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止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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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术究竟是什么？罗杰翻来覆去地将马格斯的笔记看了好几遍，仍旧毫无头绪。于是他在杰尔曼图书馆里边又翻了一个礼拜的书，然后更加迷茫了。
作为一个法师，罗杰对魔法的体系很了解。这个体系能够将魔法的来源，魔法形成的过程，魔法威力的考量解释得清清楚楚。每一个魔法，都可以分解成可以分析的局部，每一个局部，又有很多的基础理论来解释。
虽然绝大多数的法师不会熟记那些基础理论，但是每一个法师都明白，如果他们想去了解，那些理论就在那里。
它们是魔法的基石，它们支撑起来了一个庞大的知识体系。
可是神术靠的是什么？看过了马格斯的笔记，看过了魔法师们的论著，也看过了一些神术者留下的文献，一切的一切，留给罗杰的概念是：神术，靠的是感觉……
感觉是什么？你无法对其进行衡量，无法通过努力去提高它，无法对其进行分解，甚至无法完全依靠它。按照马格斯以及一些神术者的建议，释放神术，最大的依靠，就是对那高高在上的光明神无可置疑的虔诚。虔诚又是什么？虔诚到什么程度才能够被称为“无可置疑”？
身为一个法师，罗杰理性的大脑实在无法理解……
“主啊！我诚心诚意地问问你，这神术到底是什么啊？”罗杰举起双手，仰头望天，逼迫着自己“虔诚”的极限，向曾经的第三月方向念叨着。
当然，他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也就意味着他的神术水平没什么提高……
叹了口气，罗杰擦了擦屁股，从厕所里边走了出来。这十来天里边，他叹了无数次的气。这一次，他终于决定放弃了。
既然神术方面没有进展，那还是继续练习魔法吧。也许哪一天，那虚无缥缈的感觉就找到了呢？
于是罗杰白天勤勤恳恳地去训练场放闪电，或者在图书馆里泡上一整天；晚上便翻开精灵语词典，学习到困了为止。至于什么时间睡觉，什么时间起床，一直纠结于“感觉”的罗杰就很自然的“随缘”了。
……
罗杰找到一点神术的“感觉”的时候，是因为一次意外。
某一天，罗杰正在林立的书架中转悠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本早期亡灵法师的著述。黑底白字的《锻灵法》让他忽然想起来，对本源之力研究最多的非神术者，正是那些被驱赶到极北之地的亡灵法师们啊……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罗杰拿了一本《缚灵术导论》，随手翻了起来。
亡灵法师是一个很奇怪的群体。他们被划归于“魔法师”一类，且研究的是教廷视为禁脔的本源之力，所以与教廷势不两立；而魔法师们却不愿意承认他们作为“法师”的地位，因为他们研究本源之力的手法太过粗糙，搞了几百年，还是一帮“把经验当规律”的匠人；至于普通人，则对他们又恨又怕，因为普通人就是他们的试验品……
作为“人”这种生物，被所有其他人讨厌与憎恨，不得不说亡灵法师真是失败。罗杰很难不去调侃一句：“做人就怕入错行啊……”
不过，对罗杰来说，亡灵法师们的经验，对他或许会有些用处。
毕竟，相比较于教廷那些一门心思让自己变得更虔诚的教士来说，亡灵法师们对本源之力的研究，更接近于法师的思维方式。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选择的研究项目过于神秘，不是千八百年时间就能摸透的……
如今存世的亡灵魔法书，通常不会记录具体施法方式，内容主要都集中在对本源之力运转方式的猜测与实验上。还有一小部分则介绍了一些器物，之所以会被保存下来，通常是因为它们对精神魔法的研究有借鉴意义。
而罗杰手中这本《缚灵术导论》，同样没有介绍任何一种缚灵术的具体施法方式，只是归纳了成书以前各种缚灵术的优缺点。
从书中，罗杰知道，似乎是可以通过“压缩”本源之力来增强神术的效力。
“压缩”源力似乎是个可行的方法？
释放魔法，靠的是源力对元素力量的解析；使用斗气，大多靠的是源力对身体结构的驱动；而神术，则完全靠的是源力本身的力量。
可是人体内到底有多少源力？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似乎“耗尽了源力”的人在地上坐两个小时，源力便会回复得七七八八，就好像人体蕴含的源力远远多于其表现出来似的。
所以，亡灵法师尝试了“压榨”这个方法。当然，他们压榨的不是自己，而是运气不太好的试验品……
“压缩”这条路并没有走太远，因为亡灵法师终究还是无法搞清楚为什么有些神术者能够从他们看似脆弱的身体里迸发出开山劈海般的力量——得压榨到什么程度才能有此成就？神术者当然不会告诉他们。
事实上，神术者说的是：“只要对我主虔诚，我主便会赐予你力量。”
神术者可以从众神那里借力，谁都知道，可是人的身体也得能承受住借来的力量不是？
后来亡灵法师放弃了“压缩”这条路，原本用于提纯灵魂源力的缚灵术渐渐沦落成了一门抽取大量生物本源为己用的邪术。《缚灵术导论》的作者称使用这种邪术的人为“败类”。其实那时候亡灵法师已经被称为人类之中的“败类”了，这个作者还美滋滋地称亡灵术为“圣灵术”……
“压缩”虽然是一条行不通的路，但是其被亡灵法师们研究了五六十年，必定有其可取之处。罗杰打算，反正自己也只是想“找找感觉”，不妨各种方法都尝试一下，说不定哪种方法就对自己胃口了呢？
罗杰没打算当个圣域级别的神术者，他只想以后被谁捅了刀子之后，有能力给自己疗伤。
不过很快他就犯了难。缚灵术需要的，当然是人的灵魂。没有人的灵魂的话，高阶魔兽的也成。问题是，对于这两种生物，罗杰都没胆量动手……
前者犯法，后者打不过……
于是罗杰又把目光投向了斗气。
绝大部分人类修习的斗气，根基都在本源之力上。简单说来，就是使用本源之力驱动身体。
人一生下来，本源之力便在体内流动，所以毫无疑问，人的身体与本源之力的接触最为紧密。所以斗气习练最为亲民，因为人们每天都有意无意的用本源之力驱动着身体。
然而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斗气习练更需要天赋，因为武士不仅仅要驱动身体，更需要用源力来锤炼身体。否则一刀挥出去，力量是够了，胳膊也跟着一起飞出去了，肯定没有人会干这种赔钱买卖的。
源力无法锤炼身体，便不会给身体施加过大的力。《圣典》说这是主保护人类的一种措施，不过法师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双方吵了好几百年也没吵出来个所以然来——毕竟，谁也不能把光明神拖下来问问他当年是怎么想的……
罗杰丝毫没有修炼斗气的天赋，就算他日夜不停地锤炼身体，锤炼个三十年，靠武力也打不过现在的海洛。罗杰只是想参考武士们将力量凝于一线的手法。那也是一种本源凝聚的表现。
相比较于魔法，斗气与神术更为相近，精通斗气的人，对源力的操控能力也不会差。所以，一旦被种下神术者烙印，几乎所有武士都能无师自通地掌握一些低阶神术。教廷那些有了神职的圣武士，如果发往地方，各个都能担起低阶牧师或者祭司的职责。
罗杰合上手中的书，盘算起来。城防营里，除了已经离开的海洛，他还认识两个拥有斗气的人，然而都是点头之交，不知道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得到他们的指导。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因为他觉得，应该还能从凯伊嘴里套出来点有用的东西来。
……
拿出许久没动过的封魔盒，罗杰吹了一下盖子上的灰尘，差点迷了眼睛。
骤“见”光明的凯伊似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沉默了半晌，一个幽怨的声音才在罗杰的脑海中响起来：“你总算愿意和我再谈谈了？”
罗杰就听不得凯伊这种摆不正自己位置的怨妇态度，不免又要嘲讽他几句：“大家都是成年人，就不要矫情了好吧？”
凯伊被噎了一下，却并没有如何在意。通过半年时间的接触，他早就明白了罗杰的德行，更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找我有什么事？”凯伊问。
对于拎得清的凯伊，罗杰并没有多少恶感，尤其是在自己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时候。既然凯伊直奔主题，罗杰也乐得少说废话，便对着法珠回道：“当初你给了我一份法阵设计图，用来将你从梦眠法珠中拉出来，附身在一具尸体上。对于这座法阵，我虽说不上是一窍不通，但是却了解不多。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给我详细解释一下原理了。”
凯伊听了，想了一会儿，说道：“或许没有那个必要。你搭建法阵，我自然会根据你的疏漏给出调整建议。你又何必在这方面浪费时间呢？”
“嗯？”罗杰故意表示很诧异：“我对法阵越熟悉，就越少出错。这种对你很有好处的事情，没想到你会拒绝啊。”
凯伊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不觉得你是个做事不求回报的人。而且，教你这个偏门法阵，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没有必要去承诺你什么。”
“呀！”罗杰乐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热心助人来着？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唯利是图？”
凯伊当然不会回答这个明显是个坑的问题。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凯伊的反应，罗杰“切”了一声，举着珠子继续说道：“这次真没有额外要求，法阵本身就是我的目的。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没什么坏处。何况，我对这个法阵能够将灵魂束缚进尸体的功能十分好奇。难道它就是亡灵法师将自己转化成巫妖的法阵？”
凯伊没有直接回答罗杰的问话，反而说了一句：“听说过灵魂共生么？”
“什么？跟这个法阵有关么？”罗杰好奇地问道。
“没有关系。”凯伊应该是摇了摇头的样子，然后声音继续在罗杰脑海中响起：“共生之人，一个死了，另外那个人也会死；而一个人的本源增强，会连带提升另一个人的本源；一个人的控魔能力有所提高，也会增加另外一个人的控魔感悟。简单来说，相当于两个人的本源有一定程度的融合，是某种‘分体同源’的法术。”
“哦？还有这种法术？”罗杰眯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心中大概明白了凯伊的想法。“难道你想用这种灵魂共生跟我绑定在一起，以此取信于我？”
“是的。”凯伊肯定了罗杰的猜测。
“你当我傻啊！”罗杰对其嗤之以鼻。
凯伊并不为所动。他想了很长时间，当然准备了说辞。“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考虑一下，你即便不需要习练魔法，施法能力仍旧能够稳步上升。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证我顺利度过虚弱期。而回复了法力的我，因为灵魂共生的关系，也不会对你不利。这样的交易，难道还不足以使你动心么？”
“动心个屁！”罗杰不屑一顾：“你是个要干大事儿的人，出去之后肯定不老实。这边招惹一下，那边招惹一下，说不定没两年就被人给灭了。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就想堆满一屋子的钱，抱着老婆教训孩子。哪天你不开眼，招惹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我就得猝死在温柔乡里边？傻子也不会做这种买卖啊！”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灵魂共生可以随时取消，只要共生的双方都同意。”
“那你要是死前还要拉个垫背的呢？”罗杰不依不饶。
“……”凯伊被罗杰凡事儿都往坏处想的阴暗心理所折服，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劝诱他了。对于凯伊这样被精英教育熏陶了二十多年的人，死之前只可能会考虑如何给世人留下点好处以慰藉自己的心意，又怎么会考虑如何拉个垫背的？
他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的一辈子目标就是当个土财主。难道人不该是有着凌云壮志，不断突破自我的么？
“好了，别自己脑补了，想一出是一出的！”罗杰不耐道：“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放你出去。你就好好去设计让我成为高级法师的教程就行了。瞎想对你没什么好处！”
凯伊心说“信你才怪！”但是罗杰彻底封死了这条路，凯伊自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死缠烂打。
“那，我时间有限，赶紧给我说说这个法阵的原理。”罗杰没等凯伊回答，又追加了一句。
凯伊默默叹了口气，他终究无法信任罗杰，毕竟已经被骗了一次。可是他又实在没有什么能让罗杰看上的。
凯伊以为自己所拥有的，是知识、是力量、是无价之宝、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可是这些对罗杰来说，似乎都没有一袋子金币重要……
他时不时地便会懊恼，当初怎么就千挑万选，挑中了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家伙？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不顺手封印一些如何赚钱的书籍进来？
“与巫妖化的法阵有些类似，但也有很大区别。”凯伊无奈，只能放弃自己考虑了许久的建议，对罗杰解释道：“巫妖化是将人的身体去生命化，但是能够将施法者的本源与那身体融合，成为一种永恒的不死不活的状态。即便强大的巫妖可以借由身体的一部分复活，但是它的本源已经与身体成为一体，只要消灭了它所有的身体部件，便可以消灭它。”
“这么说你的这个法阵，并不会将你的灵魂与尸体融合？”罗杰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讲解亡灵法术。
“自然不会。”凯伊道：“这个法阵会令一具尸体成为我本源的临时载体，但是我仍旧能够不断转换身体。也许某一天，当我凝炼出一具足够强大的躯体后，也会巫妖化。虽然丧失了灵活性，毕竟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现在，我不可能将自己困锁在一具用不了多久便会崩解的尸体之中。”
“嗯……”罗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个法阵到底能不能给他带来一些神术上的启示，但是对于灵魂本源进行操控的法门，他总还是好奇的。
“那就开始讲吧？先跟我说说说这个法阵的大体组成结构。”罗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