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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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这出闹剧彻底结束,已是丑时三刻。孝文帝和后妃一走,淑春轩的人便如鸟兽般尽数散去。
李佳音早已吓得梨花带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件寝衣背后竟是步步杀机,直接要了三条活生生的命。
瞧着霍祈和王蓉还算淡定,她就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想从她们二人处得到一些安慰,可她转念一想,霍祈今夜也卷进了风波,谁知道还会不会留有后患?便迫不及待地拽着王蓉回玉蓬殿了。聂莹一脸坦荡,也袅袅婷婷地跟着两人离去。
罗柔尚且心有余悸,目送其余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禁冷哼一声:“聂莹真够阴的,方才在陛下面前,她竟敢说碧云手上的翡翠镯子是你的!现在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是故意恶心谁!”
不料霍祈却只是对她笑笑:“那镯子也确实是我的私物。我无碍,你先同她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好不好?”
罗柔一愣,她知道霍祈现在心里不好受,平日又是个独来独往惯了的性子,也没再坚持,只是拍拍她的手:“我明白,那你一切小心。”说完便把手中的那盏绢纱灯笼塞进霍祈手心,自己提着裙子一溜烟追了过去。
霍祈瞧着罗柔的背影,不禁莞尔一笑,便转身沿着淑春轩外的长廊向外走。
这儿是一条小路,虽然也能通往玉蓬殿,但绕了远路,又幽深僻静,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大半夜走这条路。可对于此时的心绪不宁的霍祈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避难之地。
她一路慢行,脑子却飞速转着。
今夜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几乎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从她进宫以来,就好像有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在慢慢向她靠近。先是在八角井边撞上乐芸的尸体,再是替贞嫔缝制寝衣,最后是在她屋里搜出麝香。
她现下已经确定,汪荃、邵珍、刘医正、翡翠……甚至那个污蔑她的碧云,都是淑妃精心安排来对付她的棋子。否则就凭翡翠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又怎么指使得动刘医正替她办事?
她唯一判定不了立场的人,是乐暄。
今夜五皇子为了替乐暄洗脱嫌疑,甚至不惜当着众人狠踩她一脚。而恰恰是这个行为,让她笃定,乐暄绝不是出于巧合才领了那么足份量的麝香,而是在这出戏里扮演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否则五皇子再怎么受宠,也绝不敢当着孝文帝的面,对乐暄说出那番似是而非的话。
霍祈眉心一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对那件寝衣做手脚的就是乐暄?而五皇子在背后默认了这一切的发生?
难道淑妃今夜的计划是安排了两路人马,乐暄是明线,翡翠是暗线?
霍祈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淑妃的目的,无非是想同时收拾了她和贞嫔两人。既已安排了翡翠这条明线,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乐暄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再对贞嫔出手?
且沈聿宁给她的那张势力关系图,可从来没提过乐暄是淑妃的人。
夜色深深,虽已至初夏,可京师的夜晚还是有几分凉意。一阵冷风袭来,霍祈膝盖深处蓦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吃痛地弓下腰,用一只手紧紧按着左膝揉着,想要缓解这种不设防的痛意。
谁都不知道,自她被霍炽设计摔下马后,双腿就落下了旧疾。平日里不影响什么,可一旦到了阴雨天湿气入体,就会隐隐发作。今夜她本就跪了许久,加之更深露重,膝盖便又变得不听话起来。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霍祈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清瘦白皙,呈现出邀请的意味。
霍祈抬眼一望,就见沈聿宁站在她身边。都说灯下看美人,月下观君子。沈聿宁本就生了张蛊惑人心的皮囊,此时月光朦胧,灯影摇曳,影影绰绰间,那张脸便宛若神只,透出白日里没有的丰仪和神采。
她心下一阵愕然,这人走起路来怎么不声不响的?
沈聿宁迟迟没有等到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便先一步握住霍祈的小臂,将她扶了起来。他道:“可还受得住?”
“没事。”霍祈轻轻摇了摇头。
沈聿宁凝眉打量她一眼,见她身形分明未稳,不由被挑起几分气性:“看起来,你真是拿我当眼盲心瞎之人了。”
霍祈煞有其事道:“殿下怎会眼盲心瞎?今夜还多亏殿下审时度势,发现春晓的不对劲,否则臣女这双膝盖,起码还得多受两刻钟的皮肉之苦。”
霍祈这人,若是愿意奉承,必是能哄得人心花怒放的。只是她鲜少逢迎外人,反倒是在霍家人面前用得得心应手。
少时霍祈同霍羡溜出去骑马,暮时方归,霍羡总是要被汪氏劈头盖脸地训一顿,可霍祈却总爱挽着汪氏的胳膊撒娇卖痴,惹得汪氏每次都轻轻放过,不忍说了重话。
和沈聿宁相识这么久,霍祈发现自己的那些狗腿功夫倒是日渐增长。只是初时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却是下意识想哄他开心。
沈聿宁果真十分受用,又闷声道:“不要总称我‘殿下’,也不要总自称‘臣女’,我不爱听这些酸话。”
霍祈觉得有趣,这些君侯称呼,代表的并非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更是话语背后巨大的权力象征。多少人拼得头破血流,就为了通过这些虚无缥缈的称呼来建立自己的自尊?
可沈聿宁天生就有这些,反倒是从不在意。
可转念一想,她又了然了,钩月似乎也从来没有唤过沈聿宁殿下。他和孝文帝之间有解不开的心结,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对于这点,她表示理解和尊重。
“是,我明白。”霍祈顿了顿。
沈聿宁面色微霁,自然地接过霍祈手中提着的绢纱宫灯:“我和你顺路,顺道送你回去。还有,扶着我。”
霍祈退而求其次,轻轻拽住沈聿宁宽大的衣袖:“那恭敬不如从命。一道走吧。”
两人并肩行走在幽深的宫道,空气静得如潭水般。霍祈有点不自然地开口道:“今夜你是怎么看出春晓不对劲的?若说仅凭其神色,是不是也太神乎其技了?”
“当然不是。”沈聿宁挑了挑眉,“难道你不觉得,春晓今夜的存在,本就不合时宜吗?”
霍祈皱着眉琢磨了片刻,就连膝盖处的疼痛都下意识忽略了:“好像是的……春晓是贞嫔身边最亲近的宫女,贞嫔今夜生死一线,她不在贞嫔的寝屋里随侍,反倒是在外面的堂屋留守,确实十分反常。”
“不错。且她的神情一眼就能瞧出有鬼,只是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和乐暄身上。”沈聿宁道。
霍祈面上闪过一丝恍然:“殿下这话的意思是,春晓巴不得有人看出她的反常,好推她在陛下面前回话?”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悟了,“春晓这么做,莫不是贞嫔特意安排的吧?难不成是贞嫔早就知道淑妃要害她!”
“聪明。”沈聿宁笑了。他摸了摸霍祈的后脑勺,不过这举动并不暧昧孟浪,反倒像用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表达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