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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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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渊和齐老两个人呆在莫丽酒店的地下室,师徒二人在讨论唐玲的蹊跷,但是他们得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结论。

这天早上,四人组原计划要攻占城中部的人族修行者营地,但当他们到达那里时,发现已经没有行动的必要了。

在普拉的帮助下,起义军早就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苍薇在向普拉的指挥员询问后,了解到里茨要塞还没能攻克,那里前几日刚刚新增了守备力量。苍薇随即提出到城东去和宁致远汇合,一同赴往里茨要塞。

齐老和齐渊则表示自己在中城另有它事,于是只有苍薇带着郑天荣向东。

“到底是什么情况?”齐渊看到苍薇离开,换了一个态度,他质问“普拉指挥员”。

“跟姐姐来吧,有人知道的比我更清楚。”普拉的指挥员就是唐玲,她带着齐渊来到一栋矮楼,打开了地窖跳下去。

地窖被改造成了一个隐秘的基地,一个法师打扮的人正一本正经地对一个水晶球作报告,报告内容是关于纳尔起义的。

唐玲做了一个嘘声,烛渊敛炁静步,却越听越不对劲,对方的口吻很奇怪,似乎是在向人族报告。

“卡尔多瓦万岁!”大概一刻钟后,报告结束,那人站起身行礼喊口号,之后便坐下在原地调息。

唐玲回过头看了齐渊和齐老一眼,齐渊感觉有一瞬间她神色古怪,扭扭捏捏的,他从未在唐玲身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

但仅仅是一瞬间,之后就没有了。

“那个,你们把要问的问题告诉我……算了,当我没说,进去找个地方坐下吧,我让你们问的时候就问,不然别出声。”唐玲说罢,径直走到那个男子身前,她露出狐狸尾巴,一股粉红色的炁从唐玲周身蔓延开来,然后向那个人族法师聚拢。

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那个人的神态瞬间改变了。

他匍匐着爬了过来,跪在唐玲的脚底下,唐玲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又瞥了一眼烛渊。

“告诉我,茨林那边怎么说?”

“我按照亲爱的吩咐的报告上去了,李大人很生气,他叫我们不要担心,放弃纳尔后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龙盟的部队马上就要被击溃了。”

“为什么?”

“亲爱的,我们赢了,在家乡,我们已经调动大量部队渡海支援,还有新式武器。”

“赢了谁?”

“炎族。那些目中无人的老顽固。”

“有多少部队?新式武器是什么样的?”

“亲爱的,为什么问这些?”那个人族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的潜意识里这是最高级的军事机密,不能再“家常”里讨论。

唐玲翻了个白眼,她蹲下身子,扶起人族的下巴。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牟足功力与他对视一眼。

狐月凉啊狐月凉,今天你是怎么了,想在人前又当又立?

随后她口中吐出一股烟,钻入那人族的嘴巴,又用念动力从一旁的床笫上取来一床被子。

随后人族指挥官像疯了一样抱着被子,把被子按在地上“摩擦”,口中传出一阵阵闷哼,齐渊和齐老像打开了新世界一样看着眼前的“疯子”。

“有多少部队,武器是什么样的,亲爱的?”唐玲又问了一边。

那个人族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唐玲又问了几个其他重要的问题,之后她便示意烛渊和齐老提问。

“没有其他问题了吗?”一炷香后,唐玲问齐渊和齐老,二人摇摇头,他们的疑问已经被唐玲和那个人族解答完了。

唐玲随后厌恶地扔出一把飞刀扎进人族的眼眶,那个人抬起头,他诡异的痴笑凝固了,然后倒了下去。

“我还有一个问题。”齐渊说。

“嗯?”唐玲埋怨地看了烛渊一眼,似乎在骂:你不早说?

“不是关于这场战争的,我想问,能把魅术修炼得这么精深的,你们狐族一共有几个?”齐渊作为旁观者心有余悸。

“切,“精深”,你还真是抬举我了。”

“天哪,这还抬举,那真正的魅术是什么样的,看一眼就浑身抽搐失去意识?”齐渊惊叹道,却好像触动了唐玲的关键词,她似乎有点生气起来。

“好啊,那我告诉你,我这只是最低级最下贱的肉媚。你看得出他中了魅术吗?我想就算是白痴也看得出这个人精神状态不正常吧。”

唐玲愤愤不平地说着,

“真正的魅术,会让人五体投地的信服施术者,却从其他角度上与常人无异,懂吗?你根本看不出这个人中了魅术,即使这个人就在你的身边,就算施术者的说辞漏洞百出,中招的人也会自己脑补成无懈可击的样子。”

唐玲一番话说得齐渊背后发凉,自己对魅术的见解是在太浅薄了,如果真有唐玲口中那样的施术者存在,那甚至不会有人察觉。

“那才是魅术,而不是这种作践别人也作践自己的下流手段。”唐玲抽了一口气,她的情绪波动溢于言表,这是烛渊未曾见到的。

”你知道吗,我从进城起就接近这个人,我知道他嗜酒,每天都会到东河酒坊喝酒,然后叫上几个妓女,那个酒坊是狐族的暗哨,他已经连续喝了半个月掺有特别药力的‘五鞭酒’了,这样我才能达到刚刚的效果,懂吗?”

“我得穿上一身下贱的打扮接近他,用下贱的话把他灌倒,才能催发他体内下贱的药性,懂吗?这精深吗?……”

唐玲的声音已经有点颤抖了,积压多年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大爆发,把齐渊给吓到了。

“而这一切还是我亲手策划的,不下贱吗?”

这句话是唐玲的心声,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这种东西在狐族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学!除了我们流离失所的黄狐。以前的我根本不屑学。”唐玲吞了一口唾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喃喃说着。

齐渊想追问以前的唐玲是什么样的,但他忍住了没问,他看到唐玲的眼睛似乎有一点点红了,这也是他头一回见到。

“我失态了,抱歉。”唐玲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齐渊和齐老也收拾东西离开。

一旁的暗室里,唐玲抹了抹眼睛,惊讶地看着手上的水渍,那种熟悉的心酸感、歉疚感和抵触感居然又回来了。她早以为自己为了复仇已经彻底堕入深渊,再无廉耻,不择手段。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

她质问自己,像是一个睡过头的人努力回忆自己定下的第一个闹钟是几点。

她想到了姥姥激活她天生媚骨的那个夜晚,她忘不了那种刺骨的疼痛感和黏腻的污浊感。

她想到了她第一次施展这个手段的那个夜晚,她忘不了那种畏手畏脚的恐惧感和令人反胃的不适感。

她想到了她在孩子们忌日不得不出任务的那个夜晚,她忘不了这种道德的排斥感和内心的愧疚感。

再往后她就想不起来了,因为她已经在迷失了自己,对使用肉媚已经得心应手,麻木不仁。她甚至还会表现出自豪的样子。

这种麻木感是在什么时候又消散了呢?

思索良久,她终于承认了。

是狐星白。

在她把药酒强行灌进狐星白嘴里的那个夜晚,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内心的刺痛,之后她对使用这种魅术的抵触感越来越强,一发不可收拾。

这也把她的思绪拉回到了大雪纷飞的那个冬天。

……

东扬克顿,19年前。

沙狼王暴死,狼族也随之撤退。

林北笙告诉她,他说外面的看守力量已经极大的减弱了,逃亡的时机成熟了。

午饭时刻,在所有人冲向前门争抢一天唯一的一餐时,他带着自己的队伍逆人群而动,他们来到围栏的一角,推开一张铁皮,下面是他们挖掘已久的隧道。

“跟我走!”林北笙带头钻了进去,随后是其他狐族人。

当她准备钻入时,却跑来另一个小孩,他是狐狼混血,也呆在战俘营里。阴差阳错的,今天他没有参与午餐的争抢。

“姐姐,你要走了吗?”

她本来下定一个人走的决心又动摇了。

靠着这个孩子的母亲偷取的膏药,她才没有在战俘营里被伤病折磨而死,但他的母亲却在一次偷窃中被抓个正着,然后吊死在战俘营门口示众。

她想起自己曾发誓要照顾好这个孩子。

但她也想起了林北笙告诫她的话:

“你要带上那个孩子的想法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我们不是去度假,我们出了这圈围栏,还要面对许多守卫,还要躲进大雪纷飞的深山老林,带上这个拖油瓶只会害了所有人,他活不下去的,到时候他甚至会死在你面前,你能接受吗?”

“后面的动作快点!”已经到围栏外面的狐族开始催促,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一咬牙,她把小孩推到了洞里。

留他在这里,他也是必死无疑——如果真的到了拖累其他人的时候,那么她会带着“拖油瓶”离开这支队伍。

林北笙清点人数时看到了她怀中的这个孩子,他没有说话,而是从自己手中撕下一块面包放到了她的口袋里,她几乎当场哭了出来。

林北笙安慰她说,大家也不忍让“英雄母亲”的孩子就这样死在战俘营里,但作为这支队伍的首领,他必须在大是大非上为所有人考虑,如果有人要做坏人坚持丢下这个孩子的话,只能是他,但既然带出来了,那边好好保护这个孩子吧。

他们给小孩取了新名字,换掉了狼族意味很重的姓名,改叫陈星白,跟他的母亲姓。

他们在狼族的土地上一直隐蔽到第二年开春,这段时间里,狐族人当起了小星白的共同父母,但小星白却和胡月凉、林北笙最亲近。那是胡月凉最难忘的一段日子了。

开春以后,他们向北走,眼看就要顺利回到狐族的领地,也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在穿越边境时,一支狼族的巡逻队发现了他们。

这是一场恶战,人数多的狐族对上装备更精良的狼族。狐族减员过半,才勉强打赢了这支人数不多巡逻队,巡逻队剩下的几个人丢下几具同伴的尸体逃跑了。

她刚和林北笙解决掉最后一位难缠的副将,回头却发现星白正在一具尸体旁哭泣,她看时间紧迫,生怕狼族支援到达,拽着星白就离开了。

等回到安全的地方,星白却变得怪怪的,他的话变得很少,除了胡月凉和林北笙,他不愿意和其他人交流。

她在询问后才发现,死在战斗中的那名男子正是星白的父亲,他和星白认出了彼此,也是他从背后袭击打死了狼族巡逻队的指挥官,减轻了胡月凉他们战斗的负担。

但是这位父亲受伤倒地后却被狐族的人杀死了。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把接近星白却还有行动能力的他当做了威胁,出于“保护”小星白,有人冲上前补了一刀。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溅射的血迹还留在小星白的面庞上,泪水没法洗掉。

自那以后,星白似乎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他睡不好觉,整夜说梦话,也日渐消瘦,这种情况在他们回到狐山后都没有改善,让胡月凉很心疼。

无奈,她只好求助自己的姥姥,姥姥找到白狐王,用空灵术移除了星白这部分记忆,随之一起移除的,还有他们从杨克顿死里逃生的经历。

陈星白随后被另一个胡姓家庭收养,就在她家旁边,由此也改名为胡星白,她也就这样成为了他的邻家姐姐,又过了半年,已经是“狐月凉”的她嫁给了当初一起死里逃生的林北笙。

再后来,胡星白被发现继承了狼族和狐族两边的优秀血脉,有惊人的天赋,他被有意改革血脉观念的白狐王狐真收为弟子,之后在各项比拼中赢过其他人,获得了“狐星白”这个名字。

失去部分记忆后狐星白依然很喜欢和她玩,她也成为了狐星白炁的启蒙老师,她对狐星白毫无保留,就像对自家孩子一样。

她就这样看着失去记忆但保留了亲近感的狐星白一点点长大,自己却没有丝毫衰老——黄狐族的生命周期比其他狐族长许多,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的姥姥出现状况。

……

如果说生活的天翻地覆和亲人的离世在狐月凉和她过去的人格间划下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那么狐星白或许是唯一能够唤起她曾经面貌的那座桥了。

复仇的生活是个大染缸,但是总会有洗涤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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