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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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沈聿宁眼眸一压,似乎已经猜到了崔信接下来的话。
崔信打量了一番沈聿宁的神色,犹豫道:“昨夜属下将黑狮呈给陛下,按照殿下吩咐,属下称在东雁岭巡逻之时偶遇殿下猎下黑狮,因您身受重伤,在幄帐修养,才无法亲自呈上,故派属下代行回禀。可陛下却说……”
“说本王庸碌无能,一无所长,没有半点可取之处。此次猎得黑狮,不过侥幸。至于黑狮传说,乃无稽之谈,当不得真?”沈聿宁一字一句说道,脸上一丝情绪也无,仿佛是在评论别人。
“倒也没有这么难听。”崔信顿了顿,“只是说七殿下虽猎得黑狮,可身受重伤,乃是德不配位之故,就连老天爷也不愿意见殿下猎下黑狮……”
说完此话,崔信早已是冷汗涔涔,不敢再看沈聿宁脸色。
其实,他没敢说的是,昨日他前去面圣,孝文帝竟在幄帐大设家宴,庆贺几个皇子平安归来,五皇子猎了只皮色好的狐狸,说要给孝文帝做件大氅,孝文帝笑得开怀,还大赞五皇子有孝心。
就连崔信都疑惑了,同样是孝文帝的儿子,为何沈聿宁如此出类拔萃,却不得孝文帝看重,就连受了重伤都不闻不问。
沈聿先平庸之辈,却得了孝文帝青眼,再三照拂,难不成真的只是淑妃受宠之故吗?孝文帝年轻时也算是功绩斐然,颇有明君之风,人到中年,怎会如此昏聩?
崔信见沈聿宁一直未曾开口说话,又忍不住补充:“殿下,即使陛下如此说,可此次围猎,在场大臣们皆能看到殿下之才,良禽择木而栖,他们自会向殿下靠拢。立储乃国之大事,陛下自然也不可一意孤行,必得考虑满朝大臣之见。”
沈聿宁听了此话,眸中竟丝毫没有悲伤之色:“崔信,你如今深得皇帝垂青,前程似锦,却跟了我这样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倒是埋没了你的才干。”
他面上浮起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淡得犹如冲泡数次,几近泛白的茶水,让人看不真切。
“殿下此话可是折煞属下了。”崔信忙不迭道,“若非殿下提拔,属下无出头之日。此生属下唯殿下马首是瞻,绝不背弃。”
沈聿宁沉默良久,幽幽道:“本王自然知道你的忠心,否则也不会将围猎之事交给你。此次围猎,你当居头功。”
“属下不敢居功,此次围猎全靠殿下运筹帷幄,属下不过是按殿下吩咐办事。”崔信弯腰作揖,眉眼难掩担忧,“只是,殿下一向在暗处下棋,此次围猎却大出风头,恐怕不善。”
沈聿宁习惯性转了转左手食指处的扳指,不甚在意道:“此次围猎,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桩桩件件,可都是冲着本王的命来。本王虽一直在暗处,可本王的皇兄们,从未将目光从本王身上移开,一旦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绞杀。如今时机成熟,本王也没有必要再藏。”
“殿下说的是。依据此次围猎的情况来看,背后恐怕有几位皇子的手笔。至于究竟是谁,容属下再查探几日。双拳难敌四手,殿下虽实力雄厚,也有照顾不来的时候,大可拉拢未参与此事的皇子,壮大势力。”崔信出谋划策。
“废物才会抱团。”沈聿宁讥笑一声,微叹道,“此事本王自有打算,你不必再查。接下来这段日子,你就去忙家务事吧,本王的事,自会交代其他人去办。”
“属下明白。”崔信道。
须臾之间,沈聿宁便迈腿向外走去,他走得极为缓慢,却三两步就走远了。崔信弯腰行礼,而后望着沈聿宁的背影,不由出神。
待沈聿宁的身影变为远方一个黑点,崔信想起霍祈所托之事,沉声招来副将:“刘羽。”
话音刚落,一直守在幄帐门口的刘羽闪身而入,作揖道:“将军有何事吩咐。”
“刚刚幄帐旁边没人吧?”崔信拧眉问道。
刘羽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将军放心,早已屏退闲杂人等。将军幄帐本就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加之末将一直盯着,就是只野猫都不曾有。”
“你做事,本将自然放心。”崔信点点头,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交至刘羽手中,“本将还要在东雁岭呆上几日,你随陛下回京后,手持本将凭信,调府兵一百。十日后,于酉时前将京郊怀林围死,要进的了一只麻雀,却飞不出一只苍蝇。切记,此事必须万无一失,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京郊怀林?”刘羽疑惑道,“末将听说此处常有流寇出没,抢劫行路之人谋生。只是,若要清肃流寇,交给城防营办即可,何劳将军去办这点小事?”
崔信摇摇头道:“并非为了流寇。到时候,会有一位姑娘现身,你们听她指令行事即可。”
“一位姑娘?”刘羽脸色更加古怪。
刘羽乃崔信心腹,跟随崔信多年,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曾眨眼,可他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奇怪的指令,竟是让他跟着一个姑娘做事。
崔信笃定道:“是,你照做即可。”
刘羽不疑有他,持令离开:“末将领命。”
这边崔信幄帐冷清,可营地外早就吵吵嚷嚷闹成了一锅粥。
今日是秋日围猎的最后一日,按照传统,所有人都该随孝文帝銮驾返回京师。孝文帝先行,其余臣子马车在后随行。
霍祈离开崔信幄帐后,便早早收拾好行囊,和宁蕙马不停蹄地登上了回京的马车。来时是一个人,回去和宁蕙同行,一路上聊聊天倒能打发路途上的时间。
回京马车上。
宁蕙望着霍祈脖颈的伤口,眼神里满是怜惜:“你娘将你交到我手上,让我好生照顾你,如今你却受了伤,倒让我不好意思和她交代。”
“蕙姨何出此言?是我自己性子野,不小心被树枝蹭了。还未来得及感谢蕙姨一路上的照拂,待回京后,必得登门拜访,还望蕙姨不要赶人才是。”霍祈主动拉过宁蕙的手,莞尔一笑。
宁蕙听霍祈这样一说,眼神里的欢喜又多了三分:“你来,我自然是欢迎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赶人。我膝下没有子女,和你倒是难得的投缘,若你母亲同意,我可得认个干女儿才是。”
“那霍祈便提前唤声干娘,可好?”霍祈眉眼弯弯,冲宁蕙一笑。
宁蕙爽朗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会哄人开心。也难怪阿琴将你看得那么紧,若我有个这样的女儿,自然也怕被人拐了去。”
霍祈笑了笑,却是换了个话头:“蕙姨,我听别人说,此次似乎是七皇子猎得黑狮?”
“是啊,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倒也灵通。”宁蕙笑意收了收。
“左不过是今日早上听那些小兵嚼舌根,漏了些风。”霍祈话中有话,“还记得蕙姨之前提过的黑狮降兆……依蕙姨看,这太子之位可否会着落在七皇子身上?”
宁蕙赶忙捂住霍祈的嘴,掀开车帘四处看了看,见和前后马车隔着一大段距离,心下才松下一口气,嗔怪道:“我的小姑奶奶,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是我失言了。”霍祈微微低头,假装羞赧一笑。
宁蕙只道霍祈童言无忌,顿了顿又说:“我和几个夫人关系还不错,倒是听了些风言风语。”
“哦?”
“昨日陛下在幄帐设家宴,仅有宫中妃嫔、皇子和镇远侯府一家参加。昨日七皇子重伤,还是崔将军代为回禀陛下七皇子猎得黑狮一事,可陛下却并未有什么开怀的神情,反而说七皇子德不配位。”宁蕙微叹一声,“所以,虽说是七皇子猎得黑狮,可这太子之位落到谁头上,尚不明朗。”
“可陛下一向倚仗国师圆净,这次既是国师预言猎下黑狮之人乃太子,难道陛下也丝毫不听吗?”霍祈不解,眼底藏着一抹雾气。
“昨日家宴,除皇室中人,就请了镇远侯府一家,你还看不明白这形势吗?”宁蕙无奈道,“陛下摆明了就是偏袒五皇子,虽然陛下也倚仗国师,可最后那把龙椅让给谁坐,不还得看我们那位陛下的意思吗?”
霍祈试探道:“陛下当真如此不看重七皇子?可是七皇子平时过于懒散之故?”
“呵,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识得,这七皇子并非池中之物,倒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手。”宁蕙撇嘴一笑,摇了摇头道,“我昨夜去偷偷瞧了眼那黑狮,当真是凶兽,只怕有一个壮汉那么高,七皇子这次能在那么多皇子手底下夺下黑狮,必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说是受了重伤,实际上也没人看到七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霍祈心中一跳,却没想到宁蕙也是个不好糊弄的,竟然也能想到这层。沈聿宁何止是没受伤,他还把禁卫军屠戮殆尽,只怕孝文帝知道了,能气得三天不上朝。
霍祈打量了一下宁蕙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七皇子的资质,陛下难道真一无所知?”
“陛下并非昏聩之人,又怎么会看不出七皇子的深浅?恐怕是为着敬贵妃的缘故。”宁蕙忍不住叹了口气。
“敬贵妃?七皇子生母?”
宁蕙点点头:“正是。”
“我听说,敬贵妃仙逝多年?”霍祈问道。
上一世,她只知道敬贵妃是个出了名的美人,民间甚至有人为敬贵妃赋诗,赞敬贵妃之貌堪比西子,别的却是一概不知。
“敬贵妃乃先右相宁远华独女,右相乃当年的文臣之首,比起如今你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只高不低。当年,陛下能登上那把皇位,也有右相扶持之功。”
宁蕙顿了顿,又接着说:“陛下刚登基那几年,宫中后位空悬。陛下和敬贵妃乃少年夫妻,也有过恩爱两不疑的光景,当时甚至有人猜测后位会落在敬贵妃头上,毕竟敬贵妃出身世家,又才貌双全,也当得起一国之母。”
“后来呢?”霍祈忍不住追问。
宁蕙长吁一口气,感慨道:“只是不知为何,后来陛下和敬贵妃离了心,敬贵妃竟是自裁于当时的寝宫景安宫。后来,皇帝便扶了当时的德妃为正宫,也就是如今的皇后。”
霍祈紧锁深眉,唏嘘不已:“竟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说起来也是可怜,敬贵妃自戕时,七皇子才一岁不到。后来,七皇子养在太后膝下。虽也是无病无灾地长大了,可到底从小没有母亲陪伴,陛下也是不闻不问。”宁蕙似乎是说累了,捻了一块食盒里的杏仁糕尝了尝。
“蕙姨可知道陛下和敬贵妃为何离心?”霍祈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事有些不同寻常。
宁蕙捻糕点的手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