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幻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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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有些看不过去了。大家都是姑娘，她对眼前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安妮还是有些好感的。何况，人家粉雕玉琢，自己黑不溜秋，她心中还抱着一些对漂亮事物的向往和喜爱之情。
“罗杰，你们之间真的有误会吧……”她在打圆场。
“误会个屁！”罗杰一招失败，心情有些郁闷，于是出口成脏。到了这个地步，卡莉也没办法说什么了。
安德烈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他简单和身边人说了几句便走了过来。安妮的靠山来了，罗杰就不能靠着耍流氓的手段出奇制胜了，于是又扶住了卡莉的轮椅，这次准备打正面。
“姓肯特的少爷啊，你家小娃娃不懂事，得多管管。”罗杰冷嘲热讽道。
安德烈笑笑，伸出手来，对罗杰说：“再次见到你，在下很荣幸。”
罗杰一刀砍去，安德烈连挡都没挡便轻松化解了。罗杰脸一热，心说安德里可比安妮难对付多了。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罗杰自觉甩头就走也太丢面子了，只好硬着头皮握了上去。
安德烈充满魅力地一笑，又向轮椅中的卡莉行了一礼，自我介绍到：“安德烈·肯特。今年入学的魔法学徒。”
卡莉不懂贵族之间的礼节，便学着安德烈的样子，伸出手说道：“我是卡莉。”
安德烈稍稍愣了一下，但还是按照男人之间的握手礼握了一下，口中说道：“见到你很高兴。”卡莉回之以一个笑容。
“一起走走？”安德烈向罗杰建议道，同时将焦躁的安妮扯到自己身边，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安妮肯定很不喜欢安德烈的这个动作，果断打掉脑袋上的大手，但是最终没有再造次。看起来，她对安德烈非常信服。
罗杰心说“得了，被这家伙掌握了节奏……”，不过他也愿意借着这个台阶下去，毕竟围观别人是件乐事，被别人围观就不一样了。
所以罗杰点了点头，与安德烈并肩沿路向前走去。看热闹的人发现没乐子可看，失望地“唉”了一声，各忙各的去了。
“数日前与学长偶遇，我竟不知学长你是杰尔曼的风云人物，没来得及好好交流一下！还好还好，今日相见，我不会再留下遗憾。”安德烈先开口说道。
这一次，安德烈没有使用“阁下”“在下”这样的称呼，似乎想与罗杰拉近一点关系。可惜他说话的语气，措辞的方式，让罗杰实在找不到亲近的感觉。
“什么风云人物，这个有点儿扯了。”罗杰讪笑一下，不想再搭理这个茬，转移话题道：“安妮似乎与我有些误会啊。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安妮瞪了罗杰一眼，但是碍于安德烈的权威，没敢说话。安德烈笑道：“安妮确实有些误解。不过，这件事，学长你也难辞其咎啊。”
他口中说着“难辞其咎”，语气中却全是玩笑之意。
“哦？这话怎么说？”罗杰乐得凑趣，他真想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摔个四仰八叉这件事又不是他造成的，何况，在他心中，那算个屁啊！
“学长可还记得哈伯特·希尔？”安德烈问道。
罗杰当然记得他，自己差点送命这件事就是拜他所赐。
“哈伯特得罪学长，吃点苦是应该的。”安德烈说道：“不过，据其自述，学长最终却放过了他，是因为看在安妮的面子上。所以产生了误会。”
“哦！”罗杰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安妮小丫头发的哪门子疯。他当时只想随便找个借口把哈伯特那个烫手的玩意给扔出去，没想到还惹了这么一出戏。罗杰嘿嘿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又怎么知道我对安妮不感兴趣呢？”
安妮瞪了罗杰一眼，安德烈却笑着说：“学长若真对安妮有心，她便不会以我为救兵了。”
安德烈其实没好意思明说，他注意到安妮与罗杰对峙的时候，小丫头都快哭出来了，但凡罗杰有点怜惜之意，也不会让这个可爱的小女孩难堪到那种地步吧？
罗杰讪笑不语。安德烈很会察言观色，知道这个话题应该到此为止了，很多事大家心里有数，没必要非得分出个一二三来。于是他走了几步，主动引开话题道：“听说学长与恩岚·萨维德拉交好？”
“嗯。关系挺不错。”罗杰随口应道：“那家伙财大气粗，从我这里买东西从来都很爽快。”
“萨维德拉学长也算是杰尔曼的传奇人物了。据说他还从号称冰魔女的萝莎琳德手中夺得了试炼冠军的头衔，更让我敬佩。可惜，我无缘与其一见。”安德烈在一旁说道，感慨很到位，态度很真诚。
不过罗杰知道他还有下文，所以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插话。
“前辈风姿，自然就是我们的目标。我虽有些自不量力，但也想在各个方面，能够与萨维德拉学长比肩啊！”安德烈笑着说道。他在“各个方面”几个字上留了重音，最后一句感慨，脸上带着的笑颇为暧昧。
罗杰能猜到他说的是什么，恩岚在杰尔曼闻名，一是靠着他“万年第二”的魔法修为；二是靠着财大气粗，三则是身边美女如云。既然安德烈语气这么暧昧，想来侧重点更在第三条上。
两个男人之间聊聊女人，感情立刻就亲近了很多，安德烈的意思，罗杰还是懂的。所以，罗杰非常配合地跟着暧昧一笑，对安德烈说道：“那你可得多加努力啊！”
安德烈心领神会，在他一旁的安妮可没明白两个人的花花肠子，还以为罗杰不相信安德烈的实力，在一旁插嘴道：“哼，你知道什么！安德烈电系魔法共鸣的成绩高达八十五，比那个恩岚可高多啦！”
八十五就乐成这样？罗杰这回是真心笑了，心说你们不知道轮椅上这位，气、火两系共鸣的成绩都快到五百了？
罗杰低头，看到卡莉脸上也有笑意，小黑丫头对自己的魔法天赋也挺得意的。
安妮一看罗杰的样子，更着急了，赶紧问道：“那你的成绩是多少？”
罗杰笑着说：“八十五真的很了不起的。我刚入学的时候才有三十九，安德烈的成绩是我的两倍还多！”
安妮小丫头满意了，对罗杰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安德烈担心罗杰心中会有芥蒂，凑过来圆场道：“只是天赋检测而已，魔法方面的成就更看重后天努力。”
罗杰在心里边笑了一下：安德烈还真看得起他这个小流氓，照顾他情绪都要照顾快到家了。不过他没什么感激之情，正相反，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快，所以接话道：“确实如此，杰尔曼有很多天赋不错的学徒，四年下来，连个中级法师的头衔都没有拿到！”
这下轮到安德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听起来，罗杰是顺着他的意思说的，但是事实上却是暗暗拿捏了他一下。
他当然不会为一句话生气，或者记恨罗杰，但是，这句话表明了罗杰的态度：跟你不熟，别跑来套近乎。
安德烈不认为罗杰说出这话是因为心思太大条，没注意到里边的弯弯绕，正相反，以他对罗杰的调查来看，这家伙心思还是挺细腻的。
安德烈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心中不太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罗杰。但是因为对方已经暗示了拒绝的态度，安德烈也不是不凑趣的人，所以很配合地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安妮告辞离去。
罗杰看着安德烈的背影，突然笑了一声。
“罗杰，你笑什么？”卡莉问道。罗杰与安德烈说话的时候，她不便插嘴，此时难免想问一下那个帅气的男子和精致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历。不过小女孩到底面子薄，没好意思直接打听，看罗杰在笑，才顺势问了一句。
罗杰没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安德烈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卡莉应了一声，脸略有些烫，她知道罗杰看出来自己对那金发男子有好感——对罗杰来说，看透一个十六岁姑娘的暧昧小心思真不费多少心神。
“就是第一印象。你认为他这个人是什么性格之类的。”罗杰解释道。
“挺好的啊。”卡莉故作轻松地说道：“挺平易近人的。”
“嗯，总结得非常到位。最重要的就是在‘平易近人’这几个字上。”罗杰听了卡莉的描述，咧嘴笑了一下，然后推着卡莉，向饭堂的方向走去。
卡莉有些糊涂了，她听出来罗杰话中没有善意，但是又不知道罗杰的重点在哪里。“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卡莉说道。
罗杰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对卡莉说：“安德烈今天碰上我，实属偶然，但是他早就有拉拢我的意思了，否则也不会去调查我。表现的这么‘平易近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拉拢？”
“这话就有些长了。”罗杰边走边说：“我们提到的那个恩岚·萨维德拉，就是让你哥哥去投靠的那位，是杰尔曼出了名的贵族子弟。魔力水平一流，财力一流，家境一流，相貌一流，连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一流的。
“他在埃姆镇上拉起了两支队伍，一支全部由贵族子弟组成，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个不弱的家族。这些人搅在一起，随便闹一闹都能将埃姆镇搅得天翻地覆。
“另一支是个流氓组织，随便闹一闹，也能将埃姆镇搅得鸡犬不宁。很不幸，我是那个流氓组织里边的，并且还是领头儿的。”
罗杰将自己称作流氓，卡莉抿嘴偷笑，大概觉得他自我定位很准。
“恩岚前些天去了帝都，在皇家魔法学院深造。他一走，手下的两支队伍便告群龙无首了。那支富家子弟的队伍我不太清楚，我们这一支，基本算是散了。
“安德烈背后的肯特家族，估计是个不亚于萨维德拉家的大族，我觉得吧，这些贵族子弟都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意气。恩岚珠玉在前，这个安德烈也不甘其后，看起来，他想搞的比恩岚更大。
“像我这种知根知底儿的地头蛇，他必定是想拉拢的。如果有我的帮助，他的流氓队伍成型会非常快。”
卡莉点点头说道：“不过看起来，你不想接受他的邀请啊。”
罗杰笑道：“是的。坏就坏在他的‘平易近人’上了。”
卡莉心中疑惑，难道罗杰心态不正，就希望别人凌驾于其上？不过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她与罗杰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需要掂量掂量。
罗杰没有等卡莉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所谓‘平易近人’，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被描述者必须是个身份地位不那么‘近人’的人。
“而那个人，对待比他地位低下的人，表现出来谦谦有礼，似乎将彼此的距离拉近，这才叫平易近人。但是实际上，那个人骨子里是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
“可如果他确实地位很高啊。”卡莉问道。
“既然地位高，那为什么不表现出来，而非要虚伪地将自己放到与其他人平齐的位置上呢？”罗杰反问。
“难道你喜欢别人表现得高高在上？”卡莉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当然不是，对于那种人，如果没有利益关系，我甚至都懒得与他们说话。”罗杰解释道：“不过那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恩岚可以作朋友，安德烈却只能做个‘主人’。
“举个例子来说，假如我出席某个上流社会的宴会，对一些贵族礼仪不明所以。恩岚会指着我哈哈大笑说我是个土包子；换成安德烈，他会拍拍我的肩膀说，他也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只是生在其中，无法摆脱罢了。
“反过来，如果恩岚办了件蠢事儿，我可以指着他哈哈大笑说你个蠢货；换成安德烈，你觉得我还能这么说么？我只能装没看见。
“恩岚这个人，从来不欲盖弥彰地掩饰自己的身份地位，也从来没有轻视我们的能力。他知道自己的长处，也了解我们的长处。他以真心待我们，我们自然也以真心对待他。”
卡莉点点头，她明白罗杰的心思了。
“我还没有沦落到给自己找一个主人伺候的地步。所以我不可能答应安德烈，但是却会帮助恩岚做事。尽管表面上看，都是干活拿钱，分别却在于，一个是替主人做，一个是帮朋友做。”
卡莉笑道：“我知道啦。不过我还是觉得安德烈挺不错的！”女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很牢固。
“目前来看，安德烈确实挺不错的，至少比一般富家子弟要友善得多，如果要找个主人的话，他倒是不二之选。并且，如果他羽翼丰满起来之后，不会来找我的麻烦，那就更不错了。”罗杰回道。
他说得轻松，心中其实不怎么乐观。
即便恩岚远走帝都，罗杰等人在埃姆镇流氓群体中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视。安德烈如果真想学恩岚，早晚得想办法抹除罗杰他们给埃姆镇留下的印记，只看他用平和一些、还是暴力一些的手段而已。
说到这里，罗杰没了好心情，他本将刺客的事儿当成意外，但是从安德烈的表现来看，哈伯特这个愣头青的一切作为，恐怕都被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呢。
恩岚离开了埃姆镇，罗杰根本没心思站在安德烈的对立面，只不过，那个十八岁就老成得跟个中年人似的贵族子弟却未必会这么想。
如果哈伯特背后没有安德烈的怂恿，罗杰才不相信胆小如鼠的他会那么执着，锲而不舍地找帮手替他哥报仇。
“唉，一帮无聊的富家公子，干嘛总喜欢玩这种权力游戏？就不能消停消停……”罗杰在心里边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