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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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又是那种寒冷且恐怖的感觉, 仿佛被埋藏进一座由深雪堆积成的坟墓,让人窒息的冰冷沉重无法反抗地压迫着他。
彼得试图挣扎,却始终难以清醒过来, 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连同意识都在变得越来越沉,不断下坠。耳边有无数个看不清来源的声音, 用一种饱含恶意的语调包围着他窃窃私语, 嗓音尖细沙哑得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 也丝毫听不清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降落到一定深度后,他的眼前逐渐开始出现许多蛛丝般晶莹剔透的细线,一丝丝,一缕缕, 错综复杂地纠缠在整个无底洞般的空间里。
它们相互交织, 不断延伸着,在彼得眼前构造成一层宽阔到看不见尽头的蛛网, 中央包裹着一枚巨大的白色茧。那种存在与色彩都是如此突兀,如同在深渊中忽然裂开的一道豁口。
彼得努力朝它靠近过去,伸手触碰上那层雪白的蛛丝。
刹那间, 整个蛛网都开始不断颤动。那些尖利刺耳的嘈杂声音再度响起, 听上去就是从这个茧里面源源不断传来的,激烈到瞬间就将他淹没进去。
彼得痛苦地捂住头后退开, 同时终于勉强听清了其中的几句话:
是梅姨,“彼得, 你去哪儿了?今天是贝妮的生日, 你答应过会早点回来。”
是本杰明,“秘密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彼得。那有时候会伤害到你最亲最爱的人。”
是玛德琳, “我很抱歉, 彼得。但是贝妮她还是不想见任何人。”
是哈利,“你只是不习惯多年好友的突然离开?可这不是迟早的事吗,你到底在消沉什么呢?”
是詹姆森,“蜘蛛侠就是纽约最大的祸害!他的存在对所有人都是威胁,谁给他整天在城市里飞来飞去,超越法律的特权了?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行侠仗义,只是为了满足他那变态的表演欲。我在此以号角日报的名义发誓,只要我还在一天,我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揭发蜘蛛侠的真实面目!”
是塞莱斯特,“你确定你在乎的东西不会在某一天忽然离你而去,或者失去意义吗?毕竟人总是会变的。”
也是贝尔纳黛特,“我们是朋友,彼得。只要你需要,那就永远都是。”
这些声音不断重复着,在他脑海里声嘶力竭地哭泣,怒吼,劝告,质问,安慰,把他一直掩埋在心里的所有疤痕都重新撕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从未真正愈合过的伤口。
一道一道,一遍一遍,直到血肉模糊,痛苦不堪。
“不要……不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贝妮,本叔,对不起……”彼得颤抖着祈求。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从精神到身体,每一处感官都在哀嚎,挣扎,连呼吸都困难。
可那些声音仍旧没有放过他:
“彼得,我们是家人,如果你有心事的话,完全可以告诉我们的。”
“不要对你爱的人撒谎,我的孩子。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无数个谎去掩盖,那会让你觉得你和其他人的关系不再真实,你也会变得越来越孤独。”
“还是说,你其实只想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贝妮,对吗?所以她不在了,你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
“蜘蛛侠,你认识贝尔纳黛特吗?我不知道,我总感觉,她好像对你很重要。”
“可是就算你成为了蜘蛛侠,你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所有的意外,那不现实。”
瓢泼大雨降落下来,他没能及时回家,阻止那场伤害了本杰明和贝尔纳黛特的车祸。
暗核碎片掉落下来,他眼睁睁看着贝尔纳黛特在他面前破碎成一团飞灰,不管怎么伸手都无法挽回对方。
“没能保护好她,你觉得无法接受是吗?”这
是德雷克的声音,伴随着终于抓到对方最痛处的尖锐恶毒与快意。
“这些都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彼得跪下来,跪在那枚苍白的巨大虫茧面前,充满痛苦地大喊,“停下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同样的声音也从茧里隐约传出来,充满枯槁的沙哑,以及某种窸窸窣窣的杂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焦躁不安地爬动,随时想要挣脱出来,并一字一句重复着彼得的话:“停下来……不要再说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立刻寂静下来,紧接着又爆发扭曲成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随着一阵轻响,几条裂缝忽然出现在茧上,随之从里面爬出来无数只蜘蛛,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向彼得,将他很快完全淹没进去。
透过越来越多的蜘蛛身影,以及那枚巨大虫茧外壳上的裂缝,彼得看到在茧的内部出现了几只猩红发亮的兽类眼睛。
它正牢牢盯着彼得。
这种感觉是如此惊悚,却又像是在照镜子那样的熟悉。
刹那间,所有扭曲诡异的尖叫声都被强行抽离出去,只剩下一个来自虫茧内部的嘶哑嗓音。
它狂暴,野蛮,充满掠食者特有的残忍与狠烈凶性,来自那些兽类眼睛的主人,正困惑而怨恨地质问着他:
“为什么要拒绝……”
“从你得到我那天起,你就一直在抗拒我,排斥我,甚至将我一直囚禁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接受……全部的……为什么非要自我束缚在这种弱小的状态里。”
“彼得……”
它听起来像是在痛哭,在嘲笑,在怒不可遏,在狡猾引诱:“你不可能永远抵抗我,彼得,你知道你做不到的。”
“放我出来吧……”
蜘蛛们开始啃食他的皮肤。
“放我出来。”
钻进他的血肉与思维。
“放我出来!彼得,放我出来!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要抵抗?!我是你的一切!”
他感觉自己的躯体已经快要被这些蜘蛛吞吃殆尽,可精神依旧顽固:“不,你不是……”
“我是你的一切,彼得!”它凄厉地吼叫着,引起整个蛛网的急速颤动,可虫茧却依旧牢牢束缚着它,无法挣脱。
“我是你所有蜘蛛力量的来源,我就是你!我是你的本能,是你即使感到无比厌恶,恐惧,不愿面对也永远无法摆脱的另一重自我!这是从你得到我那天起就注定好的事实!”
“不是这样。”彼得毫不动摇地坚持拒绝,哪怕逐渐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寒冷从每一寸空间中滋长起来,冻结住他。
他仍然重复:“你不是我。我永远不会放你出来,永远不!”
梦境彻底破碎开,彼得艰难挣扎着醒过来,一把扯下蒙在眼睛和耳朵上的影纱,掀开被子坐在床上,满身冷汗淋漓。
此时正好是凌晨三点,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路灯明亮着,照出正在密集飘落的白雪。
有风从屋外吹进来,房间窗户没关好,暖气流失了大半。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今天晚上的气温比以往要温暖一点,没那么寒冷。
彼得伸手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蜘蛛感应所带来的刺痛感。
也许是自己刚才做噩梦所以睡相不好,差点又撞到墙或者别的什么吧。彼得充满疲惫地想着,没有去深究为什么蜘蛛感应会在半夜突然预警起来。
他起身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彻底清醒后又回到房间,将电脑打开,开始重新翻看那些关于暗核的研究资料。
其实他已经看过两遍,再怎么样也找不出新的线索。里面清楚记录着,想要激
发暗核穿越时空的功能,就必须打开逆世界。
彼得有些烦躁地叹口气,将电脑合上,目光转向一旁。
书桌上摆放着一张贝尔纳黛特的照片,穿着浅绿毛衣的黑发少女,坐在湖边岩石上。那是之前他在为乔安娜的舞蹈学院拍宣传照片时,随手拍下来的,也是她消失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他拿起来看了许久,又想起两天前,他在医院遇到泰德和玛德琳的事。
面对彼得满怀希望的询问,泰德直接承认他的确在十六年前就遇到了贝尔纳黛特:“是暗核的原因。不过不用太担心,她很快就会回到我们现在的时空了。”
这个消息给彼得带来一阵莫大的安慰,同时也让他稍微放心下来。
可紧接着,不管他再怎么问其他的,想要知道她在十六年前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以及所谓的“很快会回来”到底是在哪一天之类的答案,泰德却不再回应,只轻轻摇头。
“我非常感谢你对达莎的事如此关心,但是请别再问这些,也别再参与进来了,彼得。”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中闪烁着清晰的愧疚与悲哀,“这对你,还有你的叔叔婶婶们没有任何好处。”
达莎是贝尔纳黛特的中间名,她几乎不曾用过这个名字。
彼得愣一下,在对他的话感到相当不可思议的同时,也觉得非常恼火,暖棕色的眼睛里是罕见的锐利感:“别再参与进来?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我假装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一切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要把彼得完全排除在外可能会有点困难。
泰德看着面前这个在听完自己的话以后,明显是被激怒到的漂亮少年,又看了看玛德琳,顿时觉得她之前说过的话简直过分中肯。
然而他仍然坚持己见,不愿告诉彼得更多关于他们以及贝尔纳黛特的事:“我很抱歉,彼得。但是请相信我,这样做对你和你的家人都会好,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也是……”
他叹息着,眼睫微微垂敛,脸上满怀愧疚与遗憾:“也是你父母最大的愿望。我不清楚达莎到底告诉了你多少关于我们的事,当初送来那信也是因为我希望你能了解有关你父母的事,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不得已地抛下你,看到他们所做的事,所拯救的人,知道他们是非常了不起的英雄,更是我们莫洛尼家族最亏欠的恩人。”
“我希望你知道这点以后,能够试着不要再过度烦恼他们的离开,同时也请到此为止,别再问这些也别把自己卷进更多的危险中,孩子。你和你家人的平安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
“可是……”
“彼得。”玛德琳开口打断他,同时拥抱对方,又伸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脸,眼神里的柔软慈爱神情跟梅看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贝妮,事实上我也一样。但是这件事,甚至往后的事都是无法预料的,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陷入危险,包括梅和本杰明他们。你的父母帮助过我们家族几乎每一个人,我们亏欠他们,更亏欠你太多。”
“保护你们的安全,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你们,也是为你父母所做的一点报答。”她说到最后已经难过到快要哭出来,深刻而浓烈的歉意平铺直述在她的每一丝表情里。
“所以,别再问了。”
因为保护,所以隐瞒。
这就和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为了保护梅和本杰明而选择对他们隐瞒自己的秘密身份一样。
这么想着,彼得认为自己应该理解他们,毕竟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只是会换个身份而已。
可事实是,在玛德琳和泰德都说出让他不要再追问的话,甚至连有关贝尔纳黛特的消息也不告诉他的时候,一种难以自控的激烈愤怒顿时涌入脑海。
紧接着
是蜘蛛感应的尖锐刺痛感,迫使他很快冷静下来。
他伸手捂住后颈,皱起眉尖扫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潜在的危险,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蜘蛛感应会突然预警。
就像今晚做的这个诡异噩梦,即使已经醒来,但彼得仍然感觉到蜘蛛感应在隐隐作痛。
他看着手里的照片,用蛛丝将枕头边的手机黏住拉到手里,划开锁屏,按住贝尔纳黛特的电话打过去。
熟悉的清冷温柔声音,在深夜里一成不变地响起,如同窗外纷繁飘落的洁白霜花,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凉意落在听觉里。彼得叹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心里那种莫名的焦躁感暂时得到了勉强的抚慰。
“嗨,贝妮。现在是凌晨三点过,外面还在下雪,我忘记关窗户。不过还好,今晚的气温并不算太冷。刚才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我感觉我今晚可能睡不着,所以打算一会儿去郊外的奥斯本实验室看看。”
“虽然现在是凌晨,但是我打赌康纳斯博士很可能还在那里,我需要去见见他。等我消息,也等你回来。”
说完,彼得起身离开书桌,从衣柜里找出战衣换好,背上背包打开窗,拉住蛛丝跳了出去。
现在是深夜,纽约郊区的奥斯本实验室里也许不会有多少人在,这会为他省下许多麻烦。
顺着通风管道爬进大楼,彼得很快找到康纳斯博士最常去的主研究室,意料之中的,里面果然还亮着灯。
透过通风口盖的缝隙,他看到康纳斯正坐在实验台前,脸色凝重地沉默着,眼中带着明显的倦怠神情,可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左手正在翻阅一份纸质报告。
他的速度很慢,时不时会停下来对着某一个地方沉思良久,然后才会继续。
这时,一旁的无线座机突然响起来,康纳斯偏头瞥见上面的电话号码,条件反射地微微僵硬一瞬,然后接起来:“是的,我是康纳斯博士。”
“……不,我说过了,对这些逆世界生物的研究还仅仅只是开始,我们只搞清楚了它们的基础生理特性,以及一些分泌自口器的粘液成分……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对于新物种的研究我们必须慎重。”
康纳斯极力控制着心里的烦躁,试图与对方沟通:“尤其,这项研究将来还会被用在人类士兵身上,一旦有任何差错,那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不能做如此草率的决定,所以我今天早上没有批复项目推进。”
“……不,我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我只是希望这个项目能够安全进行下去,对所有人的安全负责。”他边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一下子站起来,对着电话那头话说的语气也很难再保持一开始的克制。
彼得躲在暗处听了片刻,趁着康纳斯焦躁地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试图劝服电话那头的人再给他多一点时间,用蛛丝将桌面上那份尚未合拢的报告黏住,迅速拉到手里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是对魔犬各项指标的研究结论报告。
其中最为详细的是对那些分泌自魔犬口器里,带有毒性与腐蚀性的粘液的成分分析,而对于魔犬的血液化验以及生理机能研究则仍然非常浅显粗略,看起来应该没有取得太大成果。
“是时候开工了,照相机。”彼得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很快将报告里的每一页都拍下来,正准备将它还回桌面上,却看到研究室的大门正好在这时打开。
两队穿着pib制服的士兵走进研究室,将几个巨型玻璃容器送进来,每个容器里面都装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类。他们全都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身上贴满各种感应像是被深度麻醉过。容器右上角的屏幕里详细显示着他们的生命活动指标。
“我以为他们只是在这里研究逆世界生物?”彼得抬手用蛛丝将相机和报告随意黏在通风管道的顶部,
同时微微凑近,仔细观察着那些沉睡在容器里的人,“为什么现在又开始抓人类?”
他还没想完,门口最后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手提双头镰刀的男人,033号,德雷克。
“康纳斯博士。”德雷克看着他,用脚踢了踢一旁的容器,声音平静,“这是最近发现的几个新宿主,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是首领认为他们可能对你的研究有帮助,所以让我给你送过来。”
宿主?
彼得仔细看了看那些容器里的人,这才发现他们的指尖以及脖颈还有胸口皮肤上,都爬满了如树枝般交错蔓延的细小黑色血管。他回想着之前霍普警长说过的话,猜测这几个人也许是被逆世界生物寄生以后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对了,这个也是一起给你的。”德雷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对方。彼得注意到,康纳斯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极差,像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承受的重大打击,颤抖的手指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照片。
“你妻子的病情已经稳定许多了,她很想念你们的孩子,所以首领就派人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接到你妻子身边。”德雷克一字一句缓慢地说着,灰蓝色的眼睛狡猾地打量着对方,似乎对于他目前这种饱含痛苦的状态感到非常兴奋,就像一头嗅到腐肉的鬣犬。
“别碰他。”康纳斯回过神,所有的震惊与难以置信都变为了强烈的愤怒。
这还是彼得第一次见到康纳斯如此失控的模样。向来在学生和同事们的眼里,他都是一个相当严肃冷静的人。
将那张照片丢到一旁,康纳斯用左手一把抓住德雷克胸前的衣领,用力到青筋凸起,怒火扭曲在他脸上,眼睛死死盯着对方:“不准接近我的妻子和孩子,你们这群混蛋!立刻把你们的人从医院里撤走,永远不许接近他们!否则……”
“否则?”德雷克嘲讽地重复,轻轻一抬手就将康纳斯推开,看着他踉跄几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手指弹了弹领口并不存在的灰尘,下颌习惯性地向上抬,满脸冷笑与不屑,“现实一点吧博士,让我来告诉你否则什么。那就是,请尽快推进这个项目,否则你可能就很难见到你的妻子和孩子了。”
“你们不能这么做!pib不能这么做!”
“事实上,我们已经做了,博士,这也是得到了奥斯本先生允许的,毕竟你的妻子正在奥斯本医院里接受治疗。放松点,有时候你就是得学会接受你不喜欢的事。”
说着,他像是已经厌烦了康纳斯太过脆弱的挣扎,伸手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
浓烈的窒息感一拥而上。
恍惚间,康纳斯好像看到有什么晶莹细致的,如同丝线般的东西一闪而过,将德雷克身后那些士兵手里的配枪全都黏走挂在天花板上。
紧接着响起来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爽朗的少年音:“嘿,要不要也试着接受一下这个,看看喜不喜欢?”
德雷克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是谁,迅速松开手里的康纳斯后退一步,同时伸手摸上镰刀,挥舞着挡下那道逼近自己的身影。
白色蛛网瞬发而出,蒙上他的脸,将视觉完全遮挡。
康纳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忽然出现的红蓝色身影,下意识扶了扶眼镜,怀疑是否是自己眼花。
蛛丝的密闭性极好,在遮住德雷克视线的同时也堵住了他的呼吸。他低咒着想要撕开脸上的蛛网,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反折到身后,紧接着是更多蛛丝缠绕上来。
有什么东西动作轻盈地踩上他的膝盖,踢中他的腹部。
剧痛迫使德雷克弯下腰,被蜘蛛侠按住肩膀,掌心贴在他的肩甲上微微一转,敏捷地借力跃踩上他的后背,手里拉住蛛丝限制住他的行动。
靠着自身
极为优越的平衡能力与吸附性生物静电,任凭德雷克怎么挣扎着试图将蜘蛛侠从自己背上甩下来,他都丝毫不受影响,依旧非常稳地蹲踩在德雷克背上一动不动,甚至还有心情调侃着问:“我忽然有个主意,介意陪我玩个叫做‘骑龙寻宝’的老游戏吗?我已经好久没玩过,最近有点手痒了。当然得先说好,你是龙,我是寻宝猎人。”
他刚说完,蜘蛛感应再次刺痛起来,预警着来自一旁拿着电击棍的十几名士兵的攻击。
蜘蛛侠抬起手,数缕蛛丝从腕间发射器里飞出,卷住那群士兵的脚踝随手一拉,将他们纷纷拽倒在地:“现在幼儿园的素质教育真的不教排队等候这种美德了吗?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闪闪发亮的新玩具,你们没必要这样热情地一起往上凑,我会害羞的。”
德雷克趁机将他从身上甩下来,就地一滚迅速拉开距离,同时挣开身上的蛛丝,将脸上那层薄而封闭的蛛网扯开一个口,缓解了那种几乎要命的窒息感。
他夺回镰刀,调转锋刃朝蜘蛛侠砍过去,被对方灵活躲过,于是立刻收回长链,让刀尖回旋着从蜘蛛侠背后发动袭击。
在利刃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秒,蜘蛛侠轻盈起跳着空翻躲开,姿态柔韧舒展。蛛丝黏住刀刃甩向一旁,让它砸进承重柱里,被蛛网牢牢束缚住动弹不得。
身穿红蓝战衣的少年身材修长,落在连接着刀刃的紧绷铁链上就如同蜘蛛踩上丝线,如履平地到没有分毫颤抖。
他朝德雷克紧跑几步,抬腿横踢在他的太阳穴处,被精准把控过的力度不至于将他的颅骨直接踢碎,但足以让德雷克感到一阵剧痛以及眩晕。
更多蛛网覆盖过来,将他困死在墙壁上。
他甩动着胀痛不已的头颅,眼前一片残影乱飘,红蓝色的身影从天花板上悄无声息地滑落,倒挂在他面前。
“你还真是无处不在的多管闲事。”德雷克啐出一口带着血渍的唾沫,面目扭曲地冷笑。
“你也一直无处不在的恶事做尽。”蜘蛛侠回答,“既然我们都不想再见到对方,那不如我教你个很有用的办法,比如从此金盆洗手怎么样?我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去你妈的!”
“那看来我们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相互忍受了。”蜘蛛侠耸耸肩。
德雷克试图挣扎,但是身上的蛛网将他束缚得极紧,一时间无法迅速挣脱。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的少年,眼神中满是怒火,额角青筋直跳:“你到底有什么毛病!这些事跟你有关系吗?”
“确实没有关系。”蜘蛛侠跳下地面,扶起一旁惊魂未定的康纳斯,又将地上的眼镜用蛛丝拉到手里,递给对方,“所以你就当我天生喜欢多管闲事。毕竟世界上都有你们这样喜欢以害人为享受的人存在,多我一个喜欢救人的也不奇怪。”
“是吗?”德雷克舔了一下口腔里被牙齿磕出血的伤口,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你真以为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保护神,能拯救所有人吗?”
蜘蛛侠顿了顿,转头看着他。
“上次那个莫洛尼家族的黑发女孩,你不就没能救到她吗?还是说即使这样也叫不醒你的英雄梦?”他恶意满满地同样回望着对方,咧嘴一笑,嘴边挂着清晰血色,“我很好奇,你还记得她灰飞烟灭在你面前的样子吗?那对你想要守护这座城市的决心来说,是否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你会时常想起她吗?”
“还是说干脆将她忘之脑后,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仍然是完美无瑕的英雄。”
康纳斯没听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在德雷克说出那个莫洛尼家族的黑发女孩时,蜘蛛侠整个人的状态一下子变得很不对劲。
他站
在原地,没有说话,一种浓烈的压迫感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手指蜷握成拳,一步一步朝德雷克走过去。
多次的交手经验,让德雷克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很容易就能察觉出面前少年的情绪变化:“噢,生气了。你很不喜欢被提到那件事吗?”
“因为你觉得那是你的失败,也是你无瑕英雄梦上的一个污点。”
话音刚落,蜘蛛侠忽然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单手将他提起来,白色眼罩如同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逼近到德雷克面前,指尖因为愤怒而颤抖着,随时会折断他脖颈的危险:“那是我的一切!”
怒火涌入上来的瞬间,蜘蛛侠忽然感到全身冰冷,紧接着是那些窃窃私语在耳边的尖细声音开始变得清晰,不断催促着他,怂恿着他,诱惑着他:“……杀了这个家伙……你能做到,你也可以这么做……而且也很容易,只要你不要再刻意收敛你原本就有的力量。”
“杀了他……是他让你失去贝妮,让你这么痛苦。”
“杀了他……就像拧断那些魔犬和狄摩高根的脖颈一样,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杀了他吧,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无数个饱含恶意的声音,如同一群剧毒的蜘蛛从脑海深处扭曲着爬出来,慢慢啃噬着他本就紧绷的神经与理智,一直回响在耳边,让他本就愤怒的情绪变得更加暴躁,连带着手上的力度也开始越来越收紧。
隔着层薄薄的血肉,蜘蛛侠能明显感觉到指腹下疯狂跳动的脉搏。属于人类的,隐藏在肌肉下的颈椎骨,比起狄摩高根这种逆世界怪物,要显得更加的脆弱易折。
他的指尖按压在德雷克两节颈椎骨之间的凹陷处,如同猛兽用獠牙贴近皮肤的蓄势待发。
只要稍微一拧……
蜘蛛侠还在犹豫,全身都因为脑海里两种正在极端对抗的念头而僵硬住,喉结滚动。过于暴躁不安的情绪,从他紧绷的手臂肌肉线条,颤抖的指尖,因为急促呼吸而震动的胸腔里不断冒出来,又被胡乱压抑回去。
他的理智仍然没有放弃,还在不断警醒着他自己,不能这么做,不能遵从那个声音的怂恿,不能放开力量杀死对方,那样是不对的。
“这有什么不对?你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让贝妮离开你身边的,杀了他,你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是这样吗?
蜘蛛侠感觉有些茫然,犹豫不决,双手却已经将德雷克从蛛网束缚中撕扯出来,轻而易举地丢砸在墙面上。
失去大半反抗力的高大男人趴在地上,痉挛着大口喘气,脸色几乎是可怕的紫红色,深灰蓝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想要投降或者求饶的意思。
他走到德雷克面前,等着对方艰难挣扎着站起来,双手拉住蛛丝借力跳踢向德雷克的胸口,看着他一边狼狈滚滑到几米开外,一边不断吐出鲜血。
德雷克猜测自己大概是被刚才的攻击踢断了肋骨,破碎的骨骼刺破肺部,强烈的痛感与窒息感疯狂折磨着他,每颤抖一下都会咳出更多血液。
他蜷缩在地上,看着身穿红蓝战衣向他走来的少年,步调轻盈安静,如同浮空而来的死神,抬脚踩在他剧痛不断的胸口上。
苍白灯光明亮在蜘蛛侠身后,投映出大片阴影将德雷克完全笼罩进去。
他瞪着眼睛看着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少年,如同看到具象化的死亡,满目黑暗。
那一瞬间,不仅仅是德雷克,包括一旁不知所措的康纳斯也已经认定,蜘蛛侠一定会杀了他。
真有意思。
德雷克痛苦不堪地喘息着笑起来,感受着他踩在自己胸口上的力量正在缓缓加大,本就已经损伤严重的胸腔肋骨不堪重负,逐渐发出尖锐惨烈的哀嚎。
他挣
扎着,伸手一把扣住蜘蛛侠的脚踝,重伤下的身体却却无法调动起足够的力气将对方撼动,开口说话的嗓音沙哑得可怕:“为什么……这件事对你……这么,这么重要?”
“你说……那是你的一……一切。”
“你爱上她了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尖刀,突兀地刺进蜘蛛侠最脆弱的神经里,翻搅出一阵惊涛骇浪,让他几乎是触电般地丢下德雷克迅速躲闪开,刚刚还肆意浓郁的杀意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无措到接近狼狈。
康纳斯呆愣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满脸状况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惊讶于德雷克的话,还是还惊讶蜘蛛侠这种明显是被戳穿什么秘密后的心虚反应。
最终,他决定蹲下去,伸手摸索到实验台下的隐蔽报警按钮,一连按了十几下。
德雷克同样惊愕地看着对方,然后慢慢笑起来,痛觉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格外扭曲,有种终于发现了敌人致命弱点的畅快与兴奋:“啊……原来如此……咳咳咳,你爱上她了,忠诚无畏的城市守护者,你是有私心的。”
仅仅只是一瞬间,那些短暂消退下去的莫名寒冷与尖细声音再度出现在蜘蛛侠的思维里,疯狂怒吼着,逼迫他的情绪再度变得暴躁失控:“够了!”
他用蛛丝将德雷克拉进手里,撞上身后的沉重玻璃墙,密集裂纹顿时蔓延开,也将蜘蛛侠的身影切割成无数块摇摇欲坠的碎片:“不准提她!”
“杀了这个人!”那个声音在咆哮,不断唤醒着那头一直被压抑在彼得内心深处的蜘蛛,露出捕猎者天生尖锐淬毒的獠牙。
“杀了他!”那个声音在怒吼,一点点动摇着那些束缚在蜘蛛身上的禁锢。
“不准提她,不准提贝妮,不准靠近她,不准带走她!”
内心的蜘蛛艰难挣扎着,每挣脱一分,彼得心中本就暴烈难抑的愤怒与杀意就更加明显。而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则仍旧在拼死抵抗,试图将这头怪物关回心底的深渊里。
“杀了他杀了他!拔掉他的舌头,挖掉他的眼睛,拆碎他的骨头!”
如此恶毒的声音,充满着令人胆寒的恨意,一步步引导着那头蜘蛛怪物逐渐从牢笼中脱离出来。
恍惚间,他已经抬起手。
这时,蜘蛛感应却忽然刺痛起来,强烈到前所未有,将那个一直诱惑着他杀死对方的诡异声音强行压制下去,也让他顿时清醒不少。
他松开手里的德雷克,踉跄着退开,看到手套上不属于自己的清晰血迹,以及面前奄奄一息的男人,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想做什么?”
刚刚那一瞬间,他想做什么?
……
贝尔纳黛特刚关火,将锅里的奶油蘑菇汤倒进碗里,端上桌,泰德正好在这时开门进来。
“好香啊。”他脱下外套,闻了闻,顿时眼睛一亮,“是奶油汤,还有烧烤土豆牛肉?”
“正好你回来得很及时。”她说着,忽然注意到他脸上那种难以掩饰的愉悦感,不由得眨眨眼,稍微思考一下便明白过来,“你这是,和阿尔玛刚见完面,所以才这么高兴?”
泰德心虚地咳嗽两声,坐下来,开始喝汤:“不要偷听我的影子,达莎。”
“我没有。”贝尔纳黛特平静戳穿,“只是你自己全都把它们写在脸上。”
泰德:“……”
他开始沉默地朝嘴里塞土豆和牛肉,贝尔纳黛特却微微笑起来:“所以,你们去跳舞了?”
她记得两天前泰德曾经提起过这件事。
“是这样。”泰德低垂着视线,嘴角却翘起一个笑容。贝尔纳黛特很少看到他这样愉快放松的样子,除了在有关阿尔玛的事情上。
“也许你也该去的
。毕竟跳舞可是你的专长。”
“谢谢你,不过还是别了。”贝尔纳黛特摇摇头,“相信我,没有人会喜欢在如此热闹的场景里看人踮脚尖和转圈的。”
泰德被她逗得一下子笑出来,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对了,你联系上理查德他们了吗?”
她叹口气:“还没有。我开始有点担心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祈祷理查德和玛丽一定要平安无事,她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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