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手心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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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家里的女人们搞出烦心事儿的夏大海终是没抗住,呜呜的哭了出来。
年关里,四下闯荡的男人们都回了庄儿。自小耍大的同龄朋友们免不了得聚着喝顿酒,与他们在一起或是觉着亲切,心里有事儿的夏大海免不了多贪了几杯,贪的多了自然也就醉了。那顿酒喝到最后已是深夜,三四个大汉拖着不省人事的夏大海就拥进了夏老汉家的街门。
众人都忙着打哈哈说夏大海没酒量,生怕等到深夜的女人和长辈们怪罪,完全没了方才酒桌上时的豪气。待把夏大海安置妥当,才又怯怯的返回了各自的家。
夏大海确实没量,同样喝了不少的男人们完全不像他那股子丢人败兴。好在他还算是个有酒品的人,不管喝多少也不会耍酒疯,不至于像村子里的大多数男人似的借着酒劲儿耀武扬威的说胡话,或凶女人。实在多到撑不住身子,他总会找块儿干净地方睡自个儿的大觉去,安稳的像只村子里累坏的老狗,完全一副不省人事的倒霉模样儿。不好的一点是,他喝多了总会哭两眼泪出来,一句话不说,就憋在心里,捂在被子里呜呜的哭,孩子们睡死过去了没听着,觉轻的王秀芝可是听着真真儿的,多年的夫妻关系王秀芝早把自家男人摸透了,遇到事儿憋在心里的时候总是那副样子,哭哭啼啼的像个娃娃一样,就是那个娃娃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夏大海酒醒时太阳已经挂起老高,两个孩子出去找各自的小伙伴们玩还没回来,炕沿儿上就有个自家女人抠抠搜搜的忙活着些手里的营生。看男人起来了,王秀芝与夏大海商量起自个儿昨儿晚上想好的事情:“海,过了这几天咱搬到场子里住哇。”
夏大海以为母亲又给妻子使了绊子,面色一沉,回应道:“咋,咱妈又说甚难听话咧?”
“么。”王秀芝紧忙回道:“俺就想着今年不行就把院儿修起来,不跟老二还有大,妈挤老房子咧。娃也大咧,住一个院儿终归不方便。”
“那也不用现时就搬,盖好了再搬也不迟。”
说完这话,夏大海又看了眼忙活着的女人,少一会儿功夫就改了口,“早点儿离出去也好,俺一会儿就跟大说,过了十五就搬出去。”
得了男人的应允,王秀芝转身下了炕,然后在樟木箱子里拿出一沓钞票,数了整整一百张百元大钞,用红布包裹严实,给夏大海拿去,“咱做老大的,该尽份儿心,多咧也拿不出来。”
夏大海知道女人的意思,接了钱就往院儿里忙活着的夏老汉身边走去。
“大,这一万给小海娶媳妇用,俺和秀芝说好咧,过了十五就搬去场子里住。”
夏老汉看到儿子给钱,忙摆手,“大海,咋你妈说两句就恼咧,快拿回去。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爸能处理好,秀芝说的也对,没道理给大儿子兑饥荒,你妈就那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不敢因为说你们两句就闹意见。”
“给你就拿着,是俺两口子的心意咧,闹甚意见,不嫌少就行。”说着夏大海强硬着把钱塞到父亲手里,“俺搬出去也好,省的秀芝和俺妈见咧都不痛快,反正今年就把新院儿盖起来咧,也受不了委屈。”
“盖院儿也不能现时就搬,俺一会儿跟秀芝说,这肯定是心里有气咧,等院儿盖好咧再说搬不搬的事儿。”
“爸,真不用,秀芝么那来小心眼儿,等小海成咧家,你和俺妈也就不用住西房咧,到俺东屋儿住,三间房住着也自在些。”
“俺还是得和秀芝把把话。”
“真不用,都说好咧。”夏大海拉着作势要走的老头儿,“一会儿俺妈那儿你去说,俺和秀芝就不过去咧,妈又在气头儿上,俺过去又得挨不是。”
夏老汉叹了口气,久久后才应了儿子:“由你哇。”
过了正月十五,夏大海一家就把搬去场子里住的事宜提上了日程。物件儿不多,板车拉了拢共没三趟,除了些必要的锅碗瓢盆,衣服被褥,还有生活用品,大件儿都没带,带多了是累赘,地方小也施展不开。除了爷儿三一趟趟的来回运输,夏老太自始至终没出自个儿的屋门。
路上,夏天问妈妈,“以后是不是都不用过来咧。”
王秀芝平和的回道:“该过来还得过来,离咧家又不是不来往咧。”
夏贝贝奶声奶气的接着问,“那过来咧奶奶撵咋办咧?”
王秀芝笑了,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奶不撵,零嘴儿少不了贝贝。”末了,又对一双儿女说道,“以后你俩常过来走动,别冷落了爷奶。”
“哦。”
“哦。”
夏大海回家拿最后一点儿零碎的时候,去老太太屋里和老母亲说了几句话。
“妈,都收妥咧,俺这就过去咧。”
老太太没有回话,只是木然的扫着屋里的砖地,待儿子起身要离开时,才抬起耷拉着的眼皮,委屈似的对大儿子诉说:“大海,你不要怨妈,妈也么想要逼你。”
“么怨。”夏大海似笑非笑的表示。
“妈知道你受咧委屈,可你是当老大的。”夏老太已经哭了,不一会儿就抽泣了起来,“你要混的不好妈也不跟你开口,可你混的好咧,比老二强,就得多紧让老二咧。”
“嗯,俺知道。”夏大海不止一次听人家说自己混的不错的话术,在别人看来,因为你混的好,所以你牛逼,所以我高看你一样;在母亲看来,因为你混的好,所以你就得多受委屈,紧让下面的小的。所以听母亲这么说他反不觉得面上有光,更像一种要付出时的理所应当,越这么想,他心里就越觉得憋屈,越觉得憋屈,他就越想要逃离。夏大海也顾不上安慰抽泣着的母亲,匆匆表示:“俺先回咧,家里还得收拾,你也别哭咧。”
“手心手背都是.......”儿子已经夺门而去,夏老太也就没再言语。
娶新媳妇儿进门前的最后一件事,夏老汉把家里的几头牛统统贱卖了,礼钱不够,老头儿就得自己想办法,能想到的也就只剩院儿里饲养了半辈子的牲口,反正手里的几亩地也足够老两口儿的开支,平日里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基本没有,自个儿年纪也大了,儿女们也成家立业了,也不需要再下苦受累了。等老到走不动了,就吃两个儿子,坐等入土。本来老头儿还想再干几年,可现时总得先解决眼下的大事儿。卖了牛后,夏老汉又花了小两千块钱去集上买了几只羊羔儿,想着等两年,羊养成了,生几窝小羊,等小羊也养大了,就换两只小牛,不出几年光景,就又能养上牛了。人活在世上,就是不能闲着,要不跟个死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后来的几年,老头儿伺候羊时就像伺候牛时那样尽心,每天出去给羊割草,喂料,乐呵儿着过着关于一个老人每一天。
几方人的努力下,夏小海终是成功娶上了媳妇儿。那天如十年前的大哥结婚时一样,夏家的街门口儿张灯结彩着挂起了大红灯笼,屋里门框上贴着全新的大红对联,家具也是时下最好最新的,来往的人都免不了说几句新娘子嫁了一家好人家之类的话。
夏小海也如新婚时的大哥一样穿的人五人六,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撑着那身儿西服笔挺挺的,头发上抹了精油使的他看起来更是精神不少。新娘子更不用说,未出阁的二十几岁的姑娘,五官小巧,妆容精致,一袭白纱,属实羡煞旁人,婚车过来的瞬间就引过来不少人驻足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