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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何谓白衣,与子同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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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许许多多由衣服搓成的布绳捆绑在一面土墙前,呈一个大字型。始作俑者甚至还费力的用草席围住他的的腰,脖子和四肢关节,使他无法弯曲躯体。彻彻底底的将他给固定住了——如果以普通人标准来看的话。

两个赤膊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衩的男子站在他的跟前,哆哆嗦嗦的依偎在一起试图取暖。

毕言愣住了,在他执行任务时所见过的所有绑架挟持中,从来没有绑架者在薄弱的草屋里冻得要死,而被囚禁者却一身暖意的情况。

更好笑的是,这些东西根本就困不住他。

只要他用力扯一下…

剧烈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几乎让毕言昏厥过去。

“哎呀哎呀,犬大人,你乱动,会动到伤口的。那几根刺我们虽然拔掉了。但,把它们转移到了其他部位。”黝黑皮肤的壮实少年一脸笑意的模样在毕言看来如同妖鬼,但他止不住寒冷而抖动的身子又滑稽的像是丑角。

“毕言。”他一边感受着疼痛传来的方位,一边吐出两个字。

空间陷入了凝固。两个哆嗦着的人没有开口,只是一边抖动一边看着他。

太阳悄悄转移,草帘外透进的阳光换了个方向,他们还是这样僵持着。

“毕言。”他感觉到命中自己的三根尖刺分别位于自己的两肩和…胯下。但好在,没有真的刺进去。只是象征性的插在两腿中间。他知道这几根刺并不一般,上面很可能带有麻痹人体的毒素。不然光是流血,绝不可能让自己那么快昏厥过去。

而且这几根刺,从它们没有随主人的死亡消失就能看出来,并不属于那位高个子的内像力,而是混在豪猪背上的,真实的暗器。看来那个家伙还是留了一手。

“毕言。”他第三次喊出自己的名字,然后皱起眉头。

“啊?”臣未明愣了愣:“我们没有说话呀。”

“我叫毕言。”

“哦哦哦。”臣未明恍然大悟:“毕大人,我们是……”

他歪头看了眼身旁的九指,犹豫片刻后说道:“我们是陈家的人。”

“陈沭阳?”

“还,还能有谁?”

“难怪。”

“想问你些问题。”

“说。”

“这个…五常人,现在都在哪里。”

“关心在天下宫。封目在韩家做客卿。段听和吴感则分头寻找……”

他眯起眼来。

“寻找那三个从慈幼院逃跑的孤儿。”声音从里屋传来,只见北暮拉着睡眼惺忪的缙心走了出来。

九指这下有些迷糊了,他们三个人难道还进过慈幼院?陈家的人去慈幼院又是为了做什么?

毕言面不改色,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通了。”

北暮一边捏了捏缙心的小脸蛋,让她清醒清醒,一边微笑的看向毕言,“想通了?”

“想通了。”

“你的目的不是缙心?”

“从不伤害妇孺。”

“即便是一个觉醒即扶疏境的女孩?”

“是。”

“那你真的是为了找那…只鸟?”

“对。”

“为何?”

“天命。”

九指在一旁听着,冒出一身冷汗。什么叫天命?天子之命。

自己一个沧山最底层的贫民,竟然卷入了东襄侯陈沭阳,紫禁侯莫知礼,攘夷侯肃然起,甚至和天子和天命有关的大事件中。

他忽然变得洒脱起来,啊,这辈子活的可值当了。就算现在下了阴曹地府,也足够和自己的父母吹嘘一下。

听到天命两字的北暮也愣了好久,他确实想探究关于南昭的情报,但没想到才刚开始,就挖出了这样一个做梦都不敢想的大信息。

“我知道她在哪儿。”北暮笑了笑:“但是你杀了我,这一辈子也找不到她。如果伤害了我的任何一名伙伴,也是如此。”

毕言不擅辞令,但善于看人。他能从北暮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看出真切。那是毫不犹豫且绝不悔改的决定。这种眼神,他自己也有。所以毕言很清楚,北暮的态度十分坚决。

那只神秘的鸟儿对眼前这位少年来说,重要的程度不亚于他自己的性命。

得出这个结论后,毕言更不开口了。

他不开口,自然轮到北暮开口:“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我帮你?”

“对。”北暮说:“毕大人对承诺一事持何看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可我不是很能信得过你啊。”北暮叹了口气。

“我只为了找到它,完成莫大人委派的任务。”

北暮收敛了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冷冷的直视毕言漆黑色的眸子:“我要你保护我们。”

毕言一怔,沉吟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期限。”

“嗯...”

北暮低头陷入了沉思,他自然是想把这个人拉拢到自己身边,无论是对于走山人的活计,还是对于他们三人的安全来说都十分的重要。而且光保护一两月的,也不定能度过危险期。最好还是能让他牢牢守在身旁。如此的话,自己就必须要使用些伎俩。

北暮打量着眼前如竹竿般纤细的男子,他从对方的眼神中就能感觉到这人绝对是一名铁石心肠的杀手。但这样的杀手,往往又更重视承诺。他并不担心毕言会使用伎俩,就从刚才交谈的内容来看,对方对五常人的行踪甚至连一点遮掩都没有,更别说毁约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要如何让毕言留在身边足够长的时间呢?

“毕大人平时住哪里?”

这是句废话,但也不完全是。

毕言依旧简洁有力,且不假思索的回答:“山上。”

“毕大人是贵族?”

“是。”

“去年瑞雪初降时,毕大人可有去执行任务?”

“没有。我常年保护莫大人,不离身侧。只是最近人手不够。”

毕言这才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皱了皱眉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北暮这下才放了心。沧山一千仞以下温度较高,是不会下雪的,而贵族居于千仞之上,每年冬季都会降雪。

再者毕言又不常在外跑动,与人交道经验浅薄——这从他回话的直白程度便可见一斑。

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情组合起来,使得北暮脑海中灵光一现。

“毕大人,方才你问我期限。”

“不错。凡事总要有个期限。”

“今年天气比往年都冷,估计得下大雪。”

“所以?”

“所以我的期限是,待你见到瑞雪初降时,便是保护的结束。”

毕言皱皱眉头,默默算了一下,道:“九个月,很漫长。可为何要用天气做约定?”

北暮耸耸肩,脸上带着一丝和善的笑意:“因为沧山地界没有一天一天算日子的说法。我们只看气候。”

“我的报酬。”

“让你见她。”

“成交。”

“爽快。”

“订个契约吧。”

北暮一怔,他没想到毕言最后会来这么一出。看来这个男人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嘛。

“契约是什么?”在一旁对原本的谈话完全提不起兴趣,一直揉着眼睛的缙心忽然插嘴。

“这我知道。”九指得意洋洋的回答道:“契约又叫誓约。在青丘可是很重要的一种仪式。在咱们东临嘛,也有部分人效仿。就比如走山人在执行某些运送任务前是会和雇主签订誓约的。这样啊,彼此约束,不会怕其中一方反悔或者背叛。不仅能够保证走山人不会对运送的货物产生偷夺之意,也能保证雇主会守诺付钱。”

“所以,契约是什么呀?”缙心歪着脑袋。她总觉得自己隐约听过这个词汇,但记忆又十分的模糊。

“就是一种约定。”北暮答道:“一旦彼此做了约定,那就不能违背。据说违背的人会被誓约巫女盯上,遭到报应。如果特别严重的毁约,甚至会致使巫女亲自降临示以惩戒。”

臣未明也从未听说过这些,小小的慈幼院能容下的知识实在有限,他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真的吗?”

“真的。”毕言说道:“我见过。”然后他看向北暮,“如何?”

“我同意。”北暮果断的回答。他从不相信这种仪式真的有实际用途,但既然对方相信,那就再好不过了,反正他已经在约定的条文中设置了陷阱。

毕言啊毕言,你若想等沧山地界降雪,怕是得等上一辈子咯。

毕言感觉到身体逐渐能够行动,那三根尖刺所带的毒素已经被稀释的差不多了。他尝试伸出左手,这一举动把北暮等人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毕言挥手间招出自己的剑,轻轻在右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

北暮也伸出他的左手,用匕首划拉一下。两人把他们的手背贴靠在一起。然后毕言念念有词:“契之成,约则定。我将护卫他直到见瑞雪初降时。”

北暮跟着说:“我将在瑞雪初降后,让他见到......”他犹豫了一下,“让他见到...九天玄鸟。”

不愧为内像师。才休息了一天时光,毕言的伤口就恢复的七七八八,已经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了。

他穿回自己的一身黑衣,头上绑着黑色缎带,抱着入鞘的佩剑,倚着土墙,闭目养神。

九指和北暮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主要还是九指在说,叽里咕噜的,没有一刻歇息。

臣未明光着膀子,在另一间屋子里练着石头,不时传来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惹得草屋抖落一地灰土。

缙心补了好几天的衣服,今天总算是大功告成。她将最后一件白色的衣衫缝补完毕,把它折叠摆好,抬头时忽然注意到倚在土墙边的毕言。

“你看起来面色好差哦。”

“饿。”

“天天都是米汤和稀饭的关系吗?你之前都吃的什么?”

“肉。”

“我也想吃肉。之前北暮会变出肉来,最近都不变了。”

“怎么变?”

“会有漂亮的鸟儿给他送肉来。”

“哦,那最近你们都吃不到了。”

“为什么呀?”

“怕我见到漂亮的鸟儿。”

正闲话间,北暮和九指似乎讨论出了一个结果。

“二少爷,二少爷!你锻炼完了没!”

里屋响起臣未明沉重的脚步声,只见他两只胳膊各扛着一块已经赶上缙心身高的石块,龙行虎步般走来。自从前天见了那场决斗后,臣未明就发誓一定要加紧锻炼。实力的提升才能让他保护好伙伴和自己。

“你们讨论的怎么样了?”臣未明虽然喘着粗气,但脸上丝毫不见疲态。

北暮点点头,拍了拍九指的背脊,示意他来说。

九指往前踏出一步,双手向天伸展,朗声道:“我宣布,白衣团,正式成立!”

缙心和臣未明鼓起掌来。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做走山人,接送货物上山,我们不收同为白衣之人的钱财,但对贵族,将十倍于布衣。我们要做的是让沧山只此一家,做垮所有同行!”

“何为白衣?即指白色的衣衫,也指我们的身份地位。”九指继续说道:“我非布衣,亦不是乌衣,更非朱绂,此身白衣,则世代白衣。但白衣也定能闯出白衣的天下!无关沧山,更无关东临!”

臣未明和缙心都明白,这段文绉绉的话一看就不像是九指这样没文化的人能说得出来的。而且白衣团这个名字一定也是北暮取的,他取这个名字不光是为了昭示自己低下的身份地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们的之平大哥,总是喜欢穿一袭白衣。而缙心缝补的这些白衣,都是北之平平日里穿的那些。

于是,当九指以为大家会再度欢呼鼓掌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面露尴尬望着北暮,不知道是否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而北暮用实际行动,从里屋拿出一件缙心缝好的白衫套在身上。

这一刻,他回想到了许多。曾经温柔善良的石姐姐,憧憬着未来的北之平,当然还有在漆黑中用歌声洗涤他浑浊内心的南昭——哪怕到现在,他都认为女孩这个名字一定是现编的,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此时,恰有歌声传来。音韵透入屋内,旋旋绕梁,醉人心脾。毕言睁开双目,侧耳倾听。

通过草帘,他能看到屋外有个朦胧的身影。是一个女孩,她似坐在树干上,半仰着脑袋,晃荡着赤裸的双脚,哼唱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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