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孰是孰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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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什么了?”顾梁汾恼道,“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干了什么,劳动你纡尊降贵跑这儿来怒气冲冲地拿着匕首,叫我挟持你?”
思卿收起匕首侧头看了看顾梁汾,淡淡道:“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也就罢了。我还以为你脑袋灵光一现,今儿就‘另想出好主意’来了呢。”
顾梁汾道:“你简直莫名其妙!”
武振英连忙劝道:“有什么话,进屋来说。”
武振英和顾梁汾兄妹进了屋,顾梁汾问:“到底是什么事?我得问清楚,不然回头你乱给我扣帽子怎么办?”
思卿缓了口气,“既然不是你做的,你还是别知道得好。”
顾梁汾淡淡道:“傅伯伯的事,我知道你有了主意,但是我反对你的做法。”
“你知道了?”思卿问道,“杜嗣忠和徐文长八百里加急告诉你的?”
顾梁汾忽然站起身,“你今儿会不会好好说人话?”
武振英连忙打圆场,“你们两个都静静心,怎么一见面就吵?”
“她一进门就拿着匕首……”
“从我进门到现在,我拿着匕首这件事你来来回回说了几遍了?是不是还要从头掰扯一遍?”
“你讲讲道理行不行,从昨儿起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没数么?”
“我做了什么我心里非常有数,如果你今天这般急躁是因为昨夜的事,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得先给你道歉?”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傅伯伯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为何这般武断,不听劝阻!”
“好了好了,”武振英制止了二人的争执,“我说你们兄妹两个,小时候喜欢争执也就罢了,现在各自都成家立业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都省一句罢。”
思卿道:“武老伯,无论如何,傅伯伯的事,是我们兄妹的事,本不应该牵连您。我先前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了,想着有备无患,才来寻您。可是现在我……”
“可是你现在依旧毫无办法,”顾梁汾打断道,“你那种壮士断腕的办法根本不是办法。”
“我的办法不是办法,你去找徐文长那厮就是办法了?”思卿挑眉。
顾梁汾无奈道:“是他来找我!我没找他!我又不傻,徐文长张口就想把事情闹大,但是这件事你跟端王杠上已经闹得够大了,再闹大无法了结,我当然不会听姓徐的胡说八道。”
思卿问:“你觉得傅伯伯的事他知道多少?”
顾梁汾道:“我不确定他知道多少,但是肯定不多,也没有证据。”
“那浙江巡抚姚远图呢?”思卿忽然问。
顾梁汾面色一变,“当年的事,姚远图肯定帮了傅伯伯不少,知道的自然也不少。”
思卿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本折子丢给顾梁汾。顾梁汾复问:“这是什么?”
思卿道:“姚远图的奏书。”
“怎么在你这儿?”
“进内阁前,我叫人扣下的。”
顾梁汾忍不住嗤地一笑,“你知不知道,徐文长说你‘高居不问政’——”顾梁汾举起折子晃了晃,“果然‘不问政’,你可真是厉害。”
思卿毫不在意道:“阿兄,我能好好儿的活到了今天,你不替我庆幸,反而管得这么宽?”
顾梁汾道:“这件事既然不宜闹大,姚远图是方面大员,为什么明里还上折子?”
思卿道:“他不赞同直接杀人,也不赞同轻率放人。”
顾梁汾粗略看了看折子,递给武振英道,“想来朝里反对放人的大都和姚远图一样,担心把这些人都放了,里面会藏着定藩的奸细。依我说,既然不好放人,悄悄救傅伯伯出来,有什么不好?”
思卿道:“姚远图远在江南,哪里知道事情不宜闹大?他上这个折子,除了故人之情,应该还有旁的缘故。”
顾梁汾沉吟道:“听说当年他是何家门生,何家和端王不睦。端王不赞同放人,姚远图出来和端王作对?”
思卿道:“没错。但是这其中还有一层,当年何适之重病致仕后,端王曾举荐他的堂房兄弟何守之出任江西粮道,没多久沈沅西——嘉国公就在湘赣出了事。”
武振英看过折子还给思卿,轻声叹道:“玄宾曾疑心这个何守之有问题,但是听说并没查出什么来。”
思卿颔首道:“他是个精明人。”
“等会儿”,顾梁汾轻声道,“端王和何家究竟和不和睦?”
“问题就在这儿,此节我想不通,”思卿道,“而且姚远图也卷进来了,而且他知道傅伯伯的旧事,说不定手里还有证据。”
“所以呢?”
“所以现在不清楚端王与何家的状况。姚远图上这个折子,既有可能是为了和端王相抗,也有可能是想试探和掩饰端王和何家的关系。”
顾梁汾想了想道:“所以你怀疑姚远图人品,担心他并不顾虑傅伯伯死活,只是在试探帝京局势。倘若贸然救了傅伯伯,姚远图可能会落井下石,置傅伯伯于死地?”
“没错,”思卿颔首,“你觉得姚远图在关系到他仕途的事情上会有人品可言么?”
“你不能因为他是何家门生,你就低看他一眼,毕竟当年……”
“我知道,毕竟当年他帮过傅伯伯。如果他今后不对傅伯伯落井下石,我也不会找他麻烦。但是现在,我们不知道姚远图怎么想的,不能拿傅伯伯的命去冒险。”
武振英想了想说:“我觉得思卿说的有道理。我和梁汾都没想到,这件事情背后牵扯这么深。”
“悄悄把傅伯伯换出来,然后今后不让姚远图再和傅伯伯见面不就完了。姚远图还能知道那么许多?”顾梁汾问。
思卿则问:“如果姚远图他们现在就已经盯上傅伯伯了呢?”
“他为什么要盯上傅伯伯?”顾梁汾不解。
思卿只好道:“你知不知道余允和一狱是谁炮制的?”
顾梁汾道:“我知道,是什么老敬王啊。”
思卿又问:“老敬王和端王是什么关系?”
顾梁汾想了想道:“……同盟?”
思卿急道:“那如果现在这件事再牵扯出来余允和一狱的漏网之鱼,后果会是什么?”
顾梁汾面色大变,“会越闹越大,没办法收场?”
思卿道:“没错!”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姚远图未必会拿傅伯伯的旧事做筹码。”
“那你敢赌么?那可是傅伯伯的性命!”
顾梁汾终于沉默下来。
武振英轻声道:“可是思卿,你不给自己留退路,哪怕救出了你傅伯伯,你出了事,他只会难受一辈子。”
思卿终于笑了笑,笑容稍纵即逝,“伯父,您说的我也想过。可是眼下这个困局要先解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逼端王松了口,放了人,到时候帝京里出来一堆定藩暗探,坏了大局,你又如何自处?”顾梁汾问。
思卿道:“阿兄,你还真是忧国忧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顾梁汾坚持道。
思卿忽然道:“你这是逼我合盘托出?好吧,那我就多说两句,这件事有转机了。”
顾梁汾问:“什么转机?”
思卿轻声说:“有人挟持了端王世子。”
“感情你怒气冲冲跑来怀疑我挟持了端王世子?”顾梁汾气道,“我有那么蠢笨么?”
“你昨儿还说‘总不能去挟持端王家眷’。”武振英挑眉。
思卿的目光逼视过来,顾梁汾无奈道:“伯父,您别转头就把我卖了!我那是口不择言,胡说八道。”
思卿道:“口不择言,胡说八道?然后今天端王世子真就出事了,还真是巧!”
顾梁汾道:“事情不是不能闹大么?端王世子被挟持,事情岂不是越闹越大?怎么就有转机了?”
思卿道:“既然不是你干的,谁说挟持端王世子的人是为了逼端王在傅伯伯这件事上松口?”
“你想把水搅混,用旁的事绊住端王,让他没办法脱身?”顾梁汾侧头问。
“差不多罢,”思卿道,“这本是端王玩剩下的套路,我也不过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梁汾听了思卿的话,想了半晌,轻声道:“我可以先不动手,但是倘若事情真到了无法解决那一步,我会用最极端的办法救人。”
思卿道:“伯父在京畿家业不小,阿兄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但愿事情到不了那一步罢。武老伯——”
武振英问:“怎么了?”
思卿道:“话既说开了,我想请您帮个忙。”
武振英道:“找人?”
思卿颔首,顾梁汾道:“既然是暗中挟持端王世子,这件事必然不会放到明处。我们在京畿暗处人脉广,找人,应该比京卫更好使。”
思卿道:“多谢。若有消息,还是找老程。”
武振英道:“我们省的了,你自己千万多加小心。”
思卿起身向武振英深深一揖,顾梁汾忽然道:“你就这么在外头窜来窜去的,没人管?”
思卿道:“关你什么事?”
“你就带这么几个人,万一出了事,算谁的?”
“担心我的安全?这用不着你担心。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罢,说不定明儿徐文长就找你的麻烦。”
“谁担心你的安全?我是担心你的行踪暴露给我们带来麻烦。”
“我的行踪我自己会安排妥帖,用不着你来管!”
“好了好了,”武振英见二人又要起争执,连忙道,“都别吵了,天色不早了,思卿,你自己多小心。”
思卿复敛衽为礼,白了她兄长一眼,方带着从人离开武宅,向城东而去了。
“先不回南内,”思卿坐在车上拨弄着车内悬挂的璎珞,轻声吩咐霞初,“既然都出来了,兜个圈子,然后去端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