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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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若素感到自己稍微好了一些。等到雷文浩抽身来见她，又是晚上了。
“烛小姐，抱歉，等我这个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的名声已经压制不住了，来不及了。”雷文浩欠身道歉。
秦若素第一下没有理解雷文浩是什么意思。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原来，紫岚的先头部队和北离的残部已经会师，关于烛渊顶住雷将军压力要求救助北离，一人击毁七门重炮，单枪匹马潜入森林解决火力，身负重伤而顽强生存等英雄事迹已经被添油加醋地从紫岚传入北离部队。
听闻烛渊深受重伤的消息，北离列夫卡军团的大统领表示担忧，想要亲自拜访感谢烛渊，被雷文浩拖延到了明天早上。
“无妨，我身体恢复一些了，明天可以应付过来。但烦请雷将军保守秘密。”
“一定。烛小姐若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在下做的，在下一定帮忙。如果……如果不愿意再扮演下去，我会对外宣传烛渊阁下不治而死，你可以有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我来安排，如果能留在边军……”雷文浩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见了烛渊的真实身份以后，他就更愿意称对方为烛小姐，还贴心地为她思考暴露后的后路。
处理军务时他也常常走神，想七想八，脑补一些“无聊的”，“毫无意义的”的身世背景和难言之隐。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用不上。”秦若素对外人向来清冷，她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却发现雷文浩盯着自己的脸。
雷文浩撞上秦若素的眼睛，他不自然地撇过头，转身准备离开，晚上他还有一些军队事务要处理。
“等等，”秦若素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不用压着“烛渊”的名声，让他们传，就当给我造势。”
雷文浩停顿了一下，没有追问，快步出了营帐，一向豪爽的他似乎有些害羞起来。
秦若素则在床上静静地思考着，她回忆起月下分别时烛渊的话，似乎和影响力有关。
这样，也算提高了烛渊的影响力吧。
雷文浩按照秦若素的意思修改了战报，战报传到盘徂，朝野上下震动。
在这份战报里，人族的火力强大正衬，雷文浩自己的一时短视和小气反衬，大兵团突围的宏伟背景烘托，把烛渊打造成了抗战的“龙族图腾”。
多么好的一个故事，落魄贵族，法术天才，隐世高手，联姻朝员，夺魁大会，自告奋勇，远赴边疆，冰释前嫌，舍命救人，用兵如神……更何况他还姓烛！紫龙皇抓到一个典型，在国内和联盟开动马力拼命宣传，借此提振军队的士气，提高自己的声望。
秦若素也继续扮演着烛渊，他们完成了突围，成为整场大攻势中唯一成功突破重炮防线的队伍，又不断接到新的军事命令。
人类的南方战线因为列夫卡方向的空缺不得不抽调他们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一直苦战不进的中部攻势总算也有了点起色。
施耐被撤职，暂时到茨林赋闲，顶替他的新指挥官并非良才，此人在茨林大本营大肆挖苦施耐这样的草根军官时，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派到前线。他的错误微操让列夫卡防线成为人类防线铁链中最脆弱的一环。
对秦若素来说，军旅生涯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紧张和焦躁。唯一不同的是，秦若素察觉出来，雷文浩对待自己似乎温柔了许多，她一下甚至不习惯了。
雷文浩对外声称自己敬仰烛渊将军，所以改变态度。但秦若素感觉不全然是这样，她情感细腻，能察觉出雷文浩竭力隐藏的小心思。
她觉得这样很不好，她想告诉雷文浩自己是秦若素，已经成婚了。但她没有，她甚至连雷文浩的感情都不敢点破。
因为自己惊世空前的法术能力让对方确信自己是“烛渊”本人，没有往烛渊“擅离职守”这一方面思考。如果她坦白自己是秦若素，那么很自然地就要解释一个问题——烛渊去哪了？
如果可以解释清楚的话，她又为何要扮成烛渊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秦若素在不安中接受了雷文浩的种种好意。秦若素说服自己把雷文浩当做一个哥哥。可雷文浩似乎不满足。
“雷将军参军多久了？”秦若素问起雷良。
“九年，在边境作战有战功，晋升快。”雷良低着头回答，控制着自己不去看病床上的秦若素。
龙族是十八岁参军。那雷文浩还真是年轻。
这天上午，紫岚特使拜访了“烛渊”，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
“夫人呢？”这个特使是秦家人，是秦若素的三伯。除了要见到烛渊，这次秦元正还要求他接不告而别的秦若素回去。
“若素她在仓库区检查一批魔法装备，我抽不开身，待会派人领你去见她。”秦若素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三伯离开后，她先是命令下属一炷香后带使者去仓库区，再解除人格面具，匆匆忙忙换了女子的衣裳进了仓库。
之后秦若素才“意外”遇到三伯，她明确拒绝了三伯带她回去的提议。但秦元正下了死命令要求把秦若素安全带回，三伯见明说不行，打算来硬的。
秦若素不好意思和他动手，不用法术的情况下气力又比不过男子，眼看就要被扯上马车。
“三伯，别……”秦若素抵抗着，心里做好了使用法术撕破脸皮的打算。
这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三伯的胳膊，把两个人扯开。三伯恶狠狠地回过头，看到了小山一样的雷文浩。
“烛……秦小姐现在暂代军中要职，战事离不开她，如果她走了，烛先生就无法运转“天能炎爆”。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对抗敌人的重炮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天能炎爆”，她不能离开。”
雷文浩刚刚在一旁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烛渊”，而是他的妻子秦若素，但他还是选择为“烛小姐”圆谎。
“你是什么人？”三伯质问。
“副将雷文浩，这是将令。”
“……”
三伯看着将令脸色发青，右手凝出一个法球轰向雷文浩，雷文浩没有运炁抵抗，硬接了这个法球，半边身子留下厚厚的寒霜。
三伯本来想激雷文浩动手，再把事情闹大，至少要把秦若素调离前线。
但他没想到雷文浩根本就没有反抗。三伯他又凝出一个法球，想要逼雷文浩出招，却被秦若素伸手抓住，秦若素也没有运炁，整只玉手被冻得发紫。三伯吃惊地看向眼前这个“从来不会忤逆家族命令”的侄女，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决绝。
他终于无奈地一甩手，从口袋里拿出两盒灵药给秦若素，
“这是盘徂李家新研发的回魂丹，能够快速恢复法力。你自己千万要小心。三伯先回去复命了。还有，这是百灵膏，也能治疗冻伤。”
随后他话锋一转，换上一张恶人脸：
“雷将军是吧，秦烛二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秦家唯你是问！”
三伯随后打算离开。却被雷文浩叫住，雷文浩和他交代了一些军中情报，并用没有受冻的那只手从怀里摸索出几封信件，那是军营要通过紫岚特使转交给盘徂的御龙司的密信。
确认三伯走远后，秦若素走到雷文浩身边，她的指尖涌现出一团跳动的小火苗，秦若素用手掌在雷文浩周身游走，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并没有接触。那些冰霜纷纷化开，雷文浩的身子也暖和起来。
雷文浩自己其实只要催动内炁就能化开这些冰霜。但他接受了秦若素的好意。
“谢谢。”秦若素轻轻说，雷文浩心里一颤。
简单处理后，雷文浩也打算离开，他来仓库纯属是来找紫岚特使办公事的，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烛小姐，不对，应该是烛夫人，秦小姐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在盘徂处理的事情，我日后一定帮忙。”对着雷文浩的后背，秦若素落落大方地说，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对雷文浩逐渐改观，这次得到雷文浩帮助后，她决定以后也拿出自己对熟人的态度和雷文浩相处。
她忽然觉得雷文浩挺高大的，比烛渊还高出半个头，外观上也健壮一点，很有将军风范。他作战雷厉风行，考虑面面俱到，就算有时有点小性子，也瑕不掩瑜。
这样一表人才，完全可以回到盘徂担任要职。
“我还是叫你烛小姐吧，如果烛小姐想要感谢我的话……”雷文浩似乎想起来什么，支吾着从口袋里取出一纸调令。
“我们就要赶往正面战场，这个文书本来是下午才会转交给你的，你和我们不同，你可以自主选择去还是不去。如果，嗯，我是说那个火球术，如果还能释放的话，会给我们的战场减轻许多压力。我希望你也能为战事出一份力。”
雷文浩说着，他有些紧张，他当长官许多年，说话从来带着自信和傲气，但这次不同。
“好呀。我和你们同去。”秦若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一方面有意为国家出力，一方面要帮烛渊刷声望和影响力，再一方面，她发现在雷文浩的保护下，自己扮演烛渊会轻松很多，她没有理由拒绝雷文浩的提议。
雷文浩心里其实很担心。他不只担心秦若素拒绝，也担心那种程度的魔法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令他奇怪的是，以往在这种家国利益面前，他向来是毫不顾忌身体损伤的，无论是对他的父亲，他的兄弟，还是他自己。他认为这种因为个人安危而权衡国家大事的行为是自私的。但现在他无疑变得自私了。
“不用担心，使用这个魔法只会让我疲惫，休息一阵就好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难言之隐，我的丈夫也在北离，他要执行特殊的任务，所以我才会暂代他的身份，我们很恩爱，婚姻也是男情女愿，并非家族联姻。”秦若素察觉出了雷文浩的担忧，但并不知道他具体在怀疑什么，于是作了简单的说明。
“我知道了，在下先行告退。”雷文浩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当烛渊还在向茨林慢吞吞的赶路时，秦若素已经代替他拔掉了一个又一个人类的火炮据点，那枚无色符石的炁也从丰盈，到稳定，再到枯竭。眼前战线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秦若素决定暂停一段时间，她要恢复符石的能量。
雷将军对外宣传烛渊法力消耗太大，需要休息，并以保护安全的名义将烛渊藏了起来。他希望秦若素可以借此机会恢复女子的身份，暂时放下面具在附近的城市里放松一下。
秦若素对这个雷文浩及时的体贴很感激。这天她从城镇里回来，还给雷家三兄弟带回了三条狼牙手链和一些熟食。
雷文浩从秦若素手里接过烧鸡，正打算手撕着大快朵颐，雷良却飞来急报。
“出事了，最新招降的‘普拉’出事了，线人带来消息——吕文侯投敌了！”
“什么！”雷文浩大吃一惊，“快备马，带我去普拉。”
秦若素闻言，迅速带上了人格面具，用牵引法术把裙摆和宽袖收紧，然后手刀裁剪，恢复迅速成男子的打扮。
“带我一起去。”秦若素说。
普拉的合作给盟军在当地活动带来不少便利，联盟还借助普拉向人类占领区输送了不少间谍，吕文侯本是盟军在当地普拉的话事人，如今他的叛变，无疑是对间谍们的灭顶之灾。
赶到普拉后，秦若素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小宫殿。如今的士兵们忙着灭火，到处都是灰烬。
“有多少活口。”雷文浩询问。
“大概十五人，其中两人是我们的线人。”
雷文浩带着秦若素进入了医疗室，迎面走来的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将军，他们不止是烧伤，而是灵魂遭受了攻击，烧伤只是障眼法，灵魂系修行者出现的频率太小了，对于灵魂的伤势，我们能做的很有限。”
秦若素看向地上呻吟着的伤者。他们大多神志不清，双眼无神，用手段探查的话，还能看到他们正在发散的，扭曲的灵魂。
靠近边位的一名伤者撞上了秦若素的目光，像是见到了重要的人。他无比激动地尝试爬起来，嘴里喃喃着：
“烛少侠，有叛徒，危险，不要去茨林……”
秦若素愣了愣，随后她反应过来自己正戴着烛渊的脸。
眼前的人认识烛渊！
烛渊有危险！
她赶忙俯下身，用耳朵细听。
“消息泄露，危险……危……”莱恩的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没气了。
“医生，医生！”秦若素一边慌乱地呼喊，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治疗符石，用透明之泪转换后灌注到莱恩体内，但是无济于事，莱恩已死，治疗效果再强也不能起死回生。
“雷将军……”秦若素着急无比，她直接抓住了雷文浩。雷文浩感受到秦若素的手颤抖不已。秦若素几乎哽咽：
“帮我查清这个人，快，他原来住哪？和谁接触过？家乡在哪？有没有什么资料？”
雷文浩感到一种莫名的使命感，一柱香后，他大汗淋漓地把从莱恩住所中找到的材料全部交给了秦若素，整整一大箱。随后他又亲自到档案处找到了莱恩的档案。
秦若素强令自己冷静。她开始翻阅整理。在莱恩的画集里，秦若素看到了最新的一张画。从纸面情况来看，这张画和此前的画有相当的时间差距。
画上面有四个人和一艘燃烧的大船——秦若素认出了莱恩的脸，说明此人作画还是很逼真的。另外三人在刻画了后脸部又被莱恩擦去，但秦若素认出其中一人身形和烛渊十分相似。
她先对擦去的部分使用还原魔法，可是没有成果。莱恩先用面包擦去痕迹，再用法术消除残留，脸部被清理的很干净。
最后秦若素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小时候的把戏来还原——她在用碳粉在下一张画纸上轻轻摩擦，果然显现了部分压力留下的轮廓。
面部的条纹很淡，但是还原出了一个较为清晰的下巴。
仅凭借这个下巴，她就能断定那个人就是烛渊。
接着她又翻阅了莱恩的地图。
“次里，秦里，磁里，磁力，秦林，次林……”秦若素默念着莱恩发音的可能答案，希望找到那个地点。她的目光被地图上一个大大的红叉吸引——
“茨林。”
“雷将军，雷将军……”秦若素对着屋外大喊，她知道雷文浩就守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