中的布口袋也被抽破,染满鲜血的银子正从中掉出。

虽然天使的头已经被砸烂,但一个部将还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蹲下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良久后绝望地抬头对着余深河叫道:“侯爷!殴杀天使,这事如何了得啊?”

“你们,”余深河用袖口擦擦满脸的血,冷冷地说道:“带军队去投晋王。”

“那侯爷您怎么办?”

“我自有分寸。”

……

余深河打死天使后,带着两个姓江的弟弟和一些心腹卫士逃去明军,南方报纸立刻广为传播此事,而南明也依照前言表示会承认余深河的侯爵身份,并每岁发给他侯爵级别的俸禄。制宪会议赦免了余深河带去的二十几个人,表示他们已经在南明国法的保护之下,任何人如果伤害他们都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北京方面接报后,立刻把余家和江家的人统统下狱准备治罪,许平连忙上书替他们求饶,却遭到严厉的反驳,让他闭门思过不要再替反贼说话。

但还没有来得及处置这些反贼家属,南明军方突然发动了一次营救性的奇袭,训练多时的空降突击队第一次派上用场,空军挑了个风向合适的日子,通过塘沽外的舰队大摇大摆地一路飞到北京,然后索降进攻监狱。

虽然天津方面已经见过气球,但是北京的狱卒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所以突击队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守卫者和周围的百姓纷纷对着装扮成天兵天将的明军突击队磕头祈祷。打扮成李天王的突击队长单手托着宝塔,穿着戏服大摇大摆地坐在狱卒前,一声喝令就让他们乖乖地把人犯都带了出来,然后目送着天兵天将押送着人犯去接受“天罚”。等突击队员和余家、江家两族人登上飞艇扬长而去后很久,很多人还没有搞清楚这异像倒是凶是吉——大部分人认为是吉,因为天兵天将是特意显灵来替大顺天罚它的叛徒的。

顺王和丞相府中倒是有几个有见识的人,但这些人太晚才让其他人相信飞走的那个东西使他们在南方或者天津见过的明军新式兵器,而这时没有任何空军或防空武器的顺军也只能对飞艇徒呼奈何。

……

营救行动当然被空军在南明媒体前大吹特吹,一时间空降突击队又成了新的热门话题,不再当初飞艇和铁甲舰之下,而飞艇也因此沾光再次被百姓所提起,本来随着时间日久大家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武器,今天突然发现它原来还可以带来更多的传奇。负责这次行动的突击队指挥官更是传奇中的传奇,他装成托塔李天王的姿态去命令顺军释放人犯被誉为一身都是胆,南方的说书先生还为他制造了新的评书段子。

无论是得意的国防部、空军分部,还是一日扬名天下的空降突击队指挥官,他们没有忘记当初薛山议员的高瞻远瞩,制宪会议为此功绩颁发勋章时没有少了他的一块,尤其是激动的突击队队长,更是多次在媒体前提到薛山薛大夫,表示没有他就没有空降突击队,也就不会有自己立功的机会。

在媒体为军方的功绩而欢呼,并且齐声嘲笑顺军的无能,并公开建议军方应该考虑突击顺王结束这场战争时(其实这个是做不到的,顺王身边有认识飞艇的人)。工党内阁正极力把这个大功据为己有,而反对党则义正言辞地指出薛山大夫不是工党成员,而且工党当初还曾对空军有过许多微词——国民党和东林党都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之前对空军的怀疑言论。

与热烈的南明舆论相比,顺方则受到的相当的震动,余深河作为侯爵级的高官投奔南方已经给顺廷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而这次奇袭行动更是加剧了这个影响,让那些因为军事形势不利而心存异志的人更加动摇。

李顺方面唯一能和南明媒体争锋的《辽东人民观察家》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作出什么有力回应,因为辽藩刚刚从灾害中挣扎出来,现在《观察家》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化不利为有利,对此事进行正面宣传中。

主笔易成给此事定下的基本调子是:(因为引用海水灌溉而造成)大面积耕地突发性盐碱化、本来肥沃的土地在短短一年内就变得寸草不生是中华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灾难,而辽藩成功地克服了这种前所未见的灾难,充分说明辽东实行的同工同酬制度的优越先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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