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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安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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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6.18

夜深人静,星光点缀的夜空之下,神宫的某间楼房烛光颤抖。从法尔福村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华桃墨素难以入眠。

从结果而言,第一次外出活动算是成功。

法尔福牧场的仪式成功了,收获了广大村民的好评,按洛纳斯的说法六个人全部获得满分20分的积分。由此一来,现积分-10分的华桃墨素终于回归正数。虽然只是10分,但再小的进步也是进步,华桃墨素很欣慰地接受成功的喜悦。

然而这一次出行有喜亦有悲。

让华桃墨素耿耿于怀的是法尔福村夜晚的袭击。当时的视线说不上绝对有恶意,但被监视肯定有相应的理由,而且不是光明正大的理由。考虑上之前神宫内受到阻击,华桃墨素觉得这是敌人的其中一个信号——无论是神宫内还是神宫外,敌人都有办法加害于自己。

危险,十面埋伏的危险,几乎无可逃避的危险。

华桃墨素按着作痛的脑袋。

因为遭遇袭击,她失眠了一整晚,白天还要加强警惕,长时间的精神集中状态让她感到疲惫。此外,白天的仪式消耗异常大,以至于帮卢修他们搬运牛奶的时候“身体强化”跟不上来。

身心疲惫,休息才是良策,但偏偏华桃墨素是那种紧张就睡不着的类型。

不安是种传染病,特别是敏感的女孩,华桃墨素不能让梅里斯知道自己无计可施。睡不着又不想影响到同房间的梅里斯,华桃墨素只能半夜三更爬下一楼缓一缓气。

“怎么办……”

华桃墨素趴在桌面一筹莫展。

华桃墨素害怕四面楚歌的状况,她久违地陷入焦虑和恐惧。同样面临着生死抉择,比起剧场的时期没有身份地位的下克上玩法,现在的状况明显更轻松。然而看似更轻松的情况,自己却没有那时的游刃有余。

习惯了一匹狼生活,从前的江政忠溯一个人行动干脆利落从不害怕困难。自己本就一无所有,身后没有需要在意的东西,那就不需要害怕失去,只需管一往直前。无论哪个世界,无所畏惧的狂人都是最可怕的,若这个狂人是个聪明人便更加恶劣。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有需要保护的东西。一切围绕着保护对象展开,一切以他人的利益为重,而不是只顾着自己就好,这些对于华桃墨素来说是全新的难题。

结合目前的情况,敌人在暗我在明,外出走两步都是危险,要保证梅里斯两年内平安无事地毕业实在困难。保持24小时警戒状态两年时间未免太痛苦,华桃墨素也不见得能做得到。为此她必须考虑更有效率的守护方法,同时必要更加精通防暗杀的技术。

困难是困难,但应该没有难到击垮内心的程度。

这一点,华桃墨素非常清楚。

于是,她给出了唯一的解释——自己变弱了。

作为华桃墨素进入主城后,她失去了耐心和索克起冲突,因为几件小事与艾尔文和特昂硬碰硬,这些都不是原本的江政忠的会做的事情。即使被欺压到鼻子上,江政忠不会打没有胜算的战,招惹惹不起的人。

与此同时,她开始习惯女性的心理,开始畏惧危机,因为压力惶惶不安。性格变得柔弱,变得善妒,变得冲动,变得越发感性。

华桃墨素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女性化相当严重,甚至扭曲了原本的人格。

“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身体或许可以重置回男性,心理上的改变会如何?

想到这里,像是感受到全身发冷,华桃墨素揪着胸口喘气。

挣扎了好一会儿,华桃墨素决定放弃思考,找其他事分散一下精神。

如以往一样,她拨动手上的手套,一点点地注入灵气。连接的丝线一条条闪光,编制的光浮现绽放光芒,回应她消极的情绪,灵气变得浑浊起来。逐渐地,尽管她没有想使出力度,灵气依旧加速注入手套。

随着光芒越发闪亮,华桃墨素皱紧眉头,她意识到新的麻烦出现了。

噗呲——

夜空之下,紫墨色的光球一闪,楼房断裂倒塌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神宫夜晚的沉静。

——t6.19

“在室内放大范围破坏的术式。要我让医师过来,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吗?还好楼塌下来的时候没伤到人,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洛纳斯的语气并不严苛,倒不如说带着几分有趣。

“是我的错,神官长。”华桃墨素没有任何怨言地接下所有的谴责。

没有伤员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华桃墨素自己就在一楼,倒下来的楼层被术式弹开没有受伤。楼倒塌的时候,特兰德恰好醒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迷迷糊糊的梅里斯。换句话说,若没有了特兰德,华桃墨素接下的保卫任务便因为自己的过错失败了。

周边的人员闻声而至,一起帮忙打捞原住宿人的行李,当然瓦鲁多、卢修、阿布诺拉和休比德也来了。直至朝阳升起,打捞工作才差不多完成。

期间,华桃墨素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夜空,仿佛没有月亮的夜色可以带走此时的委屈。

“姐姐你没有事吧?”

靠着华桃墨素犯困的梅里斯醒了七八成,逐渐找回了日常行动的感觉。

华桃墨素笑了笑:“我没事。”

微风浮动华桃墨素散乱的长发,遮挡的阳光在脸上留下一丝丝黑影,没有浮动的眼球像两块塞在脑壳的冰晶。

梅里斯再度把头靠向华桃墨素:“我也没事哦。”

“那就好。”

一直手拉着行李箱,阿布诺拉挥手:“华桃墨素小姐!”

从深夜开始就和大伙一起在废墟中挖行李,现在的阿布诺拉和其他人一样满脸灰尘。挥动的手慢慢地放下,阿布诺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靠到梅里斯的耳边细语。

“梅里斯翁主,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梅里斯只是轻轻地摇头,她本人确实把握不住华桃墨素的心理。

“梅里斯翁主,今天你们怎么办?”

梅里斯抬眼反问:“什么意思?”

“额,其实是其他人让我来提醒一下两位……”

阿布诺拉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

“梅里斯翁主和华桃墨素小姐还穿着睡衣呢!”

后知后觉,梅里斯才意识到今天的早晨格外冰冷的重要原因——她和华桃墨素都穿着睡觉用的衣服。

很多贵族睡觉喜欢穿约等于裸体的丝服,原本梅里斯也是穿类似的衣服睡觉,但来到神宫之后改成了布衣。短袖露肩,短裤露膝,加上用料也不算厚,如果不是因为披着华桃墨素的外衣,认真瞪几眼能看到肌肤。

而华桃墨素则是完全裸露睡衣的状态,只是她本人没有余力思考羞耻心的问题,不知四周的视线异常火热。

“阿布诺拉,快去找一件衣服给姐姐!”

“已经拿来了。”

阿布诺拉递过手上的外衣,梅里斯为华桃墨素披上。

“梅里斯翁主,还有一个问题。”

“诶,还有哪里被看到了吗?”梅里斯细细地检查华桃墨素的身体。

“额,不是。梅里斯翁主的宿舍变成了废墟,早上的洗漱和换衣服要怎么办?”

梅里斯看了一眼身边打不起精神的华桃墨素。像为自己鼓气,她重重地吸一口气。

“哦,刚才的问题是问这个啊。阿布诺拉,你能借个地方给我吗?”

“当然了。”

在阿布诺拉的带路下,三个到达了阿布诺拉和休比德的宿舍。

准确点来说,那里不是属于两人的宿舍。

一层矮楼内部放着六套配套的床具,阿布诺拉和休比德睡在最里面的两张床。和贵族居住的楼房不一样,厕所和洗澡房要绕到神宫一层背后的公用卫生间。由此一来打水也不方便,所以阿布诺拉通常会用木桶打好水放置在床边急用。

不过今天的份已经用掉,所以水要重新打一次。

阿布诺拉提着两个水桶进来:“水打来了。”

“谢谢你,阿布诺拉。”

回话的是已经打起精神的华桃墨素。

“姐姐,今天我想试着自己梳洗。”

“诶,为什么?”

往日里一直是自己照顾梅里斯的衣食住行,突然遭到拒绝,华桃墨素愣住了。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不是,姐姐做得很好。只是,我最近越发觉得自己太过依赖姐姐了。无论是日常还是危险,帮我解决问题的都是姐姐。我不想成为姐姐的包袱,不希望姐姐因为过重的负担气馁。”

“不,照顾梅里斯是我的工作。工作原本就不是快乐的事情,我早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华桃墨素苦苦作笑。

“姐姐只因为是工作才照顾我的吗?”

注意到梅里斯瞪大了双眼,华桃墨素知道自己不小心踩到了陷阱。欺骗是人类交际中最轻松的手段,华桃墨素当然也可以选择欺骗梅里斯。然而华桃墨素没有这样做,她不希望自己成为曾经讨厌的人。

“实话实说,我照顾梅里斯的九成原因是工作需要。”

“九成……”

不可言状的气流从胃部升起,眼睛闪光泪光,梅里斯还是强忍住了。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阿布诺拉左望右望寻找打破死寂的机会。

“喂,阿布诺拉,要集合了啊,你……这是怎么了?”进门的休比德很快察觉到气氛微妙。

“对了,快赶不上集合了!梅里斯翁主、华桃墨素小姐,要不让我和休比德协助两位吧。”

“不,梅里斯还是由我——”

“今天我想让阿布诺拉替我梳洗。”

梅里斯难得强硬了一回,让华桃墨素很是不适应。在华桃墨素看来,梅里斯是个乖乖翁主,至今对自己的话百依百顺,如今的转变无疑是对自己感到几分不满。

“别为难别人了,梅里斯。阿布诺拉从没接触贵族社会,更不可能知道怎么替翁主梳洗。万一有什么差池,被其他人觉得阿布诺拉服侍不周,或许会祸及他人。”

“没问题,在姐姐来之前,梅里斯已经接受了十年以上的梳洗。即使没有心学,也已经把梳洗的步骤记了下来。阿布诺拉由我一边指导一边梳洗就好。阿布诺拉,你觉得怎么样?”

“啊,诶?我,额……”

“别闹脾气了。如果这么做,我们今天肯定会迟到。”

“我没有闹脾气!”

这是除了华桃墨素以外,其他人第一次听到梅里斯的怒哄。休比德和阿布诺拉发现,眼前的翁主没有想象中的柔和。

“梅里斯,你怎么了?我确实是以工作为准照顾你,但——”

“阿布诺拉,来帮我!”

阿布诺拉迟疑地望着华桃墨素。直到华桃墨素无奈地点头示意,阿布诺拉才做出回应。

“好,梅里斯翁主,我这就来。”

——t6.19

梅里斯不愿意跟上来,华桃墨素提前去用餐,所以今天比往常要早一点。用餐片刻后,华桃墨素就被侍候大神官的圣女叫上神殿。因为自己炸了宿舍楼,华桃墨素心知肚明会被拉进小黑屋,问题就是处罚的量。

“啧!”

华桃墨素狂躁地骚动头发,扰得头顶的达斯很不满,用肉球连续拍打她的额头。而此时的华桃墨素,对任何不爽都会做出激烈的反应。

“咋了傻狗,你也不爽我吗!”

“旺!”

“不爽就给我滚下来!”

华桃墨素忍着头皮作痛用力地扯动头顶的白毛,只是耗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它扯下来。斗争了好一段时间,得知是徒劳的华桃墨素放弃了挣扎。

神殿的大门打开,开门的女神官向华桃墨素敬礼:“华桃墨素小姐,威廉大神官有请。”

走进大神官的办公室,威廉大神官没有多加解释,直接告诉了华桃墨素他做出的处罚决定。

“100分吗?”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华桃墨素还是被吓到了。

“不错,日常积分扣100分,这是我对你最宽大的忍让了。换做是其他人,哪怕是贵族,破坏神宫内的设施的惩罚肯定不止如此。”

“但是100分,这是至少要五个月才能赚回来的分数。”

“那华桃墨素,我问你,你破坏的设施价值何许你知道吗?若是普通人,他们工作一两年也赚不到那个金额吧。再而,神宫不允许胡乱使用术式。只是一直以来有结界限制着神宫里的人,监管相对没那么严格。华桃墨素小姐是管理者,能随意使用术式不代表能无视神宫的规则。如此想来,你还觉得我的处罚不合理吗?”

华桃墨素一下子语塞,她本就知道自己没有辩解的余地。

“华桃墨素,愿意接受处罚。”

“那就好,回去上课吧。”

像只灰溜溜逃跑的狗,华桃墨素没有前往教室,而是绕到了没有人在的厨房背后。人总有极限的时候,华桃墨素也不例外。各种事件接连发生已经超出了她的对应能力,以及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她不在乎自己继续被扣分,反正已经被扣到-90了,多一点也没所谓了。

剧场里有希克斯和菲兹,在牢房的时候有归方建玉,来到城内江政忠溯再难也有库拉顿可以诉说和提供帮助。

但现在只有华桃墨素一个人,一个人承担所有比预期的要困难。敌人在暗处,自己在明,最恶心的还是敌人还有强力的隐身手段。如此一来四周都是危险,几乎没有安全的地方可言。不单是守护对象的生命,连自己的小命都随时可能不保。

没有可以倾述的对象,积累的怨言也不知道向谁诉说。雪上加霜的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自己还失误了,差点亲手创伤梅里斯。梅里斯开始疏远自己,自己因为处罚成为了神宫内的高级吊尾车,以正常的时间毕业几乎不可能。

华桃墨素害怕了,喘息着心中的畏惧和不安。但她不想落泪,她觉得懦弱的泪水是女性化的标志。山的那边还是山,逆境之后又是逆境,华桃墨素理应习惯自己的不幸。她想保护自己身为男性的最终底线。

再苦再累,绝不为苦难哭泣。

反复回忆昨晚的行为,后悔和莫名的冲动涌上大脑。“那个时候不应该那么做,而应该这样做”,人生在世总有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思考的时候。

“错是错,但没有逃,也没有气馁,绝对没有。对,我只是想休息,我只是需要一点休息时间。”

细声地说服自己,华桃墨素捏紧了拳头。

蓝天白云,清澈的空气让天显得更高。白云飘浮,一朵一朵飘过,宛如暗示着俗世皆是过眼云烟。

只有在这种时候,华桃墨素才有机会静静地观望世界。

“华桃墨素小姐?”

“阁下是,弗兰西·多库洛吗?”

华桃墨素在养女仪式的宴会上见过弗兰西一面。因为他的行为怪异,华桃墨素一下子记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额……”华桃墨素四处张望寻找能用的借口,“来偷吃?”

弗兰西眼前一亮,又突然沉了下来:“小姐也来偷吃啊?”

“原来弗兰西大人也来偷吃的啊?”

弗兰西点了点头:“小姐来偷吃什么?”

华桃墨素也不知道自己想偷吃什么:“弗兰西大人,你又想偷吃什么?”

对此,弗兰西不怀好意地笑着。

弗兰西进入厨房的仓库,翻动一下墙角角落储存干物的竹篮,从中取出了两根用白布包着的灰白色的小木条。

“我来偷吃这个。”

“我没有见过。这是何物,弗兰西大人能告诉我吗?”

木条状的食物,华桃墨素是第一次见。

“回小姐,这叫木薄荷,是有点稀罕的木质消遣品。”

“木质消遣品?这东西能吃吗?”

“木薄荷不是拿来吃的,是拿来叼的。”

弗兰西转动其中一根木薄荷,露出一端咬在嘴里,然后很是享受的呼吸着空气。华桃墨素见过类似的情景,她打从心里抵触这种行为。

“这是能烧出香气的杂草一类的东西吗?”

华桃墨素不知道诺玛语的“香烟”怎么说,她只得把香气和杂草凑在一起。

弗兰西笑着回答:“小姐说的是烟草吧?木薄荷不是烟草。”

“莫非是毒品?”

“更不是。这玩意就是提神,健康得很呢。小姐尝一尝就知道是什么味道。弗兰西觉得,现在的华桃墨素小姐需要这小玩意。”

从小受过教育不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华桃墨素犹豫了好一会儿。不过看着弗兰西很是享受的样子,她逐渐动摇了。

接过弗兰西的木薄荷,华桃墨素先是用“清净”清除“毒物”,以防被暗算。随后,她缓缓地把木薄荷放入口,学着弗兰西深吸一口气。

因为吸气用力过度,刺激的薄荷味充斥大脑,强烈的清新感支配五感,仿佛溢出的眼泪也成为薄荷味。

“咳咳!咳咳咳!”

弗兰西吓了一跳,赶紧跳起来打水递给华桃墨素:“小姐,没事吧?来,喝口水。”

喝着水拍打冰凉的肺腑,华桃墨素终于缓过气。

“这玩意,够劲。”

弗兰西屈身致歉:“是我不好,没告诉小姐吸气不能太急。”

“没事,是我自己没问清楚罢了,弗兰西大人不用介怀。”

华桃墨素说完,接着把木薄荷放在口中轻轻地吸气。适当的薄荷冰凉让脑袋清新,此时此刻,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

坐在木凳上仔细品味了一段时间,华桃墨素有点理解木薄荷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一种带香气的木料,像沉香之类的,只不过木料的香气是很浓的薄荷味。没有科学验证,她也不知道木薄荷健不健康,但她肯定这比尼古丁要好用一点。

心情舒缓了许多,华桃墨素斜眼瞧着靠着墙的弗兰西。

“弗兰西大人,这东西当真不错。弗兰西大人一直有吃木薄荷吗?”

“一直说不上,木薄荷在埃斯瓦尔很难种植,大多从林森达尔进口。”

“林森达尔?是另外一个城地吗?”

“是的,林森达尔专门种植和贩卖植物和草药的城地,木薄荷仅是他们的产品之一。林森达尔还有更刺激的草药,比如小姐刚才说的烟草,或者迷人花香等等药物。”

“如此一来,这木薄荷不就很贵重?需要从别处进口的话,价格不菲吧?为什么会在厨房放着?”

弗兰西摸着头,稍感不好意思:“回小姐,是我动了手脚,让商会的人夹带进来的,这件事——”

华桃墨素自然理解弗兰西的感受,她笑着点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弗兰西,谢过华桃墨素小姐。”

“不过话说回来,弗兰西大人是何时进入神宫的?华桃墨素自觉记忆力尚好,却没有见过在神宫进过弗兰西大人的记忆。”

“想必华桃墨素小姐也听说过,今年有3人申请进神宫的人。”

也就是说,弗兰西是3人中的一个。

华桃墨素记得,瓦鲁多说过其中有两人是受到安排过来的,这么来看弗兰西应该是友方。如此一来,她不知道身份的还剩一个人。

“弗兰西大人知道3个人里,除了大人和瓦鲁多,剩下的那个是谁吗?”

“第三人是名为多尼·阿莫尼的女性,她属于伊格伯特中央贵族,华桃墨素小姐暂且不需要在意她。”

“中央贵族……中央贵族和城地贵族有什么区别?”

弗兰西整理了数秒。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城地贵族负责地区细部的政治、经济、文化管理,而中央贵族负责监管城地贵族有按法规执行。城地贵族除了主族还设有副族,就是为了让副族监管主族,副族本质上是中央贵族的一员。与此同时,上升到国家层面的抉择由国王和中央贵族议会决议,城地贵族只能听取他们的命令,不得违背。”

这是聪明的做法,通过设置竞争对手的副族,来优化城主一族的管理行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时刻处于被替换的风险下,便能拥有更上进的意识。

华桃墨素注意到了问题:“但现在的伊格伯特,不是没有国王吗?也就是说,中央贵族议会是最高权力机关咯?”

“华桃墨素小姐,此言差矣。伊格伯特现在还有国王,只不过不是正规途径选拔的国王。现在的伊度尔提王是王族选出的临时摄政王。因为王族没出正规的国王,中央贵族议会权力变大,但也不至于到最高机关的程度。”

“国王还有分正不正规?有区别吗?”

“华桃墨素小姐是城地管理者,自然见过核心间的术式对吧?”

华桃墨素点了点头。

“如同城地有小型核心间,国家也有大型的核心间,有很多特殊的术式需要正规的国王才能控制。比如说守卫整个国家的巨型结界,又比如说震慑其他国家的歼灭式V5国家巨炮等等,都需要正规国王来启动和控制。掌握国家的生死命脉,正规国王在伊格伯特是独一无二的权力者。”

由此,华桃墨素也理解了伊格伯特国王是怎么样的存在。

空有核武器,但没有发动权限,核武器就是个摆设。伊格伯特国王就像是独自包揽核武器密码和发动权的人,只有他才具备震慑性。缺失了正规国王对伊格伯特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国王掌握着国家的实权,真正意义上的一手遮天。如此权力者,若是让坏人当上了,场面不容想象。所以才会设计下如此繁琐的系统,对吧?”

“设计这个系统的是‘太导师’和‘贤王’,伟人怎么想,区区孩童不可能知道。不过,我猜他们是希望国王符合相应资质,由有资格的国王筛选合格的贵族,由合格的贵族带领人民。”

这样的系统奇特的同时效果也算好。至少,华桃墨素接触到的埃斯瓦尔贵族很少作奸犯科,也不像影视作品里那么横行霸道。

只不过,这里有一个大问题。

“没有任何担保,一个时代里肯定能出一个优秀的明君当国王。要是没有国王,伊格伯特怎么办?”

“或许是他们觉得,哪怕伊格伯特因没有国王而灭亡,也不想让不符合资格的昏君暴君上任吧。前两代国王都是有资格的明君,让伊格伯特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如今正规国王缺失了十五年,伊格伯特也倒退了十五年。”

所以,这无疑是一个拿国家命运冒险的系统,设置的人脑子肯定有问题——吸着木薄荷的华桃墨素如是判断。

华桃墨素与弗兰西畅谈到中午时分,直到厨房开工华桃墨素才悄悄回课室。她对知晓各方信息的弗兰西一见如故,并收下了弗兰西赠予的两条木薄荷。

顺便一提,上午没规定一定要听课,所以华桃墨素也没有因此被扣分。

——t6.19

“姐姐早上去哪了?”

“和梅里斯没相关的地方。”

“是吗,那就好!”

对于今天的华桃墨素和梅里斯来说,最难熬的莫过于午饭时间。两人的位置相近,却因为赌气不愿意多说话,以至于气氛十分微妙。

感受到淡淡的火药味,瓦鲁多今天也没站在两人身边。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默默地守候着两人。

午饭结束后到午休时间,然而华桃墨素和梅里斯没地方可以去。准确一点,这里还要加上在图书馆看书的特兰德。三个人的宿舍被华桃墨素轰没了。

顾及到一方走动,另一方会不知所措,两人呆呆地坐在食堂没有移动。

“弗兰西,见过梅里斯翁主,华桃墨素小姐。”

“又见面了,弗兰西大人。”

华桃墨素笑着向前来的弗兰西挥手,这个行动吸引了梅里斯的注意。梅里斯没见过华桃墨素对男性如此友好。

“又见面了?莫非,姐姐早上是和弗兰西大人在一起吗?”

“是又如何?”

“姐姐身为我的女侍卫,一个早上不见人,和另一位贵族男性在一起。传出去难免伤及主城贵族的名声。”

“行得正,走得正,华桃墨素不畏人言。若是梅里斯翁主担忧名声问题,大可以命令华桃墨素以后紧紧跟着翁主不得乱走。华桃墨素是翁主的女侍卫,定会按照翁主的命令执行。”

华桃墨素故意强调“翁主”一词。

华桃墨素在赌,梅里斯不敢这么说。虽然她的身份是女侍卫,但自认之前和梅里斯相互之间情同姐妹。若梅里斯发布了命令,便是视华桃墨素为自己的家仆。身份有了高低区分,又怎么能再称姐妹。一旦梅里斯这么做了,便是昭示与华桃墨素断绝关系。

所以,华桃墨素这种说法十分欺负人。

“梅里斯担忧的不仅是自己的名声,更是姐姐的名节。华桃墨素姐姐可以视流言为无物,但不代表忽视流言,流言就不存在。流言乱动之锋利,梅里斯深有所感。曾经的江政忠溯大人也因为流言而被冠上不义之名,想必他也明白梅里斯的感受。不过,若是姐姐不听劝,执意孤行,那就当梅里斯没说过吧。”

梅里斯用正论回应华桃墨素。通过江政忠溯和华桃墨素两人不同的感受和不同的面对方式,讽刺华桃墨素不如以往的江政忠溯那般明事理。

而这恰恰踩中了华桃墨素的心头刺——她正为自己心理女性化感到自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听闻忠诚的江政忠溯大人落得个无迹可寻的下场,华桃墨素甚是心寒。华桃墨素不想成为下一个江政忠溯大人,自然不明白他的感受。”

梅里斯忍着闷气。

一直以来,她是最渴望找到江政忠溯,也是最尊敬江政忠溯的言行的人。对江政忠溯因为她而不得善终的事,梅里斯很是内疚。可是如今被本人拿出来挑衅自己,她反而怒气腾腾。

“如此说来,姐姐不想学江政忠溯为埃斯瓦尔尽忠,为何要当我的女侍卫?这个位置委屈你的话,我可以叫父亲大人调去。”

不可能,因为就是你那伟大的古雷城主让我去当女侍卫的——然而“契约”的事受古雷要求不能说出口。

“华桃墨素习惯了安排到的工作认真执行,仅此而已。”

“所以我只是你眼中的服务对象,是吧?”

华桃墨素注意到梅里斯嘴唇微微抖动。江政忠溯在牢房里见过很多次,这是梅里斯压制不住情绪想要哭出来的表现。

“是。”然而,她还是如此回答了。

几乎同时,梅里斯转身离开了食堂。华桃墨素没有追上去,她觉得不应该由自己去追,也没有去追的资格。

“瓦鲁多!”

“明白,梅里斯翁主交给我保护。”

待瓦鲁多也飞身出去食堂,华桃墨素终于绷不住情绪。

不能哭出来!

华桃墨素使劲地按着额头,试图将委屈憋回心里。她从神官服内部的口袋里拿出木薄荷,叼在嘴上隐隐地抽泣。

弗兰西全程站着看剧。他没有插手两人的问题,也没有安慰孤身一人的华桃墨素,仅仅是站着等候她缓过气。

“不好意思,弗兰西大人,让你见丑了。”

“没事。正如华桃墨素小姐所说,今天的事,你知我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谢谢。”华桃墨素整理好了心情,“那么弗兰西大人,这种时间来找我们,不会是专门为了点燃导火线吧?”

弗兰西笑了笑:“怎么会呢,我才没这种空闲。我是来告知梅里斯翁主和华桃墨素小姐,你们今晚的住宿地点的。没想到一个字都还没说,就闹成这样子,哈哈哈。”

不得不说,弗兰西当真神经大条,这种时候还能笑的出声的人屈指可数。

“既然是弗兰西大人通知我,莫非接下来的住宿地点和弗兰西大人有关系?”

“正如小姐所想。从今打后,梅里斯翁主、华桃墨素小姐以及特兰德小姐三人会住进我的宿舍楼。”

华桃墨素皱了皱眉。

这种为弗兰西开后宫一样的情节,她用脚趾想都觉得不对劲。

“贵族男女共宿,不合规矩吧?”

“回小姐,弗兰西是家族花重金买进来的神官,不是住在小姐之前小楼阁。弗兰西住的是神官长宿舍楼,位于神宫第三层的三栋住宿楼之一。神官长宿舍楼单室就设备齐全,不需要公用卫生间。再加上弗兰西住在第一层,小姐等人住在第二层,实则不算是共宿。”

华桃墨素想象了一下,有点像她在内城区居住的五脏俱全的单身宿楼。

“原来如此。好吧,等我处理好了问题,我会带着梅里斯过去。”

说着,华桃墨素冷淡地笑了笑。嘴上说着简单,她只觉得尴尬无比,不知道如何去收拾残局。

为什么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华桃墨素不知道,她越来越理解不了自己的情绪,这让她更加恐慌。

“不过,弗兰西听说,华桃墨素小姐和梅里斯翁主的关系奇好。如今看来,当真有过之而无不及。”

华桃墨素挑起眉间:“弗兰西大人哪只眼睛看到关系好了?”

“那恕我问华桃墨素小姐一句。小姐刚才故意挖苦翁主,心里是知道翁主会有什么反应的,对吧?”

华桃墨素不与否认,她确实预料到了梅里斯会怎么表现,但还是将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了。

“与此同时,我想梅里斯翁主也是专门挑出华桃墨素小姐最讨厌的地方来回应。如此,不正是小姐和翁主熟知彼此的表现吗?随后,梅里斯翁主因为伤心离场,华桃墨素小姐因为自责而低沉。这不正是互相之间都很在意的表现吗?要我说,哀莫过于心死。若是真的没有感觉,那才是没有了关系。”

“那弗兰西大人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华桃墨素小姐,每个人的答案都藏在自己的心里,询问他人是问不出东西的。而小姐的答案,我相信已经出现在小姐的心中,就是差一点说出来的动力。”

华桃墨素深吸一口木薄荷,长长地吐出一口叹气。

“说话含糊不清,却意外地有说服力。我说,弗兰西,你丫的真的适合去做个心理医师。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会找一个最好的地方给你开店。”

“华桃墨素小姐过奖了,弗兰西未来只想当一名厨师。”

“叫我墨素就行,我以后也直呼你弗兰西。”

弗兰西屈身敬礼:“好,墨素小姐。”

此时的华桃墨素没有余力关注其他信息。她不知道,弗兰西买进神宫是种多么脱线的行为,以及多库洛一家的财富能与埃斯瓦尔整块城地比肩的事实。

——t6.19

在弗兰西规劝之后,华桃墨素离开了食堂。有瓦鲁多跟着,她无需担心梅里斯的安全。所以她没有立刻去找梅里斯,而是静静地坐在课室思考如何解决矛盾。

“听说你和梅里斯吵架了?”

华桃墨素没有转过头看洛纳斯:“洛纳斯神官长是如何得知的?”

“神宫才多大。一茶杯水,哪怕撒一点盐,都能让它变味。”

华桃墨素睁开眼睛:“也就是说整个神宫都知道了。”

这句话里,整个神宫是重点,意味着敌人也知晓了守护者不在梅里斯身边。

“那是肯定的。”

“所以洛纳斯神官长是来劝我去找梅里斯的?”

“怎么会,我和弗兰西那小子一样,都不喜欢搭理无谓的事情。”

“所以,洛纳斯神官长偷听了我和弗兰西的对话了吧。”

“你们说话的地方是公共场所,被听到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我没看到洛纳斯神官长的身影,也就是说神官长是故意隐藏起来听的。如此行径,不叫偷听叫什么?”

洛纳斯笑了笑:“普通隐藏身影的术式,你能看不出来吗?无证无据,为何说我偷听了。或许我从别处听来的也说不定。毕竟,会奇异术式的人不止我一个。”

华桃墨素沉默了。

洛纳斯这说法,仿佛是知晓了自己持有“审判之神的庇护”。与此同时,她觉得洛纳斯不是为了劝她找梅里斯,而是在做某种提示。

“说起来,既然神宫如同一杯茶水,之前的阻击手,洛纳斯神官长还没找到人吗?”

“啊,别提了这事了,难得很。”

“洛纳斯神官长也有觉得难的时候?”

“当然有了。我既然不是神,自然做不到神一般的万能。”

“不仅能避开神宫结界的监视,还能避开洛纳斯神官长的追查。这么看来,对方的隐藏方式确实很神。”

“所谓行行有状元。身为伊修神官,做不到面面俱到,我当真惭愧。”

“以神官长的才智,再多练个一两年相信没什么是做不到的。华桃墨素想起来还有要事,需先行离去,还请神官长见谅。”

“好,你去吧。”

华桃墨素站起来向洛纳斯扶额行礼,然后离开了课室。

洛纳斯轻轻敲打着额头,越发觉得事情变得有趣。

“倒要看看,大神官的试炼,能不能难得住你。”

——t6.19-t6.20

夜晚,华桃墨素来到了新的宿舍——提供给神官长等要人居住的,神宫第三层的高级宿舍。

宿舍楼占地比原来的大一小圈,分有四层,顶楼比神宫第四层平面高一点。

宿舍楼内部是酒店一样的设计。进大门能目视的只有能通行两人的通道,房间被墙体隔离,看不见内部的环境。每一层的布置大同小异,华桃墨素便没有上三四楼查看。

二楼有两间大房,每间房间前挂有门牌。一间挂着“艾斯蒂·艾比利提”和“特兰德·卡顿”,另一间挂着“梅里斯·埃斯瓦尔”和“华桃墨素”。

华桃墨素没多在意艾斯蒂的名字,她笔直地打开自己的房门。

今天华桃墨素让瓦鲁多护卫梅里斯一天,她没有接近两人。晚饭她也故意错开了时间,她不想在风口上与梅里斯相遇,以免燃着不必要的火星。

晚饭后,华桃墨素找上阿布诺拉和休比德一起在训练场训练术式。而梅里斯今晚没有出现在训练场。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特别是对方是自己的舍友,回去宿舍总要碰上一面。

除了两套生活设施,宿舍内部布置有小书房、卫生间、小厨房,和半封闭的小阳台,确实是五脏俱全。华桃墨素和梅里斯的行李由阿布诺拉等人在下午时分拿上了宿舍,如今整整齐齐地放置在恰当的位置。

梅里斯坐在小书房。她注意到了华桃墨素进来,但没有转过头。她乱挥手里拿着的笔,如此一来便有不搭话的借口。

在不转头的前提下,梅里斯极限地转动眼球,无奈还是看不到华桃墨素在干什么。她想着能侧一点头,又怕华桃墨素发现自己在偷看。

华桃墨素坐在床上,一点点地翻看自己的行李。实际上,她不在意自己的行李被怎么摆放。只是不找点事情消耗时间,她受不了这份尴尬。

华桃墨素竖起耳朵,她能通过声音知道梅里斯在翻书写字。既然如此,自己搭话或许不是个时机。即使搭话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些什么。

料到梅里斯起身要去洗澡,华桃墨素习惯性地收拾好东西放置在卫生间。两人不约而同在卫生间门口碰上面。

没有人说话,华桃墨素后撤一步让梅里斯进门坐在矮凳上,然后熟悉地为她套上头套。洗完梅里斯的头发和背部,华桃墨素也同时放好了浴池的水。她退出卫生间待梅里斯洗完身出来,然后自己进浴池进行粗略的梳洗。

华桃墨素一如往常地进行自己的工作,梅里斯傻傻看着鬼画符的笔记本,扭扭捏捏的两人直到熄灯睡觉也没有出声。

第二天早上,没能入睡的华桃墨素继续早晨的工作,而没能入睡的梅里斯撑着疲惫的眼皮也坐了起来。望着华桃墨素来来往往了好几趟,梅里斯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

“姐姐,能帮我梳洗吗……”

华桃墨素停下手。她原本的情绪千丝万缕,如今能归结成一种——内疚。

让一个小女孩先出口,这才是最不应该,最不“男人”的行径。从结果来说,自己无疑接受了女性的性格,并以女性的态度应对事情,这让华桃墨素无法原谅自己的虚伪。

“我说过,照顾你有九成是因为工作需要。”

华桃墨素哽咽了一会,正如弗兰西所说,她需要蓄积一点动力。

“但包括这九成在内的十成,我是真心想待你好。”

梅里斯微微瞪大双眼,她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出现了误会。

“我知道的。”

随后,两人没有多说两句,继续着彼此之间充满默契的日常。而这天恰逢祈祷值班,一夜未眠的两人祈祷后,在神殿里肩靠着肩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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