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二进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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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七年元旦,放假两天(加一星期日)。农村与城市不一样,农民不兴元旦,奉仰的是农历年。城市则不一样,元旦春节都热闹。张家桥镇介于农村与城市之间。元旦还是放假的,平时不怎么热闹。可张家不一样,今天有贵客登门,与其它人家是不一样的。
赵庄距张家桥镇约七八华里。年轻人走不要一个小时就可到。赵金菊早上起来。孙二娘就叮嘱女儿:换件干净的衣服,吃了早饭就去。赵金菊听娘话,不单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悄悄地打扮了一下。所谓打扮,不是涂脂抹粉,画红描眉。只是梳了梳头发,扎了两条小短辫。穿的不是黑布鞋,而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这是为上体育课买的,孙二娘是有意见的。说什么乡村小路,尽泥巴,穿白鞋易脏,白的会变成黑的。赵金菊平时很少穿,上大学都舍不得带去。今天特殊,寻出来穿上了。天气好,路好,不至于弄脏弄黑。
大概九点钟。张平安就站到家门口向公路上张望。约好九点半左右到的,现在还是九点钟呢!张平安想,约了人家,自己是不能迟到的,宁可早点出来等人家,绝不能人家来了都不知道,那多不礼貌呀!可等人心焦,哪怕是五分钟,也是难熬的。越是心急,越觉得时间慢。张一富看到儿子那样子,就对他说:“用不着那么性急,我在大厅呢!门口来了人我会知道的,你去帮你娘做点事吧!”
“行了,行了!没有什么可要帮的,你等你的吧!”张妈见张一富说要张平安来帮她,她说话了:“到是你二姐怎么还不来呢?”
张平安的二姐叫张平心,平心自己改萍欣,中专毕业,嫁在本镇东头。丈夫黄细毛,与萍欣乃是同学。双双在乐平县税务局工作。说好元旦放假会早点回家的。第一、帮娘弄弄菜,做做下手;第二、帮弟弟参谋参谋。
约九点一刻,就听门口张平安喊了一声“二姐!”二姐终于来了。
“平安,我来迟了吧?我先到你姐夫家去了!”边说边进门喊爹喊娘后,接着说:“我们是搭的税务局的顺路车。所以先去细毛家看看。细毛待会儿再来!”
张平安没有进屋去周旋,继续在门外候着。不一会儿,就看见赵金菊了。平安向屋里喊了一声:“来啦!”就赶紧走出屋廊迎上去。
“金菊,来了!”张平安不知怎么称呼好,只有直接喊名字,他觉得这样会亲切些。
“嗯,来了!”赵金菊答应一声脸就红了。为了打破尴尬场面,她幽默地说:“站在门口喝西北风呢!”她早发现张平安站在门口张望。
“哪来的西北风?是东南风。房子朝南,西北风吹不过来。”张平安反应也够快的:“我是站在门口借东风呢!”
屋里已收拾停当。张一富今天歇工。靠在中厅屏下的大方桌也摆开了。周围还摆了四五张靠背椅。在喊过“伯伯”“大娘”后,又喊了声“二姐!”二姐是初次见面,不免多看了一眼。不错,二姐长得还漂亮,个子与自己差不多。可打扮时髦,不愧是在县城工作的人。气质差点,可能文化素质不高。张萍欣中专生,不算会读书,漂亮还算得上。不是说漂亮女孩就不会读书。但若爱打扮的女孩,读书就会差点,这是因为打扮要花时间、花精力,这不免会分心,刻苦读书就谈不上了。这也是一般规律,漂亮是天生的,爹妈给的。刻意去打扮,只能是弥补先天的不足。赵金菊天生丽质,从不打扮是自然美。她书也读得好,还考取了大学。
张萍欣仔细地观察了赵金菊,她发现赵金菊:五官端正,瓜子脸:白而嫩,柳叶眉:细而长;一对大黑眼珠,镶嵌在两个白眼窝中,炯炯有神。身高约一米六五,比自己还高二厘米。是“增之太长,减之太断”(描写杨贵妃的身高)不胖不瘦,苗条身材,十分匀称。两条小短辫,头发是乌黑乌黑的。穿戴似学生,是实实在在的小美人胚。若是加工一下,那就是大美人了。
张萍欣看了半天,没有吭一声。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就借个理由,与娘进厨房去了。张一富也说要出去走走,就溜了。
张平安招呼赵金菊茶水后,觉得离开饭的时间还早,在家说话不方便,就约赵金菊出去走走,两个年轻人就出去了。
前脚一走,厨房里张萍欣就开始跟娘说开了:“娘,我看这亲事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张妈说:“我看他们还蛮般配的呀!”
“娘,你不懂,这女孩太漂亮,弟弟不配!”张萍欣居然贬低弟弟,说他不配。
“瞧你说的,你弟弟长的也不错呀,怎么不般配?”张妈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哪里差。
张平安身高一米七六,身板结实,只是五官有点欠协调。头大,后脑微凸,也许是发达,学数学的人,大脑一定发达。论体力,是个十分好劳动力。可对读书的人来说,缺乏灵活,有点书生气。孙二娘很喜欢的,赵金菊也不会讨厌,要不赵金菊也不会登门造访。
但张萍欣认为:“娘,从表面上看,眼前还是可以的。第一、弟弟长的还算可以,可以对付得过去;第二、赵——赵什么?赵金菊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美丽。可以后,要是她觉悟到自己是那么漂亮时,恐怕弟弟就要被抛弃了。”
“什么话呀,你弟弟怎么会被抛弃呢?”张妈被女儿的高谈阔论弄糊涂了。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有哑口无言了。
“娘!你不用急!待我了解一下她家情况再说。”
没过多久,黄细毛来了。手里提着几包点心,打过招呼,就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坐下了。
“细毛,放进房间去吧!”这是张萍欣的命令。她是觉得放在桌子上不合适,马上要上菜了。可黄细毛懒得动。
“你叫什么,平时不都是这么放的吗?”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不听,也不反对。
礼品摆桌上,这叫显摆。礼品越多越好看。面子上就越好看。可今大姐没回,没法比!没有大姐家的礼品,只给自己看而已。细毛为什么这样?他是瞧不起他连襟。大姐夫是挖煤的工人,尽管自己也只是个中专生,可他更瞧不起煤黑子。尽管自己的工资还没有别人高,可每次进岳母家他都把礼品摆在桌上跟其连襟比阔。可今天没有比的,又不愿拿开,张萍欣只好自己把它拿到娘的房间去了。
张一富,张平安与赵金菊是一块回来的。也许街道就那么点大,也许是方向相反,就碰上了。既然碰上了,打个招呼,说是要吃饭了,就一块回来了。
桌上摆了七八个菜。女儿他们回来也是这样的。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嘛!可今天,有位生客,第一次上张家吃饭。张妈还是客气地加了两个菜。是不是能成为儿媳妇还不一定。但是既然请人家吃饭,一般的礼节还是要的。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张妈:“孩子!不要客气,大娘不会弄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将就点!”
“大娘,蛮好的!我什么都能吃。这么好的菜,没有什么不好吃的!”赵金菊赶快说,菜多,好吃!
“你们家,你是老几呀?”张妈发问了。
“娘,人家是独生子女,就一个!”张平安代言了。
“啊,是独生子女呀!那你娘怎么不生个儿子呢?”张萍欣接上口了。
“二姐,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爹娘只生了我,就不再生了。”赵金菊说不清楚。实际上她是清楚的,男女间的事,她不好说,故一推了事。
“那你屋里还有什么人呢?”张萍欣又问了。
“有爹、娘、公仂(祖父)、妈仂(祖母)”赵金菊回答很简单。
“妹子,吃菜!”张一富见老婆女儿盯着人家问,实感不好意思。就说:“你们老老实实吃饭吧!吃完饭再去说话!”
饭桌上不好再问了。饭后也没有再问,坐着无聊。张平安就邀赵金菊去他房间坐坐。张平安又把上次要送给赵金菊的毕业照片拿出来双手捧给赵金菊。赵金菊收下,把它放进了随身带的皮包或叫钱包里。也从里面拿了一张带在身边的毕业照片反赠给张平安。张平安看了看,高兴地和赵金菊一样,放进了自己的钱包中。交换照片,说明两个人开始交往谈恋爱了。
赵金菊是在张平安的护送下离开张家的,可赵金菊坚持,无论如何也不让张平安送得更远,一出镇就催着张平安回去了。
张平安回到家门口就听到二姐的高音:“娘!她爹娘为什么不再生了?这不正常!哪一个农民不想生儿子的,有生了三四个女儿都还要再生的。只生一个女儿就不生了,这不正常!”
“是呀!你说的有点道理,我也弄不清楚,等你弟弟回来,问问他吧!”张妈说。
“问我什么呀?我也不清楚!”这是实话,又是气话,他觉得二姐问得太多了点!
“老弟,不问清楚不行啊,你不能糊里糊涂爱上一个人吧?”张萍欣是参谋长。参谋得了解情况。于是她又说:“老弟,赵,赵什么?”
“赵金菊!”张妈插了一句。
“赵金菊家有四个大人,将来老了,她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你就跟着受罪吧!”
“是呀!是呀!”张妈经女儿这么一提醒说:“他爹娘身体怎么样?”
这一句话提醒了张平安,他见过她爹娘。娘还可以,好像他爹脚不方便,是个瘸子,至于她爷爷奶奶,只是普通老人,没发现什么。张平安把知道的看到的,全告诉了娘和二姐了。
张萍欣一听说她爹脚有毛病就说:“啊!我明白了。可能是他爹身体有毛病,不能再生育了!”
“不要乱猜,问清了再说!”张妈叫女儿不要乱猜,可偏偏被她猜中了。不过现在只是猜测,还是仍然不清的。
张一富没参与他们的谈话,他只跟女婿黄细毛闲扯。黄细毛是女婿,只是半个儿。是家里人,也算是外人。外人一般不参与这种事。不吭声为上策。黄细毛用的就是上策。她们的谈话不对外,但是张一富、黄细毛都听清楚了。当张妈拿不定主意时,就开口点将了:“他爹,你也说句话吧!”
张一富是个厚道人,说话比较稳重,一般不开口。儿子的事,由她娘管。可关键时,张妈还得问他,他是一家之主,地位极高。说话挺起作用的。
“我听到了!”张一富说:“我觉得萍萍说的有道理,不了解对方情况,不要盲目谈,再了解了解吧!”他望了望黄细毛,意思是你也表个态吧!
黄细毛本不打算吭声的,可岳父大人等他表态呢!再不说恐怕不好。那就说两句吧。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目的是一个,为平安弟把把关,参谋参谋吧!”他好像是做总结报告似的说:“先说一件事,是我家邻居王老伯,萍萍是知道的。王老伯的老婆生了个儿子就生病去世了。老伯上还有父母双亲。生活实在艰难。为了儿子,他再也没有再娶。儿子王运奇就是祖母一手带大的。王运奇是大了,可不好找对象。家里到不是十分穷,主要的原因是他上有三个老人要伺候。人家女孩不愿意嫁给他呀。后来经人介绍还是找了个农村来的。女方家也穷。能嫁到镇上了来就感到不错了。生活比她家好,也过得惯。只是伺候三个老人,她有点吃不消,还是开溜了。王运奇也没有办法,只好守着三个老人过。老人身体好时还可以。只要一个人生病,就苦了!小病在家熬着,大病住医院就麻烦了。做饭,伺候病人,守夜值班。连个帮手,换班的都没有。”黄细毛环视了一下大家接着说:“刚才萍萍说了,赵什么上有四个老人,四个老人哪,不好伺候的!我只是就事说事,不是结论,供你们参考!”
这个“供你们参考”,好像是帮张平安算了一笔帐。算账张平安的数学脑袋快得很。那是一比四,是呀,虽然不是上门女婿,但妻子家人老人病了,你总得关心吧!如果和赵金菊成了一家人,是两个人管四个人。工作若不在身边,自己不能全身投入。可妻子你不能不让她去照顾吧!若是俩人有了小孩,困难又增加了一层,妻子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小孩,还不得累垮呀!若是加上自己的父母,又是两个。不就是:二比六(简比为一比三)?当然啰,自己的父母还有姐姐们帮管。可妻子这边就不一样了。说了这么多,其实在张平安的大脑中,只是一闪念的事。
“听你们的意思,这对象是不能谈了。刚刚我们还交换了照片呢!你们说怎么办?”张平安只好问大家了。
坐在桌子周围的爹、娘、姐及姐夫,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审视了一番。还是张萍欣开口:“我们的意思,没有说不能谈,是说要了解清楚了再说!”又看了下弟弟说:“赵金菊人长得确实不错,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女。初次相见,我就觉得此人了不得。若是她时运好,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没有人做结论,也不可能做结论。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况且赵金菊长得如此漂亮。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拿是不好拿的,丢掉实在是舍不得。
张家没有办法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