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条条小路通沧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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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三人扛着大包小包离了草原,往碣石慈幼院相反的方向行进了大约二十里,在一个地界上随处可见的破败村落里落了脚。这个村子没有名字,也没多少劳动力。稀稀落落围着一条溪流搭建了大约二三十间茅草屋。有些草屋掀翻了半个屋顶,有些草屋墙体破了窟窿。有些草屋前围起竹篱笆,纵使篱笆东倒西歪,几乎失去作用,但这些草屋在村落中已经属于最豪华的一类了。
村民们大抵闲散在家,坐在屋子门口晒太阳发呆,渴了去溪边喝水,饿了就随便扒拉些虫叶充饥。有一户草屋里冒出阵阵米香,引得周围几户人家都端着破碗和瓷片眼巴巴凑到门前,希冀着能分一口粥喝。
这种状态在沧山地界比比皆是,不足为奇。但对于生活在慈幼院,几乎没出来过的缙心来说倒是震惊不小。她难以置信的张着小嘴,看着那些身上挂着破布,瘦骨嶙峋的村民们。那些村民们也同样注视着她,眼底是警惕戒备,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他们都不劳作呢?”缙心跟在北暮身后小声的问。
“他们无法劳作。”北暮直截了当的回道:“沧山之所以四季变换,植被丰茂,是因为它吸收了大地上的养分。大地没了养分,能种活的作物就变得少之又少。作物少了,栖息的动物也跟着不见了。而为数不多的食物,又提供给山上的人。我们平时经过的那一大片麦田便是如此,土地贫瘠,缺乏营养,地界人若偷采偷摘,可是要掉脑袋的。”
“原来是这样啊。”臣未明被周围那些人打量的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可他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缙心还是不解。
北暮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半晌后,才说道:“因为沧山需要山脚下有人存在。这些人用最低限度的资源生存繁衍。他们死后被埋在山下,如此才能成为养分供给给山上的世界。如果山脚下的人走光了,荒芜到没有生灵存在的话,也就没有了养分可言。对于山上的那些人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好在你们生活在慈幼院里,比起这些人来说还算幸运。但如果成年离开了慈幼院...并且找不到劳作挣不到钱的话,下场就会和他们一样了。”
缙心的身子不禁抖了一抖,她的眼眶泛着泪光。北暮知道她又想起了北之平。她一定在为之平大哥将成为这座庞然大物的微小养分而难过吧。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把北之平带到更远的地方埋葬,可这个更远是多远呢?五十里?一百里?两百里?
“北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臣未明忽然插嘴。
“我曾经在山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北暮本能的抬头望着那座拔地而起隐于云雾中的巨山,面孔却平静的如同述说与自己毫无相干的故事:“所以我不想再回山上。那里是另一层面的吃人世界...”
三个人在村落中间穿行。北暮走在最前面,缙心贴着他的背,双手抓住他的衣角。臣未明则手持带木刺的棍棒,走在最后面,还时不时举起手中的木棒,仿佛在说爷可是有武器的。
村民们的目光聚拢在他们三人的身上,北暮无法从中感知到善意,但似乎带着一种告诫。
恰逢此时,有一赤着上身,瘦骨嶙峋的老头从身旁的一堆杂草里钻了出来,着实把缙心吓了一跳,臣未明也跟着后退几步,只有北暮,伸手挡着那老头如鸡爪子般的恐怖手掌,才勉强没有让他的满口黄牙贴到自己脸上。
老人披头散发,瞪着布满血丝的红眼睛,在北暮耳畔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离开——离开这里!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缙心忍不住双手捂起耳朵,把头埋在北暮的背上。臣未明被吓得够呛,手上的棍棒止不住抖动。
北暮当然不可能调头离开。若此时回头正好遇上来自沧山,来自顾家的追兵的话,那一切就玩完了。
他粗暴的一把推开老头,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手抓着缙心的胳膊,加快脚步往前走。
北暮心底也有些不安,他试图用加速前进的方式来摆脱这种负面情绪。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哎呀哎呀,几位如此面生,可是要寻一个向导,好好的在这冥府里走上一遭?”
随着这声尖细的男音响起,一个子不高,瘸着一条腿的男人出现在三人面前。他的身边还立着两个人,看模样应是他的手下。
与此同时,臣未明身后也毫无预兆的冒出了四名汉子。
显而易见,他们被人包围了。
为首的那名男人长着一对细长的鼠目,他双手握着一杆草叉,歪嘴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其余六人也各自持着武器,逐步向三人逼近。
“好些时日没有开荤了啊!”那长着细长鼠目的男人一边说,一边砸着嘴巴。好像摆在他面前的是三只肥美的羔羊。
见臣未明紧紧握着棍棒,鼠目男人噗嗤一笑,“哎我说,你们仨还真打算抵抗到底是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局面?七打二,你们能有胜算?”
他骤然变脸,冷声道:“要么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要么就拿你们仨下锅,两条路,自己选。”
周围有一些村民们也远远的观望着,那疯疯癫癫的老头此时在近处用嘶哑的嗓门劝阻:“你们就听他的吧,年轻人。还是命要紧,惹了他们,可没好果子吃哟!”
出乎这些村民们的意料,北暮不慌不忙的问:“喂,这个地方,还可以住人么?”
鼠目男听闻这话,向左右两人看了看,三人相视片刻后大笑起来。
“我的小祖宗,你也不看看现在自己的境地,还想着住这儿?怎么?东西被我们抢完了,人也想留下来受我们奴役?”
在鼠目男子的认知中,对付这样三个半大的孩子,七个人可是绰绰有余,而面前这灰黑色眼瞳的少年,看起来像是没吃过苦的无知少年,遭了罪,就不至于如此狂妄。
而且他手上又没有武器,抓住打一顿还不是轻轻松松?
于是,他拿干草叉当杖,一瘸一拐走上去,伸手就要掐住少年的胳膊。
可忽然间,一道寒光闪过,鼠目男子只觉得手掌微凉,然后剧痛感才猛的袭来。他右手的小拇指在刹那间与他的手掌分离,跌落在地,把他的六个兄弟吓得东倒西歪,丢了武器,一个个瘫坐在地上。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也被唬住,一片哗然。
鼠眼男子距离最近,看的最为真切,本应该是手无寸铁的少年抬手就变出了一只黑色匣子,伸手从匣子里取出一柄匕首,划了自己一刀。完成后,匕首丢入匣子,匣子又连同匕首一起消失不见。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才会让人产生他根本没使用武器的错觉。
但重点不在于这里,而是他偷袭的这一招,昭示了这名少年的真实身份。
内像师!
鼠眼男子再也顾不得自己断了的小拇指,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卖力的磕头求饶。
“内像大师,您大人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小的本就为讨口饭吃,吓唬吓唬行人,可不敢有真的恶意,内像大师,饶了我吧。”
没想到同一时间,包围他们仨的另外六人也一同跪下磕头,甚至就连那些村民们也依样效仿。
看来在地界,内像师很多时候就代表了权威。想来也是,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饥民们可没什么力气和胆量。仗势欺人他们可以,但面对内像师这一种群,他们没有任何叫板的底气。
北暮从背后的包里取出一条干净的白布,丢给那名强忍着剧痛嗑着响头的男子。
“我再问一遍,这里还可以住人么?”
鼠目男子连连点头,“前面不远有一幢茅草屋,屋子主人去世不久...我们本想搬进去,但您既然开口了......”
北暮担心在这里惹人注目会导致他们被沧山上的人给盯上,于是打断了他的话,淡漠的下达了命令:“包扎一下,然后带我们去那间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