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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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结束了简单的校内巡察,柳生提着网球包走进了网球部。不出他所料,偌大的社办内,只有向来起最早的真田在。表情严肃的副部长,此时正兢兢业业地为窗边的几盆花浇着水。
“早,真田君。”
真田放下水壶,“早,柳生。对了,你来的时候有看见柳吗?”
柳生打开自己的储物箱,沉吟道:“没有。按照柳君的习惯,我想,他大概是被赤也绊住了。”
此话一出,真田立刻就想起了柳之前告知他们的事情——为了防止赤也早训总是迟到,住得和切原家最近的柳决定,在每天来校前拐道去接……
想到这里,真田略有些头痛地闭上眼。
不用猜,一定是没有时间观念的切原赤也又赖床了。若不然,过去能和真田、幸村一起踏进网球部的柳,又何尝会一次又一次地推迟过来的时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通往立海校门的海滨公路上,切原边走、边用手扒拉着自己来不及收拾的乱发,同时,还时不时懒懒地打个哈欠。
因为柳的到访,急性子的切原妈妈和姐姐,在把他从被子里拎出来后,根本没有给他太多的整理时间——
“柳君,真是不好意思啊,要麻烦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们家赤也……喂!你的前辈都来接你了,赤也,给我认真一点!把眼睛睁开吃饭!”
……就是因为担心他犯困、走路犯迷糊才走在他身侧的柳,此时很是无奈,“赤也,打起精神来啊,你昨天又熬夜了吧?”
切原闻言,连忙晃了晃脑袋,“才不是!是柳前辈来得太早了。”
切原是什么性子,柳早就心知肚明,此刻他是连叹气的力气都省了,“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专程来接你吗?”
切原张了张嘴,莫名地有些心虚,“诶哆……前辈想来就来了?”
“——是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迟到啊!”柳的内心在一瞬间五味杂陈,他终究是没忍住发出一声长叹,“虽然幸村没有说什么,但是,你真的有把晨练的事情放在心上吗?”
要不是正在人来人往的上学路上,切原差点就要给柳原地来个土下座,“……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柳前辈,我有想过改正的啊,我每天都定了三个闹钟哒!”
柳满脸的无慈悲,“是吗?今天我去找你的时候,那些闹钟很可怜地躺在地上呢。”
“啊哈哈……”切原下意识挠头,“有这种事情吗?……我不是故意把它们弄坏的啦~”
柳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记住了,下次别把闹钟放在手边,要放在不起床就绝对关不掉的地方。”
切原马上立正发誓,“我记住了!下次我就会这么做的!不过嘛……”
柳看穿了他想要掩饰的想法,“你因为零花钱不够,所以暂时买不起闹钟的可能是899,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被猜中心思的切原,努力合上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哇~柳前辈好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淡定地提了提网球包,示意切原加快脚步,“你忘了?前几天你才和神谷他们说过,你买了辛德勒公司新出的游戏。”
说到这里,柳转头看向开始尬笑的切原,“你昨晚也是为了玩这个游戏,很晚才睡的吧?”
明白什么都瞒不过柳前辈的切原,干脆换上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们家的沉浸式游戏场景超级逼真的!我本来就想玩一个场景的,但是谁知道,通关了以后还会跳出新的奖励关卡,我就没忍住,一直这么打下去了。结果,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时间就已经很晚了……”
只能说,这个原因不出柳的所料,切原自制力差这件事,已经是他们全员皆知的事实了。
“……我知道了,在你买到新的闹钟之前,我都会来接你的。”柳妥协了。
也就是说,自此,切原每天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画面,就是站在床头的柳前辈的面孔。可以预想到的,切原即将告别他美好的清晨时光。
“——真的假的?!啊这……虽然很感谢柳前辈,但是,你每天能不能晚半个小时再来?”这是骤闻噩耗,还在垂死挣扎的小海带。
很显然,并不吃他这一套的柳无动于衷,表示拒绝讨价还价,“你每天提前半个小时睡觉不就行了。”
“啊哈哈也是哈……tat”切原干笑两声,内心的小人随即开始咬手帕。
柳摇摇头,第无数次为小学弟叹了口气,“真是令人操心,你这样,精市在医院怎么能够放心养病?也难怪他昨天还特地发消息问我你的近况。”
听到部长的消息,原来还有些颓靡的小海带瞬间精神起来,“幸村部长!啊啊啊我错了!柳前辈你跟部长讲嘛~我绝对会改好的,这次一定!”
“希望如此。”
果然,还是精市能管住他。
柳微微敛目。虽然幸村表现如常,也没有和他们讲什么,但是柳明显能察觉到,幸村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他很担心,从一年级起,他就知道,幸村对立海三连霸的执念很重,更何况作为一部之长,他要承担的东西,是他们这些部员很难想象的。
尽管在毛利前辈的邀请下,好几位立海的前辈答应,会抽空来看望幸村小部长。但是,柳觉得,真正想要解决问题,还得要靠幸村自己想通。
‘精市,千万不要着急啊。’
那么,此时此刻,幸村在做什么呢?
风华提着包走进病房的时候,幸村正坐在露台上,手里还捧着一本诗集。午后的天气正好,日光透过树叶,温柔地抚摸过少年,为他的身形镀上一层明媚的金边,细嫩的花朵被微风裹挟着,洋洋洒洒地飘落在他身侧。
在风华的眼里,这一刻的幸村好像在发光。
她不由得会心一笑。
直到幸村察觉到她的到来,风华才迈步上前,为这孩子紧了紧外套。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哪怕住院部的病人们都还穿着轻薄,但大病未愈的幸村并未在此列。他的身体比以往更加畏寒,原本为了省事披在肩头的外套,如今只能是片刻不离身。
“在看什么?”风华坐在了幸村对面,把随身带来的包裹放在一边。
幸村抬起手中的诗集,将写着数行法文的书内页展示给母亲看——
plusvousprenez,plusc\''estdouloureuxplusvousensavez,plusvousêtesdéchirécependant,ilauneclartéàlarebalancéeparledésespoir(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但是,他有着同痛苦相对称的清澈,与绝望相均衡的坚韧。)
“勒内·夏尔的诗?”风华笑着摇摇头,调侃道:“若不是还有英语译文在,我还以为你是在消遣妈妈。”
“怎么会?我知道妈妈没有去学法语。”幸村合上了诗集,笑着说:“可是,您能和那么多国家的运动员做朋友……其实,只要妈妈愿意,您一定可以学得比我和父亲还要好。”
“打住,今日份的互相夸夸已经达标。”风华摆摆手,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裹,取出一封封包装精美的信件,“接下来,你能看诗集的时间不会太多了。瞧,这都是给你的信件。而且还没完,听小军师说,这只是这一周寄来给你的,以后的,他们会统一每周送一次给你。”
已经自觉开始拆信、回信的幸村,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真是好沉重的爱意呢。”
“他们都很喜欢你,不只是因为我。”风华看着儿子,眼里酝酿的是名为骄傲和欣悦的情绪。
幸村当然知道风华妈妈在说什么,他一直都清楚,在海的那边,他还有好多喜爱着他的亲人们。这些爱意和关怀,支撑着他走过现在这般艰难的日子。
说到底,再怎么成熟,幸村精市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看着原本能轻松掌控整个球场的自己,突然间变得连行走都成问题。说不在意,那完全是假的。
父母也没有向他隐瞒一切。躲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不看、不听不代表问题就不存在了,正如再浅的伤口,只有清理了上过药,才会慢慢地愈合,藏起来、捂起来,只会让伤口在角落发烂发臭。
幸村知道,在那位天才少女研究出完整的解药前,组织赠与的半成品,是药亦是毒,别说父母不会同意,就是幸村自己,都不会把自己置于受人牵制的局面。
与其在虚幻的状态下麻痹自己,他宁愿清清楚楚地痛苦。所以,他目前只能靠柳生医生的团队,用简单的运动维持身体的灵敏度,同时以保守的手法,勉强缓解毒药对他神经系统的腐蚀。
在和父亲促膝长谈后,幸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是暂时的,在治愈后,他完全可以通过复健训练回到最初的状态。然而,他也很清楚,这需要太多的时间。以他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完不成他对部员们的诺言。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诅咒吗?
曾几何时,每一所获得过全国大赛连胜的网球校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在冲击三连霸的过程中折戟沉沙。而这一次,厄运来到了立海的头上了吗?
不,他从不信命。
他不光是为了他自己,还有所有在意他的人。为他奔波的父母,从中国赶回的妹妹,牵挂着他的队员们……还有数不清的、不曾相识的姨母们。
他静静地看着风华妈妈,有几封信件是寄给她的,或许是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她的嘴角一弯,眼睛里漾起喜悦的波纹。
“里面写了什么吗?”幸村有些好奇。
“嗯,”风华把信件推给儿子看,“泰戈尔的诗,她们总能比我想象的更懂我。”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如果你感到委屈,证明你还有底线。如果你感到迷茫,证明你还有追求。如果你感到痛苦,证明你还有力气。如果你感到绝望,证明你还有希望。’
幸村哑然,他知道,这些话,其实是对他说的。
风华看向窗外的飞花,思绪也渐渐飘远,“这一次回国,除了国乒队和旁边的国羽,我还特地去了其他运动项目的基地,足球、篮球、体操还有游泳。”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练体操的那些小姑娘。明明是还没有器材高的小豆丁,就已经开始在垫子和单杠上腾跃旋转了。她们真的太小了,几乎没有不失误摔下来的。可是啊,她们不哭也不闹,揉了揉身体,就又翻身上器材了,是真的懂事,但看着就让人心疼。”
“妈妈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吗?”幸村记得,风华妈妈也是从小在训练基地长大的。
风华笑着点头,“现在想想也很不可思议,明明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我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曾有队友告诉我,西方的很多运动员都是为了自己热爱而参赛,但是我们国家的运动员,总是有着一股为国争光的情怀在。想来,我就是这个原因吧。”
“但是你不一样,精市。”正认真听着的幸村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母亲。
“我想问你,你想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打球吗?”风华还记得,当年只有四岁大的幸村,坐在她怀里,奶气十足地说着,他也要当世界第一。
就像那句话说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她希望这孩子还能记得,最开始那份热爱的温度。运动这条路吧,有人是为了热爱,自然也有人是为了荣耀和成就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不过是目的不同,方法也不同罢了。
“只是三连霸就够了吗?”风华笑了笑,“世界可是很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