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风拂波澜不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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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路言笑甚欢,直入了城,进了府,用了饭。
余何意在房中左思右想,始终难以安寝,便跑将出来,在中庭廊庑下静静沉思,不意撞见江际流。
此时浓云遮月,薄雨绵密,余何意与他站了一会儿,各自沉默不语,江际流等了许久,终等不到面前这少年开口,只好撇撇嘴,自开口道:“那庄老匹夫的鬼话,你真信了?”
青石声滴答,东檐流新雨,远处有人声隐约,灯火阑珊,月渐渐高升,浓云欲薄。
天地间,惟有月,湖,雨而已。
湖中月影总被雨丝打乱,聚而又散,散则重聚。
余何意听入耳中,心道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这潭浑水左右也已蹚了,事已至此,还容得我说甚么信与不信。
但要非江际流今日一通胡言乱语,余何意也不至于耽搁在此,他此刻心下还恼,这番话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却没说出来。
那江际流眼见余何意沉默,有些急道:“我真不知道此事究竟,你相不相信?”
余何意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依然一言不发,江际流长吁一声,把胸中闷气排空,脸上便有些无奈之色浮现,他又何尝不知余何意心中想法,只是如今两人都在彀中,此时若不协力同心,待到阎罗地府,又去问谁哭诉。
他向来真亦假时假亦真,此际难得说些真话,都似演出来的一般,但他也只是娓娓而谈,以期取信于人。
“庄家有秘籍一说,也不是一两日了。准确的说,大约在十年前,就有这样的传闻出现,奇怪的是,庄家对此视若无睹,从不澄清辩驳,也不承认肯定。江湖风闻向来越传越广,再后来,就有许多人前来庄家寻觅。”
江际流说着,自栏杆旁折下一叶飞出,叶盛水珠,在雨幕中穿梭前行,终于在到院中湖泊时,无力跌落,如扑火飞蛾,似水中浮萍。
“但凡来庄家寻宝之辈,要么,再无声息,要么,成了庄家的门客。
就譬如,那乾坤一刀,又或者那雪中客。在数年前,也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士,虽非大善之徒,也不是大奸大恶。只是如今……就不知道了。”
他越说语速越慢,似乎在怀疑什么。
“其实有铤而走险之辈,要绑了她来拿秘籍,也合情合理,但不知为何,这其中纠葛,我总觉得十分不对劲。我既不是什么惩恶锄奸之义士,也不喜欢做些损己利人的蠢事。但几日前我想脱身时,才发现我早已身在棋局之中。”
江际流说到此处,回转身来,面上油滑之色尽去,已然满脸诚恳,对着余何意道:“余兄,之前多有得罪,也是我为求自保。希望你不要介怀,如今此事干系甚大,我想请你能否……”
他赧然一笑道:“能否摒弃前嫌,与我勠力同心,共克艰险。”
这一番话说罢,余何意心中嫌隙早自放下,他本就惊叹于此人的身法精妙,颇有结交之心,如若不然,当时江际流身中剧毒,他只须一剑将其制下,交还庄府,又何愁不能自白?
此刻余何意淡然一笑,雨也骤然停了,云散风清,月牙弯弯,在雨后清新空气中,两人默契相视,各自伸出手来,击掌为盟。
偌大的庄府静悄悄无人来此,自也没人看见这一幕。
既定了盟约,余何意便不再拿乔作态,他问道:“之前你夜入庄府,可有探得什么线索?”
一说到此,江际流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向自恃轻功绝顶,出入往来绝不会被人发觉,艺高人胆大,他这才敢独自来探庄府。
但也不知是天意使然还是**因故,总之当晚进了庄府,就撞见了一个青头小厮。
江际流是不喜杀人的,便一指点中了他的眉心,使他昏晕过去,但江际流也恐力道用的重了,伤人性命,就只用了三四成力道。
谁会想到,那小厮竟是古冶子的亲儿子,哪有门客的儿子给人做仆役的道理!
既是古冶子的亲子,自然也就练了多年的功夫,对付江际流大抵是不够的,但醒来就比普通人快了许多。
江际流还没摸到绣楼,顿觉府内灯火通明,人人持刀提剑,围拢而来,他心道不好,正待要跑,就觉得一阵骨软筋麻,头晕目眩,就此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时,便是在庄府的地下水牢中了,在那牢里,可真是吃尽了苦头,往事不堪回首。
他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庄小姐居住的绣楼前被栽种了大量的陀罗花,香气扑鼻,这种花的香气本身无毒,但只要和另一种香味混合,再一运功,便是天下难解的软骨散。
这才有了初见时,他口口声声的‘一进了庄家大门,里头的茶水有毒,香炉有毒,连那落下来的树叶花草也都毒性深重。’
概因他吃了大亏,才会怨愤不已。
等到江际流絮絮叨叨把前事说得分明,已经子时过半,余何意顾不上多作评点,凝音成线,直达他耳侧道:“那么趁着今夜,你再探一次绣楼,瞧瞧那庄闻柳,究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这招传音入耳,以余何意现下使来,也颇为勉强。
江际流点了点头,舔了舔唇,还没意识到余何意已用上了内力深厚的传音入耳一招,只咧开嘴道:“那你去做什么?”
“我?”余何意猛然高声道:“夜深人静,我自然要早些安歇了,不然明日可就没精神了。江兄,余某就不奉陪了。”
说罢,余何意扬长而去,留下一脸‘你在逗我玩呢’的江际流愣在当场。
但他也算精明,须臾间便反应过来,恐怕此地有些耳目在侧,顿觉自家这个同盟实力强劲,年纪轻轻内力竟然深厚如此,又不住回想自己方才有无说出什么污言秽语,得罪庄府的话来,想了半天,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的来,只觉得自己说的句句实情,一字不假。
便说及夜入庄府一桩,也早在水牢里交代了千八百遍了,没什么可瞒,惟有说及古冶子亲生儿子时,用词不大客气。
但江际流心想,要不是他,我也不必沦落至此,排揎排揎他又如何了,难道他还来咬我不成。
想到此处,他就十分坦然,一派正经,也大步迈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