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盘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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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从峭壁上下来,发现飞羽和饕餮都已经不在了。地上散落着金甲武士的尸体,有的是被利角顶死的,有的是被铁足踏死的,全都血肉模糊,死状甚是惨烈。石三听见主人的声音,从石头后面钻了出来,黑大和其他金甲武士却不见踪影。
“难道,难道都被饕餮吃了?”麻二说着钻进树林,小心翼翼地探察。
他不敢离主人太远,走几步便折回,以防饕餮突然袭击。女娇见状,刚才对他的好印象又迅速消失殆尽,心想:无赖就是无赖,终究成不了飞羽那样的将军。
“我,我,我看见了。”石三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浑身都在颤抖。
吉光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勒住他的脖领子,骂道:“你这个蠢货,快说,你看见什么了?”
金甲武士是守护王城的卫队,而且这次跟吉光出来的都是他自幼便相识的,自离开偃城以来又朝夕相处,虽不至像伯益那样亲如兄弟,但也是患难与共的交情。
不料今日却飞来横祸,悉数毙命,焉能不恼!此时,又见石三这个缩头缩脑的家伙,自然将所有怒气都撒在他身上,真恨不得抽他几记大耳光。不过,石三身高,吉光身矮,他仰着头好像一只猴子吊在树上,看上去甚是滑稽。
石三被勒得脸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又不敢反抗,只好向女娇求救:“主人,主人……”
“松手!”女娇喝道。她倒不是心疼石三,而是想尽快从他嘴里探听飞羽的消息。
石三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大口地喘着气,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才说道:“我看见,咳咳,看见那怪兽一口便将一个兵爷爷,咳咳,整个吞到肚子里,只嘎嘎嚼了两下,咳咳,便血水喷溅,吞了下去,简直吓,吓死我了,咳咳。”他这样说,无非是想告诉大家,别怪我贪生怕死,任谁见了也会吓得屁滚尿流。
果然,麻二闻言脸色煞白,暗自庆幸自己刚才下来得慢。不过他一想到那怪物还在四周,便又心惊肉跳起来,急忙缩着脖子四下打量。
女娇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背着弓的白发男子?”
石三见表功的机会到了,忙道:“看见了,看见了,他往西边去了。”
女娇闻言,赶忙向西追了过去,吉光紧随其后。石三和麻二虽然不愿前往,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远远地跟着。
“公主你看那边,好像有个人。”吉光指着脚下的冰潭说道。
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手扶山岩,顺着崎岖的山路来到下面,见冰面上果然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死了。她试着踩了踩冰面,发现足够结实,才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来到那人跟前,将他翻转过来,不由得失声叫道:“黑大!”
没错,这个被饕餮从嘴里吐出来的人正是黑大!不过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有多处致命伤痕,流出来的血与饕餮口中的黏液混在一起,已经冻住了。他腰里一直挂着的那个酒葫芦也被压得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大哥!大哥!”麻二和石三相继扑了上来,他们顾不得黑大满身的血污,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黑大试着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已经不听使唤了,只好作罢。他张了张嘴,破锣嗓子“嗬——嗬——”了两声,发现自己还能说话,显得有些高兴,嘴角抽动了两下,费力地叫道:“主人,主人。”
女娇未曾想到,这黑粗的汉子临死前却有话要跟自己说,略上前凑了凑,道:“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黑大酝酿了一会儿,才道:“那人和怪兽比脚程,赢了,怪兽说出背后主使之人……”
黑大说的那人自然是飞羽,看来他还是不相信幕后主使就是王后,想要从饕餮口中套出实情。自从成为女娇的家奴,黑大并没有办成过什么事,不料在临死前却立下一功,将飞羽的去向告诉了她,至少让她知道飞羽不仅未被饕餮所害,而且已经成功将饕餮引开,好让他们脱身。她心中涌起一丝感动,俯下身子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时,黑大又说道:“二弟,三弟。”
麻二和石三急忙凑上前,道:“大哥,大哥,我们在呢,你有什么吩咐?”
刚才的话似乎已经用尽了黑大的余力,他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多烧冥钱,给我,到幽冥国,做个富家佬,买酒喝。”说完这句话,黑大脑袋一歪,彻底断气了。
“大哥!大哥!”麻二和石三抚尸大哭,完全忘记了自己仍身处险境。女娇和吉光也没有想到,这兄弟三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情谊,平时见他二人嘻嘻哈哈,对黑大似乎也并不十分恭敬,不料在这生离死别之时,居然如丧考妣,痛心疾首。
女娇日后才知道,麻二和石三原本都是孤儿,是黑大将他们养大的。他们三人其实都不是有莘氏,黑大是有熊氏,麻二是有娥氏,石三则是斟寻氏、东夷人。三个异乡人走到一起,结为兄弟,着实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
黑大的父亲原是乡里大户乌仁的家奴,乌仁见黑大的母亲颇有姿色,便迫使她就范。黑大的母亲不从,乌仁便威胁不答应便杀死她,她回去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原以为丈夫会给自己做主。不料,丈夫不敢跟主人对抗,反而威胁她,胆敢答应就扼死她。黑大母亲心想,不顺从主人是死,顺从也是死,被逼无奈便上吊了。那一年,黑大刚十岁。又过了几年,父亲也因病去世了,黑大则继续给乌仁当家奴。等他十六岁那年,已经膀大腰圆了,在一个盛夏的月夜,他潜入主人家,如切瓜一般将主人一家老小全都杀了。黑大杀人之后逃出乡里,四处流浪,有时给人打短工,但大多时以偷抢为生。有一次,他来到有贼氏的地盘,见到乡民正在祭祀,准备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烧死,他们认为这个孩子是灾星,引来了瘟疫。黑大用一根手腕粗的木棒将孩子救了下来,这个孩子就是麻二。从此以后,他走南闯北便带着麻二。那时麻二的身高便是现在这样,后来就再也没有长过。
石三也是七八岁的样子,便又将他带在身边。三个无家之人四处流浪,大恶几年后,两人来到东夷斟寻氏的地盘,遇到了沿路乞食的石三,那时的不做,小恶不断,终于来到了有莘氏的地盘,发现这里的人不仅怯懦,而且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正适合他们生存,于是便在此地定居下来,横行乡里,称霸一方。当然,他们也时常被强人教训,打得满地找牙,于是四处拜师,想要学习武艺,结果其他两人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麻二小有所成。
当日在平阳,麻二曾潜入治水首领鲧大人的家中,偷得美酒一壶,结果多被黑大所喝。从此,黑大便认定这是人间极品,将装酒的葫芦一直挂在身上,引为平生所好。然而,他终此一生,也只饮过那一壶酒。
矮子麻二举着一块百十斤重的大石,用力推到石洞上方,将洞口彻底地封了起来,然后拍拍手,跪在洞口前拜了三拜,道:“大哥,我等无能,不能以酒相送,只能让你带着遗憾上路了。”
黑大被饕餮杀死已经三天了,众人商议之后,在附近找到一个大小适中的山洞,将黑大及一千金甲武士搬至洞口,以大石封闭,算作一个简易的山陵。黑大本是无家之人,随便葬在哪里都行,但金甲武士们却都是东夷的护**士,原当带回东夷妥善安葬,但如此便又要回偃城调兵,殊为不便,只得暂时将他们葬在此地,待他日有机会再迁回东夷。
吉光见麻二如此说,颇生出几分同情之心,安慰道:“酒乃五谷之精华,一升酒须费五石谷,如今华胥和东夷都明令禁止民间酿酒。别说寻常百姓,就是达官贵人想要饮酒也并非易事。”
石三原本在一旁偷闲,见洞口已经封闭,也上前跪拜道:“是啊,虽无酒可饮,但有众位兵爷爷做伴,去往幽冥国的道路也颇不会寂寞了。”
麻二道:“不对,大哥平生最怕官兵,他在路上不会被人欺侮吧?吉光大人,麻烦你跟诸位说一声,在路上对我家大哥多多照顾。”
女娇看着上前祷告的吉光,心下颇感失落。飞羽一去不回,杳无音讯,也不知是生是死。以他之力,殊难与饕餮匹敌,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了。而那饕餮似乎也并不想杀飞羽,不知有何意图。
此时女娇脑海中想的,除了飞羽,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人皮肤黝黑,相貌俊朗,身高九尺,背着一对雷神鞭。她原以为黑脸少年夏后文命会来尸胡山,不料却丝毫不见他的踪影,前日时间紧急,她没有来得及问飞羽是否见过他。难道是被其他事耽误了?还是来了之后被饕餮给……她不敢往下想了。以夏后文命之能,绝比不上飞羽,如果不幸撞上饕餮,自然是难以逃脱。
“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替他闲操心!”女娇像赶苍蝇一样挥走心头杂乱的思绪。这时,她听到石三又在说幽冥国,便顺口问道:“麻二,你想不想去幽冥国找黑大?”
麻二闻言吃了一惊,忙道:“我还年轻,可不想死!”
女娇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是让你死,去那幽冥国,鬼有鬼道,人有人途,活人也可以去,你去不去?”
麻二将信将疑,道:“真的?”
女娇不理他,转而看着石三,问道:“石三,你敢不敢跟我去?”
石三忙道:“身为主人家奴,石三唯命是从,主人说去哪儿石三便去哪儿。”说着,还不怀好意地看了麻二一眼,意思是说,这次的马屁又被我拍准了。
麻二虽然嘴也不笨,但与石三这等天生伶牙俐齿之徒在一起,向来只能吃哑巴亏,当初大哥在时两人便经常争执,他瞪了石三一眼,气哼哼道:“我麻二也唯主人之命是从,主人说去哪儿,便去哪儿!”
女娇拿眼光又去扫吉光,问道:“你呢?”
吉光叠臂行礼道:“吉光唯公主之命是从,公主去哪儿,吉光便跟到哪儿。”
女娇纵身从大石上跳下,拍拍身上的土,道:“那好,大家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动身!”
据传说,在大约五百年前,黄帝的曾孙姬俊为天下共主,定都高辛,世称帝喾,号高辛氏。当时,在王宫里有位年逾百岁的老宫女,原本耳聪目明、发黑齿固,身体非常健康,一日却患了耳疾,耳朵里刺痛难忍,好像被什么东西啮咬一般,举国的名医都被请来,却都瞧不出是什么病症,自然也无从治疗。不过,好在耳痛时断时续,不痛时便如常人一般。
时间一天天流走,转眼便过了三年,老宫女为耳疾所困,健康状况越来越糟,已经骨瘦如柴了,同时牙齿全掉光,头发全变得雪白,眼窝深陷,看上去如同鬼魅。于是,她不再出门,平时便躲在王宫后面自己那间阴暗的小屋里。不过,帝喾对她还是非常关心,时常去看望她。
一日,帝喾处理完政务,带上王后和御医又去探望老宫女。刚走到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老宫女痛苦的呻吟声,进去一看,发现老宫女正捂着耳朵满地打滚。他急忙让随行的御医上前诊治,结果御医用银针从老宫女的耳
朵里挑出一只七彩的虫子。虫子被挑出后没过多久,老宫女便去世了。
那虫子甚至是奇特,到夜晚便发出七彩的光。帝喾觉得这虫子可能是老宫女生命的延续,便把它交给王后妥善照顾。王后将虫子带回自己宫里,担心它四处乱爬被宫女误伤,便将它放在盘子里,用瓠篱罩住。不料,有一天王后打开瓠篱,却发现虫子居然变成了一只拇指大的小犬。这小犬七彩斑斓、遍体锦纹,甚是好看,帝喾见了非常喜欢,因为是从盘子和瓠篱中变出来的,便给它取名为“盘瓠”。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盘瓠已经成长为体型健硕的狼犬,帝髻时常把它带在身边,甚至在朝堂上它也蹲在王座的旁边。当时,北方吴戎部落发生叛乱,帝喾调兵遣将前去讨伐,但吴戎氏大首领房王骁勇善战且又异常狡猾,王师虽勇却总不能获胜。帝喾对此非常忧虑,有一次对群臣说:“谁能斩下房王的首级,我就把公主嫁给他做妻子。”
此话说完当天,盘瓠便在王宫里消失了,一连几天都不见踪影。正当帝喾担心它再也不会回来时,盘瓠叼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出现在了大殿之上,经与吴戎氏作战的将军辨认,这颗人头的主人正是房王。
帝喾大喜,忙让宫女拿来剁得细碎的鹿肉来喂盘瓠,不料它却一口也不吃。
帝想了想,问道:“盘瓠啊盘瓠,你为何不吃东西呢,难道是想娶公主为妻吗?并非我不守诺言,实在是因为狗和人不能结婚啊!”
不料,那盘瓠却口吐人言,道:“我的帝君啊,你且不要忧虑,只要将我放在钟里七天七夜,我就能变成人。”
然而,有朝中大臣却坚决反对,说:“无论盘瓠怎样变化,它的本质终究还是牲畜,兽以人为妻,有违天道,不能将公主嫁给它。”
正在帝喾犹豫不决时,公主听闻了这件事,便前来禀告:“君父昔日的许诺,不是许诺给某个人,而是将我许诺给天下。如今盘瓠叼着首级回来,为天下除去了祸害,这难道是一只狗的智慧和力量能够做到的吗?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吗?称王的人看重诺言,称霸的人讲究信用,君父不可因为我轻微的身躯,而在天下人面前违背了公开的誓约。”
帝听了女儿的话,便对盘瓠道:“只要如你所说的变成人,我便将公主许配给你,否则我便要杀了你,无论如何我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条狗。”
盘瓠闻言很是高兴,便请公主找来一口大钟,将自己罩在里面。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六天的时候,公主怕盘瓠饿死,悄悄打开钟一看,发现它的全身都变成了人,只留下一颗狗头还没来得及变,而且从此再也不能变了。
盘瓠顶着一颗狗头,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他担心帝喾会杀了自己,便带着公主连夜逃到了山里。山上草木茂盛,人踪全无,公主脱去了华贵的宫廷服饰,换上奴仆的粗布衣服,跟着盘瓠登高山入深谷,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以石洞做房屋,以山果为食物,安居了下来。
自从公主走后,帝喾很是悲伤,总是想念她,于是就派人到山里察看寻觅。然而,老天总是刮风下雨,山岭震动,云层阴暗,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到达那里。大概过了十年,公主给盘瓠生下了六个男孩和六个女孩。这些男孩和盘瓠一样,都是人身犬首,而女孩却都和公主一样漂亮,只是个个背上生就一片天然的七彩锦纹。
十年之后,盘瓠死了,公主便带着自己六对儿女回到王宫。帝喾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这些孩子个个粗俗无礼,说起话来也含混不清,时常与宫人发生矛盾,而且他们喜欢山野不喜欢都城。思虑再三,帝善决定将昔日吴戎氏的地盘赐给他们,让他们去那里生活。
十二个孩子到了吴戎的地盘后如鱼得水,日子过得很是快活,等他们长大后便互相结成配偶,做了夫妻。他们的子孙繁衍很快,逐渐成为北方草原上一个强大的部族,人们称之为“犬戎氏”。
“穿过这个山口,前面就是犬戎氏的地盘了。”吉光站在山坡上手搭凉棚,望着前面那一片枯黄的原野,对公主说道。到了夏天,那里会成为绿油油的水草地,只不过现在是冬季,殊无可观。
犬戎不事耕种,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曾数次侵犯东夷边境,两国连年征战不断。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东夷公主,绝不会轻易放行。可是,若想去往寒荒之国,犬戎国又是必经之地。别无他法,只能尽量躲着别撞上他们的大队人马,尤其是不要撞上犬戎王验猊,据说他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暴君。
“好了,我得在这里恢复女装了,你们全都背过身去,走远一点!”女娇命令道。
三人得令,向前面走去。麻二在后面磨磨蹭蹭,似乎想要偷看,被吉光兜头扇了一记,骂道:“混蛋,还不快走!”
麻二嘿嘿坏笑了两声,快步去追前面的石三了。女娇看着三人走远,才走到一个山凹处,从背囊中拿出女装换上。转眼间,一个风度翩翩的俊公子,摇身一变,成了位娇俏多姿的千金小姐。
一切收拾停当后,女娇前去追赶三人。她远远看到石三在指手画脚和麻二争论,一会儿看着前面一会儿向这边张望。吉光看到她又连连招手。好像是出事了,她急忙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