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和神明有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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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撑不过，郁郁寡欢。撑过去了，便是海阔天空。
而顺从“命运”，在亿万的轨迹中纠缠得愈深愈欢者，便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自由。
江城觉得自个很不自由。
他不肯安于现状，不肯接受自己羸弱的事实，心中有着一条还未经过千锤百炼的准绳，痛苦地在上面爬行着。
在得到异界江城的记忆后，他心中已产生了些许“逆”意，诞生了“凭什么”的问句。但现实却将他踩倒在地，漠然无谓。
江城的哭泣早已停歇，李芊芊也识趣地并未打扰。而他的心灵在劳累过后坠入梦乡。
夜深。
江城被“咚咚”的敲窗声唤醒，他迷蒙地看了眼窗户，觉着是自个的幻听，便想继续闭目。
“咚咚！”
再次传来的清晰声响叫他猛然惊醒。打开台灯后，他手上蓄积着异能，缓缓走向窗户。
“哧！”
窗帘拉开，屋外空旷。
只有一张贺卡状的纸片夹在窗间。
江城警惕地环顾四周，在手上覆盖线泊防护后，适才拿过纸片。
上面写着：“看后面”。
江城霎时冷汗直冒，回身便是一招“击退。”
一张足有两人大的布帛覆盖向身后之物。
却被对方一指，化作满屋纯白花瓣散落。
“怎么，不欢迎我？”
江城看着面前来人，震惊得定在原地。
这落在来人的眼里，却是有趣的一幕，“咯咯咯，一副傻狗模样。”
梦？
江城惑然。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正常。
他打量着眼前人，还是如之前一般，双马尾，黑红衣装，英姿飒爽，让他心潮澎湃。
但与之前那似要吃掉对方的刻印眼神不同，此刻的他只是柔和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件倾国的艺术品。
“这不是梦，”少女说道，“所以收起你的胳膊。”
江城一怔，发现自己适才正张开双臂，一副要拥抱对方的模样。
顿时晚霞上脸，羞得后退。
“不，不是梦的话，你来干什么？”
她盯着他。
江城被看得有些发慌，不禁别开目光。
她却一下抓住他的脸颊，拨开那偏长的刘海，让其四目相对。
战鼓声响。
江城觉得他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脑袋也铁定在冒烟。
“我在看。”她说。
“什么？”
她松开手，转身踱步。
江城做了个深呼吸，尝试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看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将送死放在首位。”
江城：“也许是梁静如？”
“？”
少女迷惑的神情让江城开怀：“咯咯咯。”
“别学我！”少女眼神冷冽，让江城的笑容僵住，“算了，随你吧。”
这位少女神明是否对自己太迁就了？江城不禁生出疑问，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梦境，倒也说得通。
“你知道我的名号吗？”她问。
“名号？‘不可视之神’？”
“‘全神’，猎人协会的官方称呼，意为全能之神。但我并非全能，我只是能使用十万八千个不同异能，且只有半数觉醒的‘超能者’罢了。”
“？”
少女在诉诸她的“羸弱”，但在江城听来，这不是妥妥的凡尔赛吗？十万八千种异能，比猎人协会异能名册上的还多。还有半数觉醒阶段……要是觉醒异能那么简单，这世上早就不存在狂兽了。
异能的成长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开发”、“异质化”和“觉醒”。
觉醒为最终、最强大的阶段，是无数人追求的顶点。
但这顶点却只有百分之二三的能力者能够触及。
何其艰难的终点之路，她踏出了五万多条。
就这，超能者？
“但即便如此，我也太过强大了。”
江城点头。
“于是猎协便开始为我造势，将我捧成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成为愚昧人眼中的救世主。直到被舆论千夫所指之时，我才明白，我是多么地弱小。奢求人类的真善美，又是何其可笑。”
“千夫所指？”江城有些疑惑，少女的话语好像和自己所知的有些对不上。不可视神明一直都是个都市传说，别说有人见过了，就连稍微权威一些的媒体都没报导过，‘造势’都谈不上，又何来千夫所指？
少女指向他的额头，道：“你是特例。”
嗡……
一段被遮蔽的模糊记忆逐渐清晰。
江城再看少女时，震惊异常。
无人知晓，这个都市传说般的少女在五年前出世后，便一直作为“超人”保护着全境的人类。
如今狂兽退据“三境”的安稳现状，居然是她以一己之力造就！
妖魔中的最强“魔祖”，被这丫头打得抱头鼠窜，至今还窝在“深池”养伤。三帝有两位陨落，一位逃入狂兽核心圈。再下面的什么王、相、君之流被灭了一半以上。阴鬼的诞生率都逐年下降。
可以说那四年间单靠她一人便让大部分人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当时的她不止是英雄，更是明星，自然露着原先的面容。只不过那面容，江城却看不真切。
但就在一年多前的一天，妖魔袭击大夏，少女未去支援……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妈妈一直如此教导着我。我也一直被这份责任挟持着去拯救，去杀戮，去做一个‘最强者’应做的事。
但我终究不是神明，我也有情感，也有家庭，也有关心的人，也需要自己的时间，但我就像从不停歇的机器一般，转动，转动，转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因我是人类？”
少女言语苦涩。
江城欲言又止。
“然后我就被枪指着了。”少女苦笑着说，“只有一次，就那么一次，我歇息了一下，去做了一件好久都没做到的事。
就在当天，我被舆论淹没了。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他们想让我看到的。
这让我生出了疑惑，到底那四年看到的是真，还是那晚看到的才是真？”
“……”
“被困在‘镇魔塔’最下层的时候，他们一边哭着教我继续去保护羸弱的人类，一边准备往我身体里塞炸弹……最后他们甚至把我母亲‘接’到猎协里保护……”
江城明白了。
少女被人类背叛了。
曾经的她是那么疼爱人类，是那么容易哭泣，是那么地闪闪发光。
如今却只剩了个都市传说。
“从那时我便明白了，他人即地狱。只有自己，才值得信任与保护。”
少女宣告着她的主张。
“所以在我看来你那种舍身救人的举动可笑又愚蠢。只是将自己往‘无’上靠近，你渴求的心理安慰却献祭给了无人知晓的神明，毫无意义。”
“不是毫无意义的。”江城微笑着，“至少你救了我。
其实你爱着人类。即使被恶意刺得伤痕累累，你依旧在拯救。
你把自己化作非人模样，不想被记着，不想被关注，像是捂住眼睛，遮住耳朵，竭力抵抗着爱意与痛苦。
人类的确卑劣，但也存在伟大。你相信着每个人类的可能性，因而你才会继续站在人类这边。
你，爱着人类。但你将一切隐藏，做着一个‘合格’的神明。
而你让我知晓这些，也只是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你过去的影子——不顾一切去拯救的，过去的你。
你想借着我否定你自己，让你在这矛盾的痛楚中脱身，也是想让我替你分担一些。
我知道，开心的事讲给别人，开心会变成两份；伤心的事讲给别人，伤心便会只剩一半。
所以我愿做你的树洞，将你的一切倾听。”
“讲完了？”少女漠然道。
“？”江城一愣。
“我还站在人类这边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保护某些人。你也别妄自菲薄地贬低自己，我说过，你，”她一下靠近江城，“是特例。”
蜻蜓点水一般，她很快退后，“你还真容易脸红呢。”
“才，才没有呢。”
江城觉得他成了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被霸道男主撩得不要不要的。
“少年郎呦，”少女一瞬又变得跳脱起来，“听闻你喜欢本大小姐？”
江城连忙应道：“喜欢！”
“这词就这么廉价吗？”少女吐槽道，“你是第一个向我表白的人，谈个恋爱什么的也大差不差。”
这是有戏？江城期盼着。
“你这发型……坐这儿。”
江城落座。
少女手上出现了一把剪刀。
“你不适合这种阴郁发型的……应该更加热血笨蛋一点。”
“……”江城不语，任凭她在他头上施为。
“不想认输啊。”少女嘟囔着。
“啥？”
“一年之后，你的生日。到时候如果你还想的话，就再告白一次吧。那一次，我会接受。”
话音落罢。
少女化作白色花瓣消失。
剩着江城朝着窗外叫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花瓣无风自动，摆出两个字。
他轻轻地念了出来：“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