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最自然的选择方式(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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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俩又要争起来,郭康赶紧插话。
“这件事,主要还是古人地理知识不够完善的原因。”他提醒道:“很多时候,我们对于距离的感性理解,其实是有点问题的。”
“比如,看过汉书的人,应该都知道李广利征大宛的事情。大宛就在现在的费尔干纳,而它的都城贵山城,到长安和到我们大都,直线距离是差不多的。”
“我们都知道,亚历山大是向东方进发最远的人。但他经过的,基本都是富庶的波斯腹地,还有波斯人历代维持的大道可以使用。而从出了玉门关之后,到大宛之前,一路上除了荒地,就只有一些态度暧昧的城邦了。考虑路途上的环境差异,亚历山大的难度其实小了很多。”
“但实际上,单次行军就超过亚历山大一生的李广利,在那个时代只能算个二流将领。除了这一次,也就没有多少说得上的事迹了。”
“所以你看,大家对于距离的理解,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塞里斯人认为是‘邻邦’间的战争,在这边,已经远得要到世界尽头了。”
“而且,这种事情也远不止一次。汉、唐、辽、元、明,都能发起跨越大漠的远征,动辄追击数千里。”
“除了少数例外,这就是个普遍现象。连治理混乱、持续时间不长的元朝,都能向北过鄂尔浑河,登狼居胥山;向西攻入中亚,兵锋直抵怛罗斯河谷,在漠北和西域来回与蒙古叛王交战。所以,这其实不是什么罕有的事情,而是一种常态。”
听到他这么解释,朱文奎和小让娜都点了点头。
郭康也松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地图,还比较简陋,想查询具体的距离,除非有大家很熟悉的过往案例,否则确实是件颇为困难的事情。
当然,哪怕在有地图的时代,很多印象其实也偏的厉害……
比如大家都知道,莫斯科相对欧洲,是位置很偏远的地方。如果一个人,从后世柏林的国会大厦出发,要走将近1800公里,才能走到莫斯科红场。很多欧洲人花费了一生,都没能走到地方。
相应地,如果从长安城出发,走1800公里,其实还没出玉门关呢。
所以,这种事情,也就没法强求了。
“这么一看,中原核心区离世界其他地方,真的很遥远。”朱文奎也感慨道:“要不是现在海路发达了很多,恐怕真的很难有什么往来。”
“与其说遥远,不如说离得近的都没了。”郭康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可以叫做‘文明十字路口’的地方其实很多,河南不也是这种十字路口么。”
“但要是把几条街的邻居全都砍死了,然后宣称自己是‘孤独的文明’、‘没有临近文明做交流对象’,那其他人只会觉得你这家伙太凶残了……”
他说中原文明其实是个集合体,也不是瞎吹。这地方在四五千年前,就是人类各种社会形态的大型试验场了。
简单来说,后世华夏人选择的那种世俗化父系氏族社会的形态,不是唯一的方式,也不是在各地突然出现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片大地上什么都有。
在前后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世俗化的父系氏族、母系氏族、宗教主导的小家庭社会、宗教主导的氏族社会……一大堆不同的组织方式共同存在,而且频繁发生冲突乃至战争。
比如母系氏族,通过后世更深入的研究,已经可以确定,这种制度并不是人类发展的必经阶段。它和其他组织方式一样,是选项之一,和其他制度是并存的。
和传统印象不同,这也不是“母权社会”,而是“舅权社会”,或者说是舅甥继承制的社会。它也不是一些宣传中,那种女性主导的“和平温和”的世界。相反,母系氏族也相当凶悍,经常向外扩张——或者说,不凶悍的氏族,在那个时代的中原根本就过不下去。
现实中,有些氏族是从母系变为父系,不过同样也有先父系再母系的。另一些氏族,比如中原地区,则从来没有出现过母系氏族的迹象。他们那边的妇女地位和“母系遗风”估计也没什么关系,可能单纯就是战争打的太疯了,必须全员都组织起来,所以产生了这种现象。
而最后,重视现世、淡化宗教的父系氏族成为文明的绝对主流,其实也是很简单的原因——打到最后,就剩他了。这种普遍实验、然后打出一个赢家的方式,此后似乎也成了固定的套路,直到近现代都能看到。
历代的文明,都是血海中杀出来的狠人,不到只剩一个是不会罢休的。在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这么激烈的选择方式。不过这些话题,他暂时还没法给人做具体论证了。
古人其实也有“考古”。比如著名的竹书纪年,就是晋人意外地从战国古墓中得到,整理编订出来的。
中原历史太长,这种古人考古先人,后人再考古古人的事情,也不是个例。算上考证训诂,就更多了——为了考证《尚书》真伪,这帮人从汉朝争到清朝。等于为了一千年前的典籍,足足又吵了两千年。全世界也就这边能找到这种事情了……
郭康在这边,天天假借亚里士多德的名号,以此编造理由,就相对简单很多。因为绝大部分欧洲研究者,看到的都是至少三手的亚里士多德著作,早就没法考证原典了。
连希腊本地,遗存都很有限。因为当时,研究亚里士多德的中心在埃及的亚历山大。所以希腊学者也很无奈,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手里只有亚圣著作的一部分。郭康哪怕这么折腾,也从来没翻车过。
但另一方面,虽然如今已经有研究金石学,乃至钻研上古文字的文人,但那边整体的水平还是很原始,基本上还是个人爱好的性质。让现在的明朝去系统地发掘古代遗址,要求还是太高了。
目前,郭康只是想办法,以追溯文明起源的名义,把一批落魄老贵族打发去克里特岛,让他们考古去了。反正这地方历史上就是被西欧人挖的,而那些破坏力极强的早期“考古学家”,可能都不如宋朝文人的水平……
西欧人并没有对希腊手下留情过。在他前世,希腊和埃及才是谴责英法掠夺文物最积极的国家,塞里斯跟他俩相比,都是受害比较轻的那一批了。
就是因为见得多了,郭康才经常怀疑,“欧洲人声称自己是希腊文化的继承人”,到底是西欧的共识,还是部分西欧学者的观点,还是部分塞里斯人自己认为的西欧人的观点。
这会儿,他去雅典,还能看到完整的帕特农神庙,里头也还有东西——因为它本来不是空的,是后来英国人额尔金把里头的好东西给拆光了,受损的部分则烧成石灰,用来建造新建筑。
为了这件事,希腊人和英国人一直争来争去。一些英国人不承认这是劫掠,而是说,这些文物在英国才能受到更好的保护,所以是合理的。这个可能也是通用的说法。
另一些人则谴责这种抢劫行为,认为“我国代表掠夺那些被土耳其人和其他野蛮人视为神圣的物品,这似乎是致命的”——这个其他野蛮人,当然就是指希腊人了。
希腊老贵族再怎么说,也是相对比较懂行的。起码不会比原本历史上那些西欧人更糟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