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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住在归方家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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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7.12

人总会犯错。

偶尔丢下一块石子可能会引发一场车祸,偶尔抛出一句话可能会让心理不平衡的人做傻事,这都是常有的事情。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人们往往觉得无关紧要,直到酿成大祸才会感到后悔。毕竟人不是神,做不到完美预测每一个动作会引起怎么样的后果。所以,犯错是人无法避免的行为。

但做着常有的事情,人就一定能原谅自己吗?

“江政忠溯大人!江政忠溯大人!”

早上,女仆们慌乱地闯入江政忠溯的房间。因为获得了超级武器“伊格游霖的法杖”,江政忠溯兴奋了一个晚上没怎么睡,被叫醒的时候睡意朦胧。然而他的睡意马上被女仆的话清除了。

“大事不好了,还请大人马上去看看华桃墨素小姐!”

如此紧急的闯进来,事情不会小。结合伊卡洛斯昨晚奇奇怪怪的样子,江政忠溯瞬间醒了九成,他直接穿着睡衣往华桃墨素的房间跑。华桃墨素的房间里,古罗和华桃英桂早一步到场围在床边。

少女搂着黑猫坐在床上,转动恐慌的眼睛环视着四周。江政忠溯也感觉到了异样,他用力地戳身边的养父。

“古罗,墨素是怎么了?”

古罗迟疑了一下,紧接着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场上只留下一家四口,以及捏在华桃墨素怀中的黑猫。

“她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

华桃英桂的总结看似简洁,却让江政忠溯的脑袋彻底死机了一阵子。

“什么叫没了记忆?这不可能,昨天还好好的。她昨天晚上还来找我,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异样啊,就算是病也没蔓延得这么开吧?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就是没了记忆。”

华桃英桂按着江政忠溯惊慌失措的脸,郑重地又一次确定自己的说法。好不容易消化了事实,江政忠溯转眼看着黑色的猫咪。

“利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黑猫利巴瞧了瞧华桃墨素怕生的模样,随后爬到床边跳上江政忠溯的手臂。利巴没打算掩饰,它小声地将事实告诉了江政忠溯。

“这个傻女人昨晚半夜三更把身体调整成华桃墨素的样子,然后转手给自己施加了术式,封印了自己绝大多数的记忆。”

“封印?为什么?”

“江政忠溯,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被如此反问,内疚和不安直攻江政忠溯的心脏。

江政忠溯身边的古罗和华桃英桂也听到了利巴的话。

古罗追问道:“这位,额,先生,现在的华桃墨素还记得什么?”

利巴是只猫,但古罗还是以“先生”来称呼它。

“依我看,她只是把自己的过往封印了,日常知识之类的东西还是记得的。具体记得些什么,只能从现在的她口中问出来。”

众人有点无从下手,华桃英桂率先做出行动。她徐徐坐在床边,对着后撤几下的华桃墨素问道。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尽管有点恐慌,华桃墨素还是听话地摸着脑袋,试着从残缺的记忆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我、我的名字是伊达思提·尼努尔达·巴比伦德……我是巴比伦德的第三公主……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人?”

古罗倒吸一口气:“巴比伦德?”

华桃英桂迷惑地问道:“古罗,巴比伦德是不是那个巴比伦德?”

“应该是。巴比伦德,伊格伯特一百多年前的国名。伊达利提贤王上任之后改国名,才有了现在的伊格伯特。也就是说,伊卡洛斯大导师是一百年前的伊格伯特王族,而且还是贤王伊达利提的直系亲属。”

华桃墨素,或者说伊达思提颤抖了一下:“你刚才说了伊达利提,莫非你认识伊达利提王兄?你知道王兄在哪里吗?”

古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如今伊达思提失去了一百多年的记忆,退回到孩童时期。若是直接告诉她这里是百年后的世界,而她的亲人早就去世了,不知道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江政忠溯更是不知所措,从刚开始就僵直着没有动。

华桃英桂看着两个动不了的男性轻叹。她快死思索对策,转身把桌面的镜子吸到手上,接着递给慌乱中的伊达思提。

“这是一面镜子,你照一照自己的样子看看你是谁。”

伊达思提拿着镜子,顿时吓了一跳。她难以置信地捏着自己的脸,像是在仿佛确认这不是幻觉。

“我?这是谁?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借着这个机会,华桃英桂道出了人生中最大的谎言。

“你是我的女儿华桃墨素,现在只是受了点刺激失去了原来的记忆。”

“这是什么意思?我被收养了吗?巴比伦德是灭亡了吗?”

伊达思提的情绪非常激动。因为就伊达思提的常识,除非国家灭亡王族覆灭,公主是不可能被其他人收养的。华桃英桂左思右想,整合出一套能用的说词。在忽悠之前,她转向旁边的两位男性。

“我要留在这里给墨素理一下思路。古罗、忠溯,你们先去用早膳,迟迟不到会影响到其他人的时间。”

正如华桃英桂所说,早膳需要人齐才能开动,古罗一家不到场会拖延用膳的时间。古罗点了点头,拉着江政忠溯往门外走。

江政忠溯扯着古罗说道:“封印记忆用的是术式,我能——”

在江政忠溯说完之前,吊在胳膊上的利巴打断了他的话。

“千万不要。你的审判神庇护的确能消除掉术式,但这次她施加的是控制精细的精神封印术。像是一款加密的电子仪器,你强行破解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古罗见江政忠溯心神不定,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别担心,既然导师是自己给自己加术式,她自然想好了什么时候解除。现在的状态只是暂时的,你不必为一时的问题苦恼。这种事还是英桂机灵,我们先等她处理一番再看看什么情况吧。”

留下也帮不了大忙,江政忠溯只得听从古罗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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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政忠溯和古罗到御膳厅之前,华桃墨素的事情已经传入了玛丽莎和古雷的耳朵。古罗到场散去在场的无关人士,详细说了一遍华桃墨素的状态。

事实有点难接受,玛丽莎不得不顶着作痛的太阳穴。

“偏偏在决定要宣告婚约的时期失去了记忆,这可麻烦了。”

古罗想着接道:“英桂应该有办法说服墨素协助。看墨素现在的样子,言行上还算是贵族大家不需要加紧培养。只要她能回复平常心待人,一个月后的宴会应该还能上场。”

“但是古罗,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错乱了,要她听从指示很困难吧?她说自己是巴比伦德的公主,这般身份不大可能愿意合作。”

关于这问题古罗也有点苦恼,但坦白说他拿不出更好的方案了。

“时间还有一个月,我会尽量说服她。总而言之,生日宴会和继子仪式的事情照着正常办就好。”

“也只能这样了……”玛丽莎望着一直没说话的少,“江政忠溯,你怎么看?”

江政忠溯愣着缓缓抬起头。

“我……额,不好意思玛丽莎长母,我刚才没认真听。你能再问多一次吗?”

江政忠溯很少这么痴呆,在场的人都看出了江政忠溯的状态不佳。

玛丽莎有点踌躇地长呼一口气:“江政忠溯,你等一下来我的办公室,届时我再好好问你吧。”

“是。”

因为突发时间太多,古雷也不说话,玛丽莎只得草草指挥结束早膳。随后,古罗返回华桃墨素的房间,江政忠溯则跟着玛丽莎一起进办公室。

玛丽莎坐在办公室的沙发,指着对面的位置让江政忠溯坐下。

“我不想拐弯抹角就直问了。江政忠溯,华桃墨素失去记忆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今天是第二次听见,但江政忠溯依然是一听就脑抽筋。

“我也不清楚……昨晚我,额,我只是和她聊了一些私事……”

“什么私事?”

江政忠溯张开嘴,却久久说不出话。玛丽莎也没有逼迫他,任随江政忠溯整理思绪。没多久,办公室的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玛丽莎允许之后,敲门的人开门走进办公室。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华桃英桂。见到华桃英桂的刹那,江政忠溯按捺不住心情。

“母亲,伊斯、华桃墨素她怎么样了?”

因为江政忠溯明显焦急,华桃英桂坐在江政忠溯身边,轻轻揉动他的眉间安顿他的心神。

“没有你的想的那么糟糕,所以没必要这么担忧。”

玛丽莎接着问:“现状怎么样,她怎么认知自己?”

华桃英桂有点疲惫地回答:“我把这里是一百多年后的世界的事情告诉了她。然后声称她是伊达思提的转世,但也是我的亲生女儿。只是最近生病又受到了刺激,导致精神恍惚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不记得了这十几年的事情。”

“她接受了这说辞?”

“虽然是一百多年前的公主,她的学识还是相当深厚的。当时的知识发展和现在没多少差别,轮回转世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理解起来没有困难。起初还是有点慌乱,适应了一会之后她算是勉强接受了。现在由女仆和古罗照看着她,态度也没有那么蹑手蹑脚了。”

玛丽莎点头回应:“那就好,按着这进展,一个月后还是能上得了主场的。”

安心了一点,两人把视线停在了一直沉默的江政忠溯身上。

华桃英桂捏着江政忠溯发冷的手掌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不是你的错。伊卡洛斯是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这是她本人的选择。即使和你有关,你也只是一个契机,不是主要原因。”

江政忠溯捏着口袋的水晶咬牙切齿,为了不憋出泪滴他把眼皮压得很紧。

“这是我的错。我昨晚、昨晚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因为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沾沾自喜,没有理会她的心情。要是我能……”

我为什么要如此纠结?——江政忠溯迷糊了。

“以华桃墨素的状态,之后你还是别带她出去了。”

江政忠溯否定了玛丽莎的意见:“不,我想带她出去。古罗说过,伊斯的术式肯定有设置解除的条件,我也觉得有道理。所以我想让她见多一点人,受多一点外界刺激,借机观察这个条件是什么。玛丽莎长母,能允许我任性一回吗?”

玛丽莎听着忍俊不禁:“我都不知道允许你任性多少回了,多一次也不多。不过你得提交完报告才能出去。”

江政忠溯起初以为会挨骂,没想到玛丽莎直接同意了。

江政忠溯犹豫了一下接道:“但是长母,这么做绝对会暴露出墨素失去记忆的事情,届时不知道敌对家族会怎么设计。”

“这点你不必担心,在华桃墨素失忆的那天消息以及跑遍了主城。敌人的眼线时刻等着我们,这件事早扩散出去了。既然如此,你就大大方方地带华桃墨素出去,彰显她虽然失忆但情况良好的事实。”

“谢长母,我会尽快完成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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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桃墨素崩坏的这一天开始,江政忠溯把书桌移到了她的房间。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还未成婚,这么做其实上会惹人非议。不过江政忠溯和华桃墨素在学院就住在一起,还是众所周知的恩爱恋人,普通人不会以此议论两人。

说是待在一个房间,实际上也不算很亲密。江政忠溯的书桌拉在房间的边角,大窗户的旁边。而华桃墨素睡的床在另一边的墙,她本人正搂着被子偷偷观察房间里的少年。两人相隔的距离至少有十米。

为什么江政忠溯要在这里?

为了找到解除伊卡洛斯的记忆封印的条件,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半个借口。

“我听华桃妈妈说,我们是定有婚约的情侣……”

坐着有半个小时,华桃墨素才说出第一句话。

江政忠溯边写作业边回答:“形式上是。但你现在没了记忆,不必在意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关系。你按着你的节奏,慢慢地适应生活就好。”

华桃墨素谨慎地歪着脑袋,踉踉跄跄地继续问。

“我、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

“我叫江政忠溯,你以前直呼我的名讳,叫我忠溯。”

“那,那你以前是怎么称呼我的?”

江政忠溯的笔尖滑了一下,在纸张上留下一道黑线。

“我叫你伊斯。”

“伊思……我让你用我的爱称称呼我吗?”

“这是爱称吗?”

“我们尼努尔达,哦不,是曾经的尼努尔达王族喜欢用的爱称形式。像我的王兄伊达利提爱称是伊利,我叫伊达思提,爱称就是伊思。”

江政忠溯回忆起细节,缓缓垂下眼睛:“所以我第一次称呼你伊思的时候,你才这么大惊小怪。”

华桃墨素想着很是疑惑:“不过这就奇怪了。我这一世的名字叫华桃墨素,为什么忠溯、先生用伊达思提的爱称称呼我?”

“当时觉得顺口随便叫的而已,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爱称。”

“是吗……”

华桃墨素暂时找不到话题,江政忠溯也得把画乱的报告重新写。房间里剩下笔尖和桌子的碰撞声,许久没有别的声音。

“忠溯先生……你喜欢以前的我吗?”

大笔一挥,江政忠溯又报废了一张纸。

“为什么这么问?”

华桃墨素弱弱地回话:“听到我们是有婚约的情侣,我有点在意罢了。要是你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

“答案是我也不清楚。”江政忠溯顿了一下,“我倒想问问你。伊、伊思,现在的你喜欢我吗?”

“诶?”华桃墨素慌乱了一阵,“应该、额,我要说实话吗?”

“实话实说就好,我不喜欢听假话。”

“我今天是第一天接触忠溯先生,暂时没有感觉……但我们有婚约,来日方长,或许会又别的……也说不定吧……”

说这话,华桃墨素不禁皱起眉间。贵族的婚姻大多没有爱情可言,身为公主的伊达思提知道这个道理。但尽管知道,她还是对要嫁给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年感到不安。

“是吗。”

读出了华桃墨素部分心思,江政忠溯平淡地笑了笑。

——t7.15

伊达思提版的华桃墨素没有半点伊卡洛斯的影子。胆小怕事、优柔寡断、做事情时常慢两到三拍,这就是江政忠溯对她的实际评价。

失忆的伊达思提苏醒的那天开始,除了方便和洗澡以外她没有离开过大床的范围。饭食会由女仆送到床边的桌子,待她吃完之后找人收拾掉。仅有洗澡需要下大澡堂的时候会把玉足踏出房间门。可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高度懒人生活。

江政忠溯没有她这么闲。完成学院生活的书面报告之余,还要时不时被玛丽莎召唤到办公室询问华桃墨素的近况。

无微不至地伺候华桃墨素是女仆们的工作,而江政忠溯给自己定下的工作只有一个——观察和寻找解除术式的线索。空余时间他会到华桃墨素的房间做客,一边做自己的事情一边观察华桃墨素。

江政忠溯近期的要事是解析手上的导具,伊卡洛斯最后交托给他的法杖。按着江政忠溯的性格,他会找一块安静的地方搞研究。但如今他把位置挪到了华桃墨素的房间。

为什么总是来我的房间做私事?——华桃墨素感受到江政忠溯的视线,不禁有点警戒这个奇怪的少年。

全身散发七彩光芒激活法杖,江政忠溯问道:“这几天习惯了一点没有。”

华桃墨素点着头:“一点点。”

“有遇到什么难题没有?”

华桃墨素想了想:“没有。”

“那对这里的生活满意吗?”

华桃墨素细想了一下,缓缓笑了起来。

“华桃妈妈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来看我,古罗爸爸工作回来会给我买新的玩具,我很喜欢这里……这一辈子太幸福了。”

华桃墨素的床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布娃娃和奇怪的玩具,就快可以开玩具店了。有个关心自己的母亲,有个溺爱自己的父亲,华桃墨素显然有点乐不思蜀。

古罗那个混蛋,对我都没这么好过。——此乃江政忠溯的小小抱怨。

“伊思,你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不经意地,江政忠溯问了一个地雷问题。

华桃墨素缩动身子回忆起往事:“以前的伊达思提是个孤独的小孩。父王御驾出征之后没能回来,母后卷入政变被害,仅剩的亲人只有伊利王兄。许多人欺负我们势弱,我和王兄经常被其他人笑话。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久好久,若非王兄在,我也活不下来。而现在王兄也不在了……”

说着,华桃墨素把头埋在被子里。知道自己犯了傻,江政忠溯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对不起,我没想过让你回忆起不开心的事情。”

“这些都是伊达思提的事情。我现在是华桃墨素,一切都成了过去的历史了。”

像是在说服自己,华桃墨素闷声说道。忽然,她抬起红润的脸颊很是奇怪。

“对了,我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在……”说到这里,华桃墨素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样子和名字都想不起来,但的确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照顾我。”

江政忠溯立即判断此人应该是伊格游霖。

“你和那个人是几岁相遇的?”

华桃墨素眯着眼睛:“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他代表埃斯瓦尔前来王城……我们在城里的公园相遇……然后……”

华桃墨素试着深究,可越是深究记忆,华桃墨素的头越痛,这让她很难忍受。江政忠溯注意道情况,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

“行了,我知道了,不要再强迫自己回忆。”

待华桃墨素缓冲过来,江政忠溯继续问。

“伊思,你现在有的记忆大概到几岁?”

“额,我想想……大多是小孩子时期的记忆,但也有成人的记忆。不过成人的记忆像碎裂的镜子一样非常散乱,我很难回忆起来。”

“原来如此。”

江政忠溯摸着下巴深深地吸一口气。

华桃墨素弱弱地问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那能请你松开手吗……”

江政忠溯愣了一下把紧抓的手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常规的害羞,常规的道歉,常规的回答,眼前的一切都昭告着少女不是自己认识的伊卡洛斯。一切是那么的违和,让江政忠溯胃部翻江倒海般蠕动。

“呼。”长长叹气,江政忠溯继续说道,“这几天是给你的适应期,明天开始你也要跟着我外出了。请做好心里准备。”

“外出……去哪里啊?”

“去归方家。你以前的朋友大多在那里聚集,去见一见人对你有好处。”

“哦。”

听着需要外出,华桃墨素有点憋屈。显然,华桃墨素只想做一个家里蹲,但江政忠溯不会允许她这么干。即使江政忠溯允许,玛丽莎也不会放任她不管。

华桃墨素的心理准备是在床上做的,具体的行为是睡觉。研究到傍晚,江政忠溯收拾好书写用的纸张,将法杖收缩回椭圆球,收好之后走出房间。外出房间,他遇上了另外一个因为华桃墨素改变生活状态的人。

“啊,忠溯?”

有点慌乱的声音出自古罗·埃斯瓦尔。此时的古罗半点将军的样子都没有,两手拿着两个袋子的玩具和新奇食物。

“父亲大人,你玩得真嗨啊。”

“嗨是什么意思?”古罗摇头摆手接着解释,“忠溯你别误会啊,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让墨素早日康复。”

“以前我在神宫生病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照顾我。”

古罗想了想回答道:“之前我在骑士团嘛,有大把大把的工作。而且你还在神宫,我很难频繁出入那个地方。”

江政忠溯不屑地笑了:“那现在这情况就很理想了。工作少了,回来还有一个听话的女儿等着你哄。”

听出了些许情绪,古罗皱着眉头作问。

“忠溯,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怎么会呢。”

没错,他的确酸了。

古罗说着露出自信的白齿:“不管爸爸怎么对墨素,也不会忽视对你的照顾的。”

“爸爸?”江政忠溯歪着脑袋,“哈,所以你很喜欢被孩子这么叫?”

古罗迟疑地点着头:“是有一点,不过就一点,没有太多。”

“解释就是掩饰。”江政忠溯轻叹,“要不我以后也这么叫你?”

“真的吗!”

这么一说,古罗就来劲了。觉得有点害臊,江政忠溯再三思了一下。

“有必要的话,我会试着改成这称呼。”

古罗昂首挺胸拍了拍心脏:“我很期待呢。哦对了,你观察了几天,有发现墨素什么问题没有?”

为了避免隔墙有耳,江政忠溯发动“通信”连接上古罗。

“依我的观察,伊思选择性封印了有关伊格游霖的所有记忆。这个‘有关伊格游霖’的范围非常广,经历、想法等等,只要涉及到他的内容都被一起封印了。伊达思提在八岁的时候和伊格游霖相遇,之后都和伊格游霖呆在一起。所以定点封印记忆之后,她才以近乎八岁的精神状态苏醒过来。”

“按着这个说法,解除记忆的关键在于为什么要封印太导师相关的记忆……”

古罗眼睛软了下来,想维持现状的想法和想恢复伊卡洛斯记忆的想法纠结在一起。

江政忠溯自言自语:“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t7.16

次日早上,结束早膳之后江政忠溯待在主城门前等候某人到来。这是他回到主城之后第一天外出,还要带着一个半小孩化的华桃墨素。

失忆之后,华桃墨素没去过御膳厅就餐。玛丽莎大力反对,曾经想请人强行拖华桃墨素出房间。不过这个粗暴的提议被古罗一力压下去了,让华桃墨素的早午晚餐都在自己的房间解决。

既然没能在御膳厅集合,江政忠溯只能先一步走到主城门口,等“专业人士”把大小姐扛下来。这个“专业人士”就是江政忠溯的养父,古罗·埃斯瓦尔。

堂堂的城地大将军如今和牛一样待遇,背着身体年龄快到15岁的女儿在主城的道路上蹦跳。华桃英桂也跟在古罗身后。她本人对华桃墨素没有这么深的感情,但还是默许了古罗溺爱这个女孩。一家四口在门口集合,古罗把华桃墨素背上马车之后依依不舍地挥着手。

“忠溯,好好照顾墨素。”

江政忠溯无语地点头。

这一次护卫的还是奈林·多利德,他对着古罗抚胸屈身行礼。

“请古罗将军放心。华桃墨素小姐和江政忠溯大人的出行都有我跟着,奈林·多利德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两位。”

“拜托你了。”

奈林把马车门关上回到马夫位,两匹独角马嚎叫一声,江政忠溯和华桃墨素开始了这一天的旅程。

华桃墨素抬头挺胸,两腿放直内夹,双手放至膝盖,一举一动明显受过严格的教育。不只是身体摆放,表情的控制也很到位。从马车出发开始,华桃墨素一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祥和表情,像是一尊活生生的佛像。

不愧是公主。——受过马卡洛的教育的江政忠溯不禁感叹。

不过华桃墨素只是保持正襟危坐、神情坦然,不代表她内心没有波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互捏出白印,江政忠溯能看得出她还是很紧张的。对于现在的华桃墨素,相当于是一个人来到一百多年后的世界,见一百多年后的人和物,紧张和不安乃是理所应当。

若是正常的男人,在看到女性不安的时候会给予几句慰藉。但江政忠溯做不到。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严谨地思索之后不知道说什么话才正确。聪明的人就是因为太聪明,畏惧祸从口出而不敢随意向女生搭话。

顺便一提,利巴也跟着两人一起出来。它本来想让华桃墨素抱着自己,结果被江政忠溯强行塞在自己的胳臂上。

心路坎坷,但陆路相当顺风。有奈林开路马车不需要停下来检查。如此就免了华桃墨素身份验证上的麻烦。穿过东内城门再跑三十分钟左右,马车停在了归方家门前。

归方家事先得到主城的通知,知道两人会在今天过来,所以早早在门前做好迎接准备。迎接的归方家人员有四个,分别是家主归方能夜、女主人归方朵蜜、归方弥优尔、以及飘在空中的归方意青。

马车门打开,江政忠溯先下车,然后举起右手让后下的女士撑着下来。见到两人下来的几乎同时,归方意青啪地一下掉到地面。母亲的弥优尔扶起归方意青,她拍拍膝盖挺直身体站好。无疑,江政忠溯之前实施的严苛教育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归方能夜,代表归方家向华桃墨素小姐、江政忠溯大人请安。小姐和大人到来,归方家蓬荜生辉。还请两位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归方能夜定当全力完成两位的意愿。”

“江政忠溯,谢过归方家主的美意。不过江政忠溯此处前来是受命成为归方意青的家教的,算是在履行正规职务,家主不必如此特殊对待。”

“竟然请得江政忠溯大人亲自教导,是意青的福分,更是归方家的福分。为此,归方家更不能懈怠对两位的照料。”

“有必要的话江政忠溯会开口,感谢归方家主。”

这寒暄说下去没完没了,江政忠溯只得形势下接受下来。归方能夜后撤一步,伸手请江政忠溯和华桃墨素入宅。负责护卫的奈林没有进屋,和往常一样只是站在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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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方家不再是归方家的地盘,此处云集了各种人物。

比如在屋内大厅等华桃墨素进门的三名少年少女,弗兰西·多库洛、阿布诺拉和休比德。阿布诺拉和休比德是归方家的常客,弗兰西则是收到了消息故意前来碰面。

看见华桃墨素进门,阿布诺拉恨不得直接扑上去。但理智刹住了感性的失控,她维持住自己高大上的形象。

“老板娘,华桃墨素小姐和江政忠溯大人来了。”

对阿布诺拉恭敬地行礼的不是别人,正是归方家主归方能夜。这个反应无疑吓到了一无所知的江政忠溯。阿布诺拉只是个平民,归方家再不济也是贵族,没道理会向平民行礼。

江政忠溯转眼看着弗兰西,要求他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弗兰西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江政忠溯顾虑什么,很快给出了答案。

“归方家受政治风波牵连全员下岗,在失去了所有收入濒临崩溃的边缘,是阿布诺拉救济了他们,还提供了新的工作。”

归方能夜低头唯诺道:“多亏了老板娘的大方协助,我们一家才不至于饿死,维持着还算体面的生活。”

阿布诺拉笑着回应:“多谢夸奖,不过协助归方家的决定是华桃墨素小姐和弗兰西大人做出的,我只是帮他们两位跑腿而已。归方家主应该感谢小姐和大人。”

“对对,所以今后归方家会为华桃墨素小姐和弗兰西大人出生入死。今天是华桃墨素小姐和弗兰西大人第一天到府上,我们定会给上最后的招待。弥优尔,你今天去市场购买一些上好的食材,我要好好招待客人。”

这句话半真半假。归方能夜感恩是真,但说到付钱招待,江政忠溯能看出他就差捏着心脏吐血。

“是——”

“不必了。”在弥优尔回答之前,江政忠溯抢过决议,“我在学院和弗兰西一起用餐,大鱼大肉吃腻了,更想享受普通一点的招待。所以没必要特意招待我。”

弗兰西点头回答:“我也不在乎这点东西。”

弥优尔给归方能夜制作下台阶:“家主,既然两位大人如此要求,归方家应该按照他们的意愿。”

归方能夜装作冷静:“嗯,我明白了。不过要是小姐和大人们有特殊需要,大可以开口。”

“江政忠溯谢过归方家主。”江政忠溯想着问道,“说起要求,在指导意青学习之前我想先和友人们聚一聚,能提供一块绝对安静的地方给我吗?”

绝对安静,意味着能隔开所有耳目。弗兰西向归方能夜打眼色,归方能夜理解了他的意思。

“房屋之内有点吵闹,若大人不介意可以去地下室。”

“那就麻烦归方家主先借地下室给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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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方能夜带路到下地下室的楼道,他很识相地后撤不敢下去。

“各位请便。”

归方家的地下室是个暗淡无光的地方。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型通风口,若太多人挤在下面很可能导致窒息。就是这么地方,现在灯火通明挤着六个人和两个不像人的人。

除去楼上下来的五人,地下室里原本就坐着三个人——一只人形白色山羊,一只人型白色老虎,以及第七王子伊多果尔。纷纷坐下,华桃墨素有点不安地望着看上去有点危险的半人半兽。

江政忠溯的眼睛可以看破这两个是什么人。人形山羊和人形老虎只是术式对外表的幻化而已,实际上就是艾斯蒂·艾比利提和塞维丽斯·卡顿。

把人伪装成非法移民的魔种,再以自己想圈养的名义塞到归方家地下室。如此一来不管事归方家还是其他人,不知情的很难想象两人是逃亡的犯人,这就是阿布诺拉的策略。藏在地下室要不见天日,换做别的人很难忍受。但艾斯蒂和塞维丽斯逃亡过十几年也藏身过十几年,这点困境难不倒她们。

“没事,她们很温和。”

得知真相的江政忠溯试着安慰华桃墨素,但效果不怎么明显。

顺便一提,山羊和老虎也是艾斯蒂和塞维丽斯的代号。不只是女士,男士们也有代号。归方建玉的代号是乌龟,特昂的代号是大象。

没看见大象本人,江政忠溯问道:“大象去哪里了?”

山羊艾斯蒂回答:“前几天就回家了。”

“这么突然?你确定他没有事吗?”

特昂·卡顿也是被通缉之身,独自回家无疑是一种冒险。

老虎塞维丽斯回答:“不确定也没办法,他固执着要离开。山羊说过回去会伴随着各种风险,但大象十分信任自己的家人。”

毕竟是以“为家人而战”为基本精神的卡顿家,江政忠溯也觉得特昂不会被出卖。不过特昂是直系亲人不会被出卖,不代表艾斯蒂她们能安全。

山羊艾斯蒂看得出了江政忠溯的想法。

“大象离开之际,我有让大象不要说出我们的事情。他是个守信的人,我们可以放心。”

“那就好。”

弗兰西靠着椅子问另外一边的人。

“嘿伊果,一天十二钟时随时待命的鲁鲁德人哪去了?”

伊多果尔长叹,咬着牙说道:“我让他回去哈蒙莫提联系我们仅有的亲人。获得情报的同时,想办法把那个该死的古雷·埃斯瓦尔弄下台。”

“哈?”江政忠溯皱眉接道,“伊果我没听错吧?你要搞掉古雷城主?他是梅里斯的父亲。你推翻他,梅里斯肯定会伤心,我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的?是他逼我的!”伊多果尔语气非常激动,“我舍弃一切来到埃斯瓦尔就为和梅里斯厮守。结果他怎么对我?自从我们回来那天,梅里斯说要回城和他谈话,一次都没能出来。来到这里几个星期,我连梅里斯的影子都没见到!我屡屡要求会见城主,想走正规途径不和他玩阴招,但那个懦夫没一次敢和我会面!躲在那该死的城墙里不出来!”

气氛过于炎热,江政忠溯先让伊多果尔冷静下来然后才继续说话。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凡事不能用暴力解决。我在主城里有见过梅里斯,她虽然不满意,但也隐忍下来了。为的就是能和你走正规的婚姻。”

“江政忠溯,你又在骗人!我天天和梅里斯‘传书’,她说她也忍耐到极限了,只是碍于你的劝告没有强行出来见我!你个死骗子!”

江政忠溯内心颤抖。他不喜欢被骗,也不喜欢当骗子。然而此时此刻,他无疑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种。

“所以你在生我的气?”

伊多果尔吐着火气:“我气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抓紧机会,集中力量去弄死古雷·埃斯瓦尔。江政忠溯,我现在对你只有一种感情。那便是我不再信任你个鬼话连篇的人!”

“你是不是忘了,是我这个鬼话连篇的人帮你泡到了爱人。”

“你还好意思说?你给的意见哪一次有效果的?哪一次不是我自己背锅自己扛的?依我看,你根本没有喜欢的人,更不知道如何去追求女性。居然让这么个骗子来帮自己,我也是个大傻逼!”

“我的确没追求过女性。”江政忠溯咬咬牙怒道,“但我有喜欢的人。”

“看吧,真相大白了。”

弗兰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举手打断话题。

“好了,你们两个都够了,这个话题先歇一歇。给点面子我,你们两个暂时别对话。我们来说说更重要的事情。”

伊多果尔脱口而出:“没有什么比见梅里斯更重要。”

忍无可忍,江政忠溯锤了一下大腿怒喝。

“乌龟人不见了,不比你的私情重要?中央区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杀过来,不比你的私情重要?”

江政忠溯很少发怒,其他人都惊呆了。可伊多果尔不同,他的态度还是那么拽。

“不好意思,对于我来说还真不重要。你身边常年带着个爱你爱得发疯的女人,能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情绪一激动,江政忠溯浑身散发灵气的薄雾。弗兰西站起来按着他的肩膀,转头对着伊多果尔摇头,示意他别继续说话。

“来劲是吧?来啊,互相伤害啊!”

“伊果,不要用这个话题调侃他!”

弗兰西缓一口气后道出真话。

“你们几个天天呆在地下室可能没收到消息。现在的华桃墨素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了。”

伊多果尔明显愣住了,他打量了一下举止畏缩的华桃墨素,缓缓收起怒意。

“梅里斯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这事。”

全程划水的休比德终于听懂了一件事,她看着阿布诺拉询问道。

“这是真的吗?”

阿布诺拉早一步知道消息,所以她没有慌乱。对休比德的问题,她用无声的点头回复。

除了脑袋不大好使的休比德,华桃墨素也听得很懵。不过她是个有教养的人,听不懂也能装得很懂的样子。实际上,华桃墨素很慌张。下到不知道谁家的地下室,四周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甚至有几个看上去就不像正常人。她仅能维持自己不吓尿,其他人的对话根本进不来她的耳朵。

良久,江政忠溯重新放松下来。

“你成功抓到我的痛处了,满意没有?”

因为江政忠溯的模样实在悲哀,伊多果尔扭过头轻声回答。

“对不起。”

山羊艾斯蒂转动眼球,试探性地作问:“所以我们能换个更重要的话题吗?”

艾斯蒂知道真正的江政忠溯和华桃墨素是什么关系。她不认识现在的华桃墨素,给不出感性的表现。她的心里只想知道某个人的踪迹。

“弗兰西大人,失踪的乌龟找得怎么样了?”

“我尽力了,但是还没找到他。不过我查到了更多的东西。之前我只知道乌龟是被一名高精灵救走。这几天我统合了收集的消息,知道了这个高精灵是什么人。”

山羊艾斯蒂伸出脑袋:“什么人?”

“地玄第四十四位,艾利克斯·Y·桑达拉。”

江政忠溯挑起眉间:“地玄过来了这个国家?来干什么?”

“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他救走了乌龟。”

老虎塞维丽斯问道:“这地玄是男的女的?”

山羊艾斯蒂用怪异的视线看着老虎。

“你干嘛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男的还好,女的可能图谋不轨。”

弗兰西接道:“不要把话题说得这么奇怪,而且他是个男的。”

伊多果尔笑着调侃道:“男的也有可能出问题,各位别太小看外界的变态。”

山羊不禁怒视着伊多果尔:“如弗兰西所说,能不能别把话题说得这么奇怪。”

“我开个玩笑而已,姐姐干嘛这么激动?”

“我只是在维护乌龟的洁白声誉。”

华桃墨素终于忍不住了,她转向江政忠溯问:“这两人居然是姐弟?怎么看都不像啊。”

一个是人,一个是羊头的人,当然不像了。

江政忠溯犹豫了一下回答:“这两人是堂姐弟,关系有点复杂。”

“你们一直说的乌龟又是什么人?”

“乌龟,额,是我们的朋友。他遇到了一些难事,现在失踪了。”

“他很像乌龟吗?”

“外貌上不像,行动上有点接近吧。”

江政忠溯的话引起了山羊艾斯蒂强烈的不满:“乌龟只是个代号,和性格没有关系。就我所知,乌龟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勇敢。”

伊多果尔继续调侃:“我们或许不勇敢,当姐姐你别忘了,你也是缩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的一员。”

山羊艾斯蒂瞬间说不出话。

“你特喵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惹人不高兴?”

如此感叹的是江政忠溯。

“我心情不好,我发泄不行吗?”

“发泄不是不行,当你拿别人的痛处发泄就很有问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惨,看不惯别人不够你惨啊?非得比一比获得优越感是吧?”

在伊多果尔爆发之前,弗兰西再一次插进来:“你们两个停下来吧。伊果,你真的别说话了。”

“所以你觉得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弗兰西相当肯定地回答:“对,是你的问题,所以拜托你别说话了。”

“好,我不说。”

伊多果尔站起来拍拍屁股,转身离开了地下室。江政忠溯按着额头,内心的愤懑又一次涌上头。

弗兰西坐了下来轻叹:“伊果是因为好久没见到梅里斯翁主了,城主也没有认可他和梅里斯翁主的意思,导致心态有点崩了而已。各位见谅一下。”

“我知道,我只是——”江政忠溯拉着脸皮,“我以为回来埃斯瓦尔会更加轻松。结果从回到的那天起就一直和亲近的人吵架,吵完一个又一个。”

艾斯蒂垂下羊头:“看来你们也发生了不少事……”

弗兰西拍了拍手:“行了,不开心的话题就此结束,来说说如此一点的事情吧。”

江政忠溯躺在椅子上扭过头:“阿布诺拉,归方家现状还行吗?”

被点名的阿布诺拉有点奇怪。她和华桃墨素很亲,但和江政忠溯是第一次见面。归方家的工作是华桃墨素的名义发布的,由另一个人询问情况显得突兀。不过江政忠溯是贵族,还是华桃墨素的未婚夫,她需要恭敬对待。

“回江政忠溯大人,一切安排妥当。全部被罚下岗之后,归方家没有继续被追责。失去的工作由我负责安排。归方家年轻一辈的家眷大多安排在餐厅工作,而归方家主年迈做不了灵活的待客工作,我便雇佣他为商队护卫,有需要出行的时候才派遣。综合考虑,归方家的整体收入比父子兵做守卫的时候还要高,生活水平也好了一点。”

弗兰西对着安排也很满意:“还好阿布诺拉在,否则没有积蓄的归方家可能连家宅都要卖掉才能过日子。”

江政忠溯此时方顿悟:“所以归方家主才像待神仙一样对阿布诺拉。”

普通贵族不可能向平民低头,但归方家都不是普通贵族。他们穷苦习惯了,尊严都被生活打压在脚底下。快饿死的时候有人送救命稻草,即使来者是平民也感恩戴德。尊卑的关系被生活压力和金钱的力量扭曲,有点资本主义萌芽的味道。

弗兰西想着接道:“不只是归方家,卢修看她也像神仙。”

听到友人的名字,江政忠溯深感好奇。

“卢修,他怎么了?”

“阿布诺拉给他开门路,现在他成了外城护卫队的实习护卫,正为转正努力工作中。”

休比德有点不满意了:“弗兰西,能不能别把我家的隐私告知一个外人!”

在休比德和阿布诺拉看来,江政忠溯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不过平民叫嚣贵族,这可不是好事。阿布诺拉赶紧拉着休比德让她收敛一下。

江政忠溯意识到问题所在屈身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如此行动让阿布诺拉和休比德都迷惑了。贵族向平民行礼道歉,这是破天荒的事情。休比德望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少女,缓缓发出感叹。

“不愧是小姐看中的男人。”

阿布诺拉继续拍打她的大腿:“休比德!”

“没关系。”江政忠溯迅速整理出理由,“墨素还有记忆的时候时常和我说起你们的事情,所以我对你们很熟悉。但这是单方面的熟悉,我和两位小姐没有真正的联系,两位看我无疑是一位陌生人。陌生人如此八卦他人的私事,确实是我不对。”

阿布诺拉恭敬地行礼:“劳烦大人谅解我们不恰当的行动,阿布诺拉再次感谢。”

熟人这么陌生地对自己,江政忠溯心里不大好受。

弗兰西补充道:“阿布诺拉、休比德,江政忠溯是我的好友,在他面前你们可以开怀一点。”

话是这么说,人要熟起来需要时间和经历的积累,没有说好就好的人。尽管阿布诺拉她们不大自在,江政忠溯还有别的想了解的事情。

“阿布诺拉,伊果他过得怎么样?我答应了梅里斯要搜集一点实际近况回去。看他那样子,不像会在‘传书’中说自己过得多憋屈。”

要是有伊多果尔有抱怨的话,梅里斯不可能那么平静。——江政忠溯如此作想。

阿布诺拉回忆了一下接着回答:“我和伊多果尔王子很少接触,只知道他到埃斯瓦尔的第一天就前来归方家宅暂住至今。”

“他自己过来归方家的?”

“对,伊多果尔王子是和他的随从鲁鲁德大人一起过来的。不过鲁鲁德大人几天前离开了,现在他一个人住在归方家的客房。”

弗兰西判断道:“应该是为了抑制想对归方家动手的人。”

江政忠溯点了点头:“肯定是。伊果这人看似吊儿郎当,实际上很顾及亲朋好友。”

艾斯蒂歪着羊头笑道:“那个闷葫芦只是闷久了,不想再次体会孤单而已。”

江政忠溯转过头有点好奇:“对了,刚才看伊果和你的态度,你们最近应该有接触吧?”

“我来了之后,闷葫芦隔天会下来找我聊天。不过也只是聊聊天,没有别的关系。再确切一点说,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艾斯蒂是第一公主伊多赫提,是伊多果尔的王姐。归方家里知道各种消息且能平等交流的就她一个,闷了的伊多果尔只能找她聊天。再而,喜欢找艾斯蒂聊天不止伊多果尔一个。

休比德接着问:“山羊姐姐是伊多果尔王子的姐姐,也就是这个国家的王族咯?”

艾斯蒂点着羊头:“没错,我曾经是王族。”

休比德很不可思议:“魔种的王族……有这样的王族吗?”

艾斯蒂勾起嘴角回答:“我的存在就回答了问题。”

“不明觉厉。”

其实在场的人里,仅有休比德一人相信艾斯蒂是真的羊头王族。

华桃墨素问道:“巴比、伊格伯特现在的王族还是尼努尔达王族吗?”

“我的家名是尼努尔达。”

“若是曾经的尼努尔达王族,应该不会有和魔种通婚的情况……这么说——”

华桃墨素抬起眼睛,因为专业对口,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t7.16

结束了地下室的会议,江政忠溯回到地表开始安排下来的工作——指导归方意青。

伊多果尔跑到房间蹲着,弗兰西去查看他的样子。华桃墨素被江政忠溯指示去认识阿布诺拉和休比德,归方一家待在客厅招待贵客。艾斯蒂和塞维丽斯则继续待在地下室。所以在花园的只有江政忠溯和归方意青。

见到江政忠溯靠近,归方意青站直身子抬手敬礼。

“老师,好!”

“好久不见,有想念老师没有?”

“没有。”

江政忠溯睁大温和的眼睛,归方意青立即举起手说道。

“老师请大餐,意青会想老师。”

“你还真会讨价还价。”江政忠溯想了想,“等你完成几个我布置的课题,我会考虑请你出去吃一顿。”

“谢谢老师!”

“那么第一天就这样吧。”

第一天的指导不算是指导。江政忠溯只是坐在一边看达兹和归方意青对打,从实战情况判断归方意青的成长情况和成长方向。

达兹看上去是条狗,实际上是只不明生物,实战能力非常强。达兹经验远远碾压归方意青,战况应该一边倒才对。然而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

归方意青深呼吸全身绽裂闪动的灵光,这是发动滋级身体强化的表现。江政忠溯不在的日子是米蕾·加维尔照看归方意青锻炼。而米蕾是个肌肉发达的近战高手,江政忠溯料到归方意青近战能力会变强,却没想到她连滋级强化都学会了。

不只是身体强化等级高,归方意青的动作也更加精炼。几个月前她只能做到狗爬式攻击,现在她能双足立稳攻击了。

必须强调一遍,这货只有三岁多一点。

江政忠溯感叹道:“这特喵是逆天了啊。”

待在右肩上的黑猫也显得惊愕。

“的确逆天,这是什么人?”

“超级神童。天生具备雄厚的灵气量和灵气恢复速度,六个月开始会自己起飞,此后两年里没掉下过地面。我教导她几个星期,她就把各种基础术式都练成了。”

“哇哦,这简直是小型奥特曼了。”

“你也知道奥特曼?”

“废话,我们那个年代奥特曼很出名的。”利巴笑了笑,“这么看,今天的傻狗是要输了。”

如利巴说是,达兹因为速度跟不上只能极限距离闪避归方意青的攻击。若是归方意青能再动得顺畅一点,极限闪避也起不了作用。如此单方面挨打,达兹像是会输了。而感觉到自己可以赢,归方意青相当兴奋,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狂攻。

拍掌、横批、翻身空踢、右拳强攻……连击持续到一定程度,归方意青逐渐疲惫下来。看到破绽之后,达兹也榨取灵气——从江政忠溯身上榨取灵气。闪光和迸发同时产生,一眨眼间白犬的脑袋就撞到归方意青的脸了。

“啊、额!”

归方意青按着出血的鼻子很是不爽。灵光闪过她的鼻子,她的鼻血迅速止住。注意到这个细节,江政忠溯立即叫停了对练。

“嘿,等等。”

话落,归方意青和达兹都停了下来。江政忠溯走到归方意青的面前仔细检查她的伤口。

“真的假的,这不是活性化一类的术式……你居然会治愈类的术式?谁教你的?”

归方意青一脸奇怪:“很难吗?”

“废话。你老师我也是前不久才会精准地修复身体,以前受伤都是用全身活性化促进细胞愈合。我没教过你,你是怎么学会的?”

治愈类的术式江政忠溯也不擅长使用,自己不擅长当然教不了人。而米蕾是个狂战士,江政忠溯不觉得她会这种需要精细控制的术式。

“意青的老师只有老师一个。”

“骗鬼,米蕾侍卫应该也教过你。”

“那个是恶鬼。”

能让小孩这样评价,米蕾到底做了什么?——江政忠溯内心深感好奇。

“也就是说你又是自己学会的?”

“对啊,很简单。”

“怎么做到的?”

归方意青缓缓竖起右手的手指,发动灵气覆盖半身单指一挥划破左手的手臂。鲜血溅出没多久,灵光聚合在伤口迅速将破口愈合如初。

“这样做,啊呀——”

没等归方意青得意,江政忠溯狠狠地给她的天灵盖施加一个铁锤。

“干嘛打我?啊呀——”

江政忠溯又一锤下去。他再次抬起手,归方意青双手举起以示投降。

“知道错在哪里没有?”

归方意青冥思苦想:“错在,没有解释清楚?啊呀——”

江政忠溯蹲在她的面前说道:“意青,你是个人还是个女孩,不应该以这种方式表达。”

“但是意青不会解释啊……”

“不会就不会,说不出别说就是了。以这种自残的方式解释,还不如别说。能用语言解释最好,能用肢体语言解释也行,但不应该把自己当作观光用小白鼠一样对待。”

“没懂……”

“总而言之以后解释什么都不能以伤害自己的方式进行,听懂了没有?”

归方意青鳖长了嘴:“但是,那东西也弄痛我,也流血了。”

“被敌人打伤和自己自残不是一个概念。”

“哦。”

“得下点狠一点的处罚。”江政忠溯摸着下巴,“要是再有下一次,你就要跟大餐说拜拜了。我不会带你出去任何地方。”

“啊?”

“有什么好‘啊’的?你只要好好遵守我的话别再犯就好了,多简单。明白没有啊?”

“明白了。”

“那你们继续吧,我还没有分析够。”

简单指导几句之后,江政忠溯让归方意青继续被达兹压着摩擦。归方意青的成长速度惊人,但还是一招都没能打中达兹。

——t7.16

停留在归方家的人中午会集合在客厅一起用餐。这里的人指的是人形的人,伊多果尔在场,但艾斯蒂和塞维丽斯没有上来。

归方家的餐桌还算大,坐下九个大人一个小孩还显得宽松。不过桌子大也有大的问题。迎客的时候,只放搞好够饱的菜桌面会显得很空,从外来人的角度看像是主家人吝啬。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归方能夜只能用加大碟子和增加菜款来解决。中午饭的时候,每个人台面有十款菜式,按份量看很少人能吃得完。江政忠溯就吃不完,但他看着归方能夜快哭出来的样子,不得不强硬多塞几块肉进肚子。神奇的是,归方家的人都吃完了。

用餐到了末尾,归方朵蜜用餐巾擦着嘴问道。

“有件事情归方朵蜜一直想问,不知江政忠溯大人和弗兰西大人是否愿意倾听?”

江政忠溯回答:“夫人请问。”

“小儿建玉、归方建玉在学院表现如何?”

江政忠溯和弗兰西面面相觑。这话题引伸下去不会有好事,两人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判断。

“建玉是我和弗兰西的好友。在学院中规中矩,不打闹不站边,是个活得很随性的人。”

“我也觉得小儿不会主动参与纠纷,他一直是个怕事的孩子。”

归方朵蜜缓缓撑开眼睛,眼中不乏怨气。

“小儿为何会成为逆贼,还在乱战中失踪,两位大人知道缘由吗?”

话语中的大人指的是江政忠溯和弗兰西,但归方朵蜜的眼睛还扫过了弗兰西旁边的伊多果尔。自家孩子不是会参入乱事的人,既然沦为罪犯肯定有其他的因素,比如受人指使或者受人拖累。而你们三个即使不是指使的人,也肯定和事件相关。

这是归方朵蜜的意思。

江政忠溯和弗兰西是上级贵族,伊多果尔是王子。即使是用委婉的语气,这样怪罪高一等级的贵族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归方能夜暗下拉着妻子的衣裙,但归方朵蜜没有停下来。

“两位大人若是知道什么,请和建玉的亲生母亲,和我归方朵蜜直说。”

江政忠溯不好说真话,但也不想说假话。在他和弗兰西开口之前,伊多果尔抢一步做出回答。

“归方建玉不是罪犯,他只是卷入了王族的阴谋,卷入了我的纠纷。之所以失踪不知去向,也是因为我的属下没能照顾好他。所以,他所踪是我的错。”

江政忠溯接着补充道:“归方建玉失踪之前,他的藏身住所是我马虎大意暴露的,所以也有我的责任在。”

弗兰西轻叹着接道:“归方建玉被袭击一事我收到了情报,但展开营救行动慢了一拍。所以,我也是要负责的一人。”

听着两人多嘴,伊多果尔忍不住摊开手。

“嘿,我说了是我的责任,你们干嘛说话抢我的责任?”

江政忠溯厉声回答:“原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装什么大牌英雄。”

弗兰西清空餐盘擦着嘴:“就是。藏身的地方是我准备的,营救的计划我有份参与,出问题我当然要负责。”

“你们两个跟我斗气是吧?”

“哼哼。”

明显的笑声打断了准备吵闹的三人,笑声的来源正是原本很严肃的归方朵蜜。

“对不起,看到建玉有这么多关心他的朋友,我有点高兴。”

伊多果尔点着头接道:“关心他的还不止我们呢。”

归方朵蜜屈身致歉,归方能夜和弥优尔跟着一起低头。

“怀疑各位大人带坏了建玉,是归方朵蜜的不是,还请各位大人责罚。”

江政忠溯摇头回应:“夫人不必如此,确实是我们失误在先。”

伊多果尔笑了笑:“而且我一个失势的王子,根本没有制裁他人的权力。归方家的各位尽管责备我,伊多果尔保证绝不还手。”

弗兰西接着说:“如果归方家需要更多的资助,弗兰西·多库洛愿意提供100枚金币。”

归方能夜再一次低头回话:“归方能夜代表归方家谢过各位的美意。江政忠溯大人亲自教导孙女意青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奖赏。弗兰西大人是阿布诺拉老板娘的上司,是归方家的大恩人。而伊多果尔王子是归方家的贵客。归方家绝不会忘恩负义地追究各位。”

归方能夜开口,其他人也不会有别的意见。关于归方建玉的事情由谁负责、应该怎么补偿的问题最终不了了之。

下午,江政忠溯继续指导归方意青,华桃墨素继续参加女子会,时间平平淡淡地流逝。江政忠溯和华桃墨素于八钟时下午五点离开归方家,其他人在两人走了之后也各自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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