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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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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和蜘蛛侠交手了。也许是十次,  也可能是二十次。

但那都无所谓,因为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战斗。从他还是一个孩子,  还生活在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狭小房间里的时候,  在他学会像个正常人一样说出连贯通顺的句子之前,他先学会的就是如何战斗。

他生来有着刀枪不入的坚固皮肤,接近人类极限的力量,  以及远比普通人更快的新陈代谢和恢复速度。

他是天生的战士。所有实验室的人都那么评价他。

而在他面对过的众多敌人里,  毫无疑问蜘蛛侠一定是最难缠的那一个,也是最奇怪的。

每一个有备而来的对手都是冲着挖出敌人心脏的目标去的,德雷克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是尤其热衷于此。越是难以打败的目标越能激发他的凶狠好斗,  而蜘蛛侠就是其中最让他想要彻底摧毁的那一个。

只有死人才能毫无威胁,  因此德雷克的唯一目标就是杀了他,并且他相信对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蜘蛛侠在每次有机会这么做的时候都放弃了。

他似乎有着某种非常莫名其妙的,不愿意杀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敌人——的原则。这让德雷克觉得他相当不可理喻,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愚蠢。

最奇怪的是,明明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与不可思议的超能力,  他却在每次战斗时都极为克制地不伤人性命,  还总是拿去做一些无聊的所谓保护城市与陌生人的事。

这人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德雷克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但这种想法很快就在后来的许多次交手中被他抛弃。

因为他发现,虽然蜘蛛侠不会在战斗中对任何人下杀手,但他却有着一些格外恶劣的,如同真正蜘蛛一样的捕猎习惯——他喜欢戏弄他的敌人,自身耐性极好,  不会轻易被肾上腺素激发的旺盛战意所冲昏头脑。

他善于掌控战斗节奏,  动作灵敏得让人痛恨,  行迹诡异而快速,  能够轻而易举消耗他的敌人,就像等待着在蛛网上挣扎到失去所有反抗力量的猎物的蜘蛛。

德雷克不相信有这样战斗头脑的人,会是个沉溺于天真无暇英雄梦的白痴。蜘蛛侠的所有行为,不管是对这座城市多管闲事的保护欲,或者是他幼稚的不杀人原则,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只要能搞清楚那张面具下的人是谁。

带着这个念头,德雷克既憎恶又兴奋地看着那个跪在一片狼藉里,因为亲眼目睹了贝尔纳黛特消亡而几乎接近崩溃的红蓝色身影。

不止一根肋骨被踢断的强烈剧痛还在折磨着他,冷汗爬满额头,他却一声不吭。蛛网死死束缚着他的动作,镰刀掉在一旁。胸腹里宛如搅碎成一团的灼烧般的痛苦,让德雷克无法在短时间内用尽全力挣脱这层让人恼怒的桎梏。

他扯动嘴角,故意朝着蜘蛛侠此时最脆弱的地方刺下去,好像这样一来就能将自己身上的折磨也转移到他身上似的,嗓音沙哑得吓人,充满恶毒的刻薄:“你看起来好难过。因为你没能保护好一个无辜女孩,你不是能拯救所有人的英雄……那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是吗?”

“蜘蛛侠。”塞莱斯特轻轻叫了那个已经一动不动僵硬在地上好一会儿的少年的名字。

他的手还停留在贝尔纳黛特最后存在过的地方,好像在触摸一个并不存在的脆弱幻觉。白色眼罩睁大着盯着面前的空气,里面没有眼瞳,没有神色,什么都没有,荒芜如死寂的深雪,吞没掉所有活着的气息,包括他自己的。

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刺进塞莱斯特的感官里,来源于面前似乎已经失去所有反应的蜘蛛侠。

她忍不住想要后退,头皮发麻,指尖泛出缓慢清晰的凉意,那是生物天性上对于未知威胁的防备行为,同时也让她感到迷茫:

为什么贝尔纳黛特会消失?

她的预感从不出错,今天的行动不应该有任何死亡或者不好的重大意外发生,反而是将一切都朝最好的方向发展,甚至直到现在,她的预感也没有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塞莱斯特不解地看向已经缺损了一小块的暗核,正想询问斯蒂芬关于暗核的事,却在某一刻,视线余光瞥见蜘蛛侠忽然微微动了下。

几乎是在人类视觉神经难以捕捉的极短瞬间内,他从刚才仿佛凝固般的姿态中脱离,然后迅速得不可思议地来到德雷克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硬生生从蛛丝的束缚中撕扯出来。

灯光笼罩在蜘蛛侠的身上,浓烈的阴影压迫住德雷克。

他盯着面前的男人,眼罩尾端因为情绪的剧烈变化而收缩着,尖刻锐利如出鞘的刀般又冷又亮,手指不断加大力度逐渐收紧,原本清澈的声音被压抑成一种带着明显颤抖的咆哮:“德雷克——!!”

连子弹无法穿透的坚固皮肤,在极富韧性的蛛丝不断拉扯下,逐渐被勒出一道道格外明显的痕迹。强烈的窒息感一拥而上,德雷克的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脉搏疯狂而徒劳地跳动着,视线里渐渐蒙上一层薄而模糊的雾。

单手将他掐提起来,直接砸在地面上。经过特殊固化处理的石质地板立刻被过于巨大的力量冲击得碎裂开,过于清晰的震动感让周围贴有“保持静止”图标的高精准仪器开始发出一连串警报。

“咳咳咳……生气了?看来这场……游戏……是我,赢了。”德雷克挣扎着从气管里挤出几个不成调的单词。

他尝试掰开挣脱,可那只掐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就像是某种没有生命的冷硬机械般,不容抗拒地压制着他,像是打算将最后一丝空气也从他的喉咙里彻底挤走。

“游戏?你觉得那是游戏?!”蜘蛛侠被他的话彻底激怒,毫不犹豫地一拳挥击在他脸上,发出一阵骨骼错位的惊悚脆响,语气里的恨意强烈到接近失控,随时会爆发开的可怕疯狂,“我会让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德雷克!你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说完,蜘蛛侠抓起他朝那台正在不断报警的机器扔过去,沉重的轰鸣声后,银白色的加厚硬质金属外壳立刻凹陷变形,密集的火花从机器内部迸发出来,警报声戛然而止。

“蜘蛛侠……”塞莱斯特努力维持着一开始的镇定,试着叫住对方。斯蒂芬躲在她身后,被眼前的混乱局面惊吓到说不出话。

她能感觉到蜘蛛侠的情况很不对劲,那种盛怒到仇恨的可怕感觉就像是德雷克毁了他最珍爱的一切,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到非常迷茫。

明明他和贝尔纳黛特应该并不熟悉才对,除了剧院那次,今天也就是第二次见面。简直不敢相信他此刻的反应,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孩的消失所引发的。

但如果真的是,那塞莱斯特突然很想建议蜘蛛侠去找个心理医生,他现在的行为和情绪看上去明显不太正常。作为一个内心极富正义感的超级英雄,对城市和平与普通民众有保护欲是好事,可他这个样子就实在有点过头了。

过头到像是一种私人恩怨。

上次剧院事件里死去了那么多同样与他无关的陌生人,他可没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至少她没有亲眼看到。

还是说……他和贝尔纳黛特是认识的?

没等塞莱斯特想完,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的德雷克已经被蜘蛛侠用蛛丝拉回来,一拳打在他本就已经有着严重淤青伤痕的脸上。

猛烈的眩晕感让德雷克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感觉自己紧接着又被一股外力踢飞开,狼狈不堪地掉进一地残骸中。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又被蛛丝黏甩过来的沉重实验台压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咳嗽都带着浓郁发腥的铁锈味。

墙角电路被损坏,天花板上的灯光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濒临熄灭。石头从墙壁里面崩裂开来,好几块碎石都滚到蜘蛛侠脚下,被他径直踢开,轻一些的则跳到不远处塞莱斯特的旁边。

德雷克在一片让他眼前发黑的撞击和剧痛中摸到自己掉落一旁的镰刀,还没举起就被蜘蛛侠将武器夺走。泛着淡淡血腥味与金属气味的刀尖猛地砍进他脖颈旁的地方,森冷寒意从紧贴着刀刃的皮肤上传来。

他听到铁链急速颤动的声音,蜘蛛侠握着镰刀的手就在他侧脸旁边,极端的愤怒让他的手指在发抖。只要蜘蛛侠的手再朝侧面倾斜分毫,就能用德雷克自己的武器当场要了他的命,那双白色的蜘蛛般的眼睛牢牢盯着他。

意识到这点后,德雷克艰难吐出一口鲜红血沫,扭曲的脸孔上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欣慰与快意。

眼前的城市守护者终于起了杀心,这才是真正投入战斗的样子。

这时,门外忽然涌进来数十名荷枪实弹,身穿深色军队作训服的士兵。

斯蒂芬惨白着脸,腿脚发软地想要跑过去寻求帮助,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扣动扳机,向整个操控室里的人进行了无差别的清理扫射。

蜘蛛侠在门开的一瞬间便迅速松开德雷克,跳起来稳稳贴附在天花板上,同时用蛛丝拉过一旁的金属壁柜挡在塞莱斯特与斯蒂芬面前:“趴下!”

凭借着蜘蛛感应的精确预判,他灵敏地躲过那些朝他扫射而来的子弹。一束束蛛丝从腕间发射器里飞出来,将枪口封住再卷走扔在一旁。

为首的领队在被缴械后忍不住咒骂一声,然后便猝不及防和一双倒悬着的冰冷白色眼睛近距离对视上,顿时被惊出一声冷汗,连忙后退开,却又撞进身后那张不知什么时候结成的蛛网里动弹不得。

“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们耗在这里。”蜘蛛侠烦躁地注视着外面那些正试图用军刀割破蛛丝闯进来的人,头也不回地提醒塞莱斯特与斯蒂芬,“立刻从安全通道离开!”

“那你呢?”塞莱斯特拉住斯蒂芬,将他从满是弹孔的横倒壁柜后面拉出来,回头看着蜘蛛侠问。

“我不用你管。”说完,蜘蛛侠从天花板上跳下来,重新走向一旁的德雷克。

仍然没有丝毫消退的尖锐愤怒还在折磨着他,眼前德雷克的惨状完全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的松快。他一看到对方的脸,就会克制不住地感到怒火中烧,也想到贝尔纳黛特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彼得。”

他认出了贝尔纳黛特在最后一刻无声说出的那句话,充满恐惧的无助感,以及对死亡的绝望,这让他感觉痛苦不堪,好像被暗核化成飞灰消散的人是他自己,连躯体都不存在,只剩一个被懊悔,自责与激烈憎恨支撑着的灵魂。

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与一张将他真实神情完全遮掩的面具,德雷克能敏锐觉察到蜘蛛侠极为不稳定的情绪波动。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德雷克,全身紧绷着,连指尖都是僵硬的,像是在拼命克制着什么,可那种暴躁不安的压迫感仍然过于自然地流露出来。

他可能是在挣扎,要不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此越过自己以往的底线,德雷克想着,忍受着全身各处传来的惨痛,饶有兴致地同样回望着对方。

战士是无惧死亡的,他知道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但他更好奇蜘蛛侠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斯蒂芬踉跄着跑到逃生大门前,边擦汗边摸出口袋里的磁卡,刷开操控室的大门率先跑进去。

塞莱斯特犹豫几秒,回头望着蜘蛛侠的身影,最终开口说:“我们得走了,蜘蛛侠。”

没有回应。他依旧看着德雷克,手指慢慢蜷握成拳,清脆的骨骼磨合声响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她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似地缓缓走到他身边,又谨慎地停在几步之外,声音柔和坚定地对他说:“坦白来说,我不认为她真的死了,所以你先和我走吧,别跟这些人浪费力气。”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蜘蛛侠忽然转过头看着她,白色眼罩上投映出她明显有点被吓到的僵硬神情,语气中的急切与不确定是那么明显:“你真的这么觉得?”

“是的,我告诉过你,我的直觉从不出错。”塞莱斯特深吸一口气回答。

蜘蛛侠沉默一会儿,被无数复杂情绪与愤怒拥挤着的脑海,总算勉强分出了一丝冷静的理智来迅速思考了下刚才发生的事。

在贝尔纳黛特伸手去接那块暗核碎片时,他的蜘蛛感应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刺痛感,那就证明,暗核是没有致命危险的。

这个勉强念头给了蜘蛛侠一丝安慰,但同时又冒出更多的问题:

为什么贝尔纳黛特会消失?暗核将她带去哪里了?

他看向那颗巨大的漆黑球体,被心中一种格外焦躁不安的冲动驱使着伸出手,想要朝暗核触碰过去。

门外有越来越多的武装队伍开始向这里聚集,蜘蛛侠迅速回神放下手,转头看向塞莱斯特:“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再说。”

“好。”

塞莱斯特点点头,转身跑进逃生通道,将大门重新上锁。

这是一个有着独立电源的封闭式电梯,里面只有唯一的选项,写着“安全门”。塞莱斯特别无选择地按下去,手里握紧脉冲枪正对着大门。

当电梯门重新打开时,新鲜的带着明显雨水气息的空气涌进来,此时已经是暮色颓靡时分。

门口有人影一闪而过,她条件反射地举枪朝对方喊:“滚开,别挡道!”

那人慌慌张张举起手,脸色惨白,差点没跪下去:“别……别开枪,别开枪,是我……是我。”

斯蒂芬博士?

塞莱斯特皱起眉尖,侧头打量一下面前满脸雨水,狼狈不堪的男人:“你怎么在这儿?”

她以为对方能有机会逃离刚才的混乱战场就一定会跑得远远的,没想到他居然还在这里。

“这个……”斯蒂芬搓着手,指了指门口的感应器,“需要有磁卡才能从里面出来。”

说着,他又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蜘蛛……蜘蛛侠呢?”

话音刚落,身穿红蓝战衣的少年悄然无声地落在他们一旁的路灯上,雨水从他的眼罩边缘滑落,带来一抹灿烂的微亮:“这里仍然是奥斯本和能源部的基地内,很快会有人过来的,最好立刻离开。”

“可是……”塞莱斯特朝观光楼所在的方向望了望,“我还有一个朋友也在这里。”

蜘蛛侠似乎被她的话弄得愣了一下,停顿片刻后问:“他在哪儿?我去找他,你得先离开。”

“我们开车过来的,他……”塞莱斯特说到一半,视线扫了扫一旁的斯蒂芬,咽下彼得的名字,转而从手机里找出他们在摄影社团里唯一的集体大合照,“这个就是他,他可能在……呃,我不知道,也许是大门口或者停车场。”

说话间,蜘蛛感应再次提醒着他周围正在逐渐聚集过来的武装队伍。

“有人过来了。”他望着周围,又转头象征性地看一眼塞莱斯特手机里的照片,“先离开这里。”

他们来到观光楼后门处的停车场,然而没想到的是,原本停在停车场里的玛德琳的车却不见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有人把它开走了吗?”塞莱斯特警觉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周围。

“看起来你们得用别的方式回家了。”蜘蛛侠盯着那个空车位,语气里有种再度复发的清晰烦躁感。

停在这里的车为什么会忽然不见?如果真有人将它开走了,会是谁?和贝尔纳黛特的消失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她到底在哪儿……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心里的怒气与焦躁担忧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随之而来的还有深刻的自责感。

“我没关系,一会儿打车回去就好。但是彼得……”

“我会送他回去的。”

塞莱斯特点点头,跟着蜘蛛侠很快离开基地,来到附近一处十字路口准备打车回家。

在关上车门即将离开的前一刻,她忽然降下车窗,看着转身拉住蛛丝准备离开的少年,试探性地询问:“你和贝尔纳黛特认识吗?”

过于古怪的问题,让蜘蛛侠整个人轻微僵硬一瞬,转头回望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我不知道。”她犹豫着,似乎在斟酌用词,“非常担心她,就像是……她对你很重要。”

也许是这个问题问得非常突兀,性质上来说又实在有点过于私人,蜘蛛侠停在原地,保持着拉住蛛丝的动作好一会儿,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无数的细密雨水带着暮色将近的虚幻色彩,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沾湿在他身上,顺着战衣上的流线型纹路滑到指尖滴落。

他看上去像一座凝固在落日余晖与金黄雨水里的雕塑,没有任何真实的情绪可以被发掘或分辨。

“如果我没有答应让你们一起跟上来,那么她就不会遇到这些事。”蜘蛛侠说,“这是我的错,也是我的责任。”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塞莱斯特的预料,但仔细想想又非常符合这位城市守护者的一贯作风。

“你会一直追查下去的是吧。”她用的几乎是陈述句,她知道对方一定会这么做。

“不计代价。”

说完,蜘蛛侠很快消失在了原地,雨水从蛛丝上弹落下来,洒开满目灿烂。

……

如果死亡有颜色,那应该就是周围这无边无际,密不透风的沉重黑暗。

贝尔纳黛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走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醒来后就已经来到了这里,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的虚无与死一样的寂静。暗核碎片漂浮在她手上,发出微弱的心跳声。

这里没有光,暗核本身也是如同黑洞般的漆黑,按理来说应该会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可不知道为什么,贝尔纳黛特还是看到了它,并在想尽办法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或者尝试走出这片黑暗也最终失败以后,只能别无选择地跟着它,朝它指引的方向疲惫不堪地走去。

方向这个词也许不太准确,在这样一片无光且无边际的环境里,她根本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在朝哪个方向走。

既然是暗核将她带到这里来的,也许它也能将自己带回去。贝尔纳黛特这么想着,努力想要安慰自己情绪里越发清晰的焦躁恐惧,同时也再次回想起泰德说过的话;

当你找到暗核时,你会再见到我的。

他听上去对自己的判断是如此自信,也给了贝尔纳黛特一丝脆弱的希望。

也许自己真的能见到他,然后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及时给玛德琳和彼得报个平安。否则她都不敢想玛德琳在得知自己消失以后,会有多崩溃绝望,以及彼得被夹在中间,还无法告知真实情况的委屈与为难。

玛德琳一定会将所有怒火都撒在他身上的。在有关她的安全问题上,外婆总是会有点反应过度,但这次其实是她连累了彼得。贝尔纳黛特叹息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向前,希望能从前方找到哪怕一丝象征出口的光亮。

这时,一声尖锐的吼叫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贝尔纳黛特本能意识到那是属于魔犬的叫声,阴冷到骨子里的瘆人感。她连忙转身想要操控影子,可无光环境里她无法动用自己的超能力。

冷汗顺着额角一滴接一滴地滑下来,她开始忍不住哆嗦,肩膀上的伤口突突跳动着泛出疼痛,她笨拙地想要逃跑。

几只魔犬突然从身后蹿出来,速度快到疯狂,却并不是朝她来的,反而像是在拼了命地逃离着什么东西,对贝尔纳黛特的存在完全无视。

接着从黑暗里出现的还有狄摩高根,不止一只,它们也一样匆匆逃亡着,轻而易举超过了前面的魔犬群,毫不在意周围这个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的黑发少女。

这样的场景让贝尔纳黛特感到茫然,同时也轻微松了口气。

下一秒,一种极度不安的冰冷感觉忽然爬上她的脊背,迫使她顺着这些怪物们逃来的方向充满戒备地看去。

很难形容那种让她紧张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什么,那是一种被动出现的诡异预感,就像在遇到未知危险时,潜意识深处自动爬出来的那种惊悚感觉,在你的眼睛真正发现异常之前就拼命掐着你的神经,让你逃跑,远离这里。

可她望着那片黑暗,什么都没有看见。怪物们集体逃亡的脚步声正在远去,整个空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她试探着,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后退着,手里捧着缓慢沉浮的暗核碎片,穿着蓝色帆布鞋的脚毫无防备地踏进一层浅浅的水里,激起轻微的哗啦声,让贝尔纳黛特吓了一跳。

哪里来的水?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脚下那层正在流动的浅水,细微如鱼鳞碎片般的银光不断波澜着,轻轻从她脚边流过,深沉的黑暗里传来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叹息声。

“彼得?”她下意识停住后退的动作,可那种惊悚的战栗感仍然残存在她的反应神经里,化作一阵畏冷似的颤抖。

“彼得,是你吗?”她又问。

话音刚落,眼前的空间忽然开始发生变化,一抹浓郁发亮的红色逐渐从黑暗里透出来。那种不详到阴冷的色彩,让贝尔纳黛特忍不住想起操控室面前那道巨大的裂缝,一样的猩红发亮,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恐怖压迫感。

慢慢的,有一些模糊的轮廓出现,像是枯死的树木或者建筑物,纯粹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露出掩埋下更为可怕的场景——一个被红色闪电,腐烂的阴影,与不见任何温暖光明的阴暗天空所统治的世界。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红光的来源,焦急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一个人影正蹲在那些那幢模糊建筑物的最高处,一动不动,看上去格外熟悉。

很像是彼得。

在那个身影出现的一瞬间,她听到暗核碎片里传来的心跳声忽然变得激烈,似乎也在告诫她快逃,快离开这里。

“彼得……你在这里吗?”贝尔纳黛特强压下声线里的颤抖。她已经隐约意识到,刚才那些魔犬和狄摩高根在害怕和逃离的可能是什么,也许就是这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人影,这让她立刻转身就跑。

然而没等她跑出去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轻灵得不带人气的熟悉嗓音:“贝妮,过来。”

她一下子被这个声音击中到动弹不得。因为她认出这就是她许多次听到过的,那个来自逆世界,与彼得的声音明明一模一样却又毫不相同的声音,她许多次噩梦里都会出现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它很近,几乎就在自己耳边。

强烈的恐惧感瞬间淹没过她,连指尖都开始发麻,喉咙酸苦,胃里一阵紧张过度的痉挛,冷汗密密麻麻地流下来。

她没有转身,更无法尖叫大喊着继续仓惶逃命。这仿佛是一种人类基因里的本能行为。当遇到极端的危险时,比如被一头野兽或者一只毒蜘蛛盯上,她本能地知道绝对不能动。

“你在害怕吗?”那个声音又说,带着点莫名的叹息,“为什么不看我?”

有什么东西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冰冷坚硬得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动作却诡异的温柔,让她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它……或者说,他,似乎打算将自己转过去。

不敢想象回头后会看到什么,贝尔纳黛特在一瞬间被强烈到冲昏头脑的求生欲驱使着,奋力甩开那只几乎将她所有温度都吸走的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用尽全力朝前方尚未彻底消失的黑暗空间跑去。

“贝妮!”充满压抑怒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满是尖刻到让人胆寒的戾气。

这种感觉很诡异,明明声线和音色都是彼得的,可那种语气却完全不是。

贝尔纳黛特不管不顾地朝前跑着,徒劳地试图呼唤出自己的影子,超能力与暗核触碰在一起,面前的空间再度被撕开,她看到梦寐以求的苍白光芒,夜海里的灯塔那样明亮。

她用起一切力量朝那团光源扑过去,耳边滑过对方暴怒着吼出她名字的声音,转瞬即逝。

迎接着她的是冰冷潮湿的地面,天空在下雨,空气里有淡淡的泥土味与汽车废气的味道,很难闻。

她剧烈咳嗽着,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撕扯出的疼痛让她呻吟出声,暗核碎片掉落在一旁,她连忙爬过去将它捡回手里。

这时,一辆车忽然开过来,明亮的车灯将她锁定在原地,逼得她睁不开眼。

有车门打开和人走下来的声音,像是穿着靴子,踩在满是雨水的地上也能踏出一种沉稳的厚重感。

然后是枪械上膛的清脆声音。

贝尔纳黛特僵硬一瞬,用手勉强遮着眼睛,试图看清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雨水冲刷着她身上所剩不多的热量,伤口剧烈刺痛。

很快,那些端枪对着她的人又纷纷退让开。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来:

“这是刚发现的入侵者,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她,帕克特工?”

她被这个过于熟悉的姓氏弄得一愣,强迫自己在车灯中睁开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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