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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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往常一样，那天早上王明钊的闹钟有节奏振动完之后，大家才百般不情愿地爬出温暖的被窝，拿起脸盆一边揉眼睛一边朝水房走去。在洗脸的过程中，洛飞羽感觉右脸颊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一阵刺痛。这种刺痛感就像油面上的波纹一般荡漾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失。洛飞羽用右手指轻轻摸了一下痛处，摸到了一个小硬块，于是扔下毛巾迅速跑回了寝室。他贴着镜子在右脸上着急寻找，发现在右脸颊正中鼓起了一颗红豆大小的痘痘。由于贴镜太近，他鼻子的出气给镜面上覆上了一层薄雾。洛飞羽皱着眉头赌气般用手指从中擦出一块，从仿佛被撕去了一片玻璃纸因而变得清晰的镜面上再次观察起了那颗痘痘——这颗新鲜的痘痘刚刚隆起，仿佛皮肤下层有一颗种子正在发芽，即将破土而出从而把脸面顶出了一个小包，连同小包周围的皮肤都被顶得火辣辣隐隐疼痛。看着这颗痘痘，洛飞羽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心中的某个地方像堵了一口气，而且这口闷气越聚越多，他感觉脑海里飞满了乌鸦，非大放一枪不足以将它们驱散。
“长痘痘了吗？哇，看上去还不小呢！”刚洗漱回来的高磊凑到洛飞羽脸上瞪眼一看，夸张地大叫。
洛飞羽剜了他一眼，扭脸朝自己的床铺走去，郁闷地整理起自己的被子。他整理的速度明显比以往要慢，一是心情不好，二是想拖延时间不那么早进教室，怕别人看见他脸上的痘。
“哈哈，你看上去很郁闷啊！”高磊三两下胡乱叠好了自己的被子，那被子叠得跟没叠也没多大区别，“一个痘怕啥？影响不了你的帅气。”
“你就别火上浇油啦。”王明钊在收拾桌子上的习题书，停下来笑道：“你这是安慰呢，还是幸灾乐祸？”
“你们能不能别吵？”还赖在床上的乔杉从被窝里伸出那拱得跟鸡窝似的头，颇为自豪地说，“痘痘还真影响不了我的帅气，因为我压根没长过痘！”洛飞羽朝乔杉脸上看去，还真是！他第一次发现这孩子虽然五官长得不讨喜，但皮肤却好得连女生都自愧弗如，不禁对他心生羡慕。
“帅你个头！”商一铎用手中的梳子狠狠敲了一下乔杉的头。他刚才左手拿着一面小镜子，右手拿着这把梳子梳了好一阵头发，务必要做到丝丝不乱。他收起镜子后对乔杉威胁道：“赶紧爬起来，我听见刘大妈的脚步声了！”
洛飞羽在通往教室的道路上缓慢踱步，用大家平时开玩笑的话说就是“跟踩蚂蚁似的”。他极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人，却还不得不去教室上课。这莫名其妙来一个痘，估计要好一段时间郁闷了。他走路更加不敢抬头。迎面一有人走来，他立即会做贼心虚般将头再往下压一压。有些事情不想则已，越想便越觉严重。在洛飞羽心理作用的不断催生下，那颗小硬块仿佛在一点点膨胀，膨胀到整个脸上只剩下了那颗痘痘。他甚至都生出请假回家以避众人的念头了。
“你有心事吗？今天一声不哼。”张小小看着几乎用书把脸包起来的洛飞羽问道。
洛飞羽稍侧一下脸答道：“没事。”好在痘痘长在右脸而张小小坐在他左面，不然的话他估计连稍侧一下脸的勇气都没有。
“别装啦。”张小小呵呵笑道，“不就是一个痘痘吗？至于连头都不敢扭吗？”
“你看见了？”洛飞羽泄气地问。
“当然了，你刚进教室我就看见了。”
“好吧。看来这痘确实很明显。
”洛飞羽感觉那颗痘如同一颗烧红的钢珠般灼得他的脸火辣辣地疼。
“不是很明显啊！”张小小赶忙解释，“只不过大致能看见罢了。”她见洛飞羽依旧把脸埋在书里，心中暗笑，劝慰道：“男生长个痘怕啥？女生长痘也没见像你这么小题大做的。”
洛飞羽并不接话。看他这副样子，张小小越发觉得好笑异常，她似乎想引爆火鞭来享受那一场喧闹似的凑到洛飞羽耳边调笑道：“莫静雅放学要来找我吃饭，要不要一起去？”
“不！”洛飞羽猛然从书中抬起头，无比坚决，无比惊恐地拒绝道。现在这个状况，他最怕见到的就是莫静雅了，那会要了他的命！
放学后莫静雅虽然没来，但蓝灵却来了！她如往常般站在教室门口，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朝洛飞羽大喊：“洛飞羽，一起吃饭！”她一点不在乎从她身边经过的同学们的窃笑，仿佛在她眼里，这些人根本不存在。她的眼里只有那个坐在第二排右边靠窗位置的男孩。那个男孩今天似乎心情不好，只见他趴在桌子上，头上还盖了一本书，仿佛是一只将头隐埋在沙中的鸵鸟。
商一铎想制止蓝灵的荒唐行为，他一把将蓝灵从门口拉开，但却被蓝灵厌烦地挣脱开了：“你干嘛？”
“你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这样胡闹？”商一铎极力抑制自己的怒气。
“什么叫胡闹？我找洛飞羽吃个饭怎么了？”蓝灵理直气壮反驳道。
“你没发现人家都不想理你吗？有意思没？想吃饭我陪你吃，我请你，走！”商一铎又去拉蓝灵，但蓝灵灵巧地躲开了。
“我要找的是洛飞羽，不是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蓝灵看见乔杉在一旁站着，赶忙叫道，“乔杉，你快拉商一铎一起吃饭去吧！”说完看都没看商一铎，扭头又跑回到了教室门口。
商一铎还想过去阻止，但被乔杉拦腰拉住了。乔杉边小声劝着什么边把商一铎往食堂方向拽，最后商一铎狠狠地踢了一下地面，扭头同乔杉一起朝前走去了。
这边蓝灵还在教室门口锲而不舍地叫着洛飞羽。那一声又一声的叫喊就像一遍又一遍的咒语几乎要将洛飞羽的脑袋叫炸了。他再也受不了了，一气掀掉头上的书，朝门口怒道：“别叫了！我今天不吃饭！”即使蓝灵没来，他也不想去食堂；这下蓝灵来了，他便更不想去了。
“不吃饭怎么行？你不舒服吗？看你脸色不好。”蓝灵关切地问，丝毫不在意洛飞羽话中的怒意。
洛飞羽对蓝灵的不知趣更为恼火，暗想：看见你我脸色怎么会好？！他看也不看蓝灵一眼，甩了一句：“没不舒服！你赶紧走吧！别在教室门口大喊大叫！”
“看来你真不舒服，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拿点药吧？你再不出来我进去了。”蓝灵说着便往教室里迈了一步。
“你有完没完？！”洛飞羽愤然起身，凳子撞到了后面的桌腿，发出“当”一声重响。他扭头穿过一排排座位朝后门走去。班里剩余的几个还没去吃饭的同学看到洛飞羽反应如此之大都惊得张大了嘴。
蓝灵见洛飞羽朝后门走去便赶忙从教室外向他追去，如同老鹰捕食般在后门外准确无误地逮到了洛飞羽。
“放开！”洛飞羽冷着脸命令道，整个人如同一颗随时会引爆地炸弹。
“你到底怎么了？”蓝灵并没有松开抓着洛飞羽胳膊地右手，“我得罪你了？对我这么凶。”
“你没得罪我吗？”洛飞羽扭过脸直视着蓝灵的眼睛，什么礼貌，什么矜持，什么痘痘，都滚一边去吧！今天必须给她说清楚！“你看你现在的行为，你的手强制抓着我的胳膊，这不算得罪吗？！”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蓝灵笑着松开了手，“我不抓不就行了吗？”
洛飞羽哭笑不得：“我说的仅仅是抓我胳膊这件事吗？你天天来我班门口大喊大叫，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不是来找你玩，找你吃饭吗？”
“我凭什么要跟你玩，跟你吃饭？！”
“我们不是朋友吗？”
“谁跟你是朋友？！”
蓝灵愣住了，好像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讪讪道：“那天在蓝月亮书店，你不是默认做我朋友吗？”
“我没有默认，我什么都没说，是你想当然，是你一厢情愿！你总是将你个人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还不允许别人有反驳的机会！你不想让我走，我就不能走；你想来找我吃饭，我就得陪你吃饭；你想跟我做朋友，我就得乖乖跟你做朋友吗？！”洛飞羽憋在心中的话随同这一段时间积聚的各种怒气一道喷涌而出。
蓝灵彻彻底底被震住了。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说这样的话，这几乎是对她处世态度和方法的一个颠覆。她以前一直认为她大气豪爽的性格是人见人爱的，没想到这样的性格却让洛飞羽如此反感。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平息洛飞羽的怒气，只能诚恳地低声道歉道：“我错了，以后你想让我怎么做？”
“以后别来找我就行！”洛飞羽脱口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过朋友！也从来没想过去交你这种性格的朋友！”洛飞羽重重地扔下这几句话，转身而去。回到寝室后他仍怒火未消，胸口剧烈起伏着，内心充斥着一种想毁坏东西的冲动。他满寝室寻找可以摔撕的目标，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意间在镜子里看到了右脸上的痘痘。于是他走到镜子前，立在那里朝镜中的右脸看了几秒，之后将全身所有的力气和怒气都集聚到手指上，朝痘痘奋力挤去。小火山瞬间爆发，从火山口喷出一小股白色的浓浆，“啪”一声捶射到了镜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