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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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已至,秋收尾声。锦衣卫需得检收屯田效果、安排来年耕种,相关的事务极其紧要,林歆又把乔霁差出去查云墨阁了,倒把自己忙了个昏天黑地,连昨日的血衣都来不及回家换一趟。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瞧着这身衣服怕是不能要了。
林歆就顶着这身脏衣和疲惫的表情,终于在这日午时盼回来了乔霁。
乔霁看了他这副狼狈样子,先狠狠地幸灾乐祸了一阵,直把那夜同知大人躲懒、在他和兄弟们查刺客时不知所踪的恶气出了个痛快。
然后他才强拉着林歆出了锦衣卫大门,选了个清净的酒楼用午膳去。
“哎,你这身血是怎么回事啊?诏狱审犯人了?”乔霁搭着林歆的肩走在东市大街上,随口问道。
林歆不欲多言,只说是遇见了盗贼,拔刀打了一架。
“那你受伤了?伤哪儿了?和小毛贼打架还能受伤?”乔霁又问。
林歆嫌他话多,敷衍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受伤了。”
乔霁居然认真答:“不是眼睛,是鼻子。”
林歆皱眉看了他一眼,只听见乔霁说:“你身上有股药味啊,没闻到吗?不过这药味好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啊,你不会是得了什么隐疾,天天背着我去医馆治病吧?”
林歆被他说得心虚,心里空了一拍,轻咳了一声才道:“……别乱说,没有的事。”
好在两人已经走到酒楼门口,被小二领着选了个不被打扰的角落。看着乔霁专心点上菜,林歆才松了一口气。
他无端不想让人知道无事医馆和蓝齐的事,他想独占在医馆里的一切试探、对峙和秘密。
仿佛那是他锦衣卫同知这个面具下的另一种真实,是他压抑的情绪偶尔得到释放的口子。
虽然明明更像是场雾里看花的梦,早晚有醒的一天。
“我查到了。”乔霁略带兴奋的声音让林歆不着痕迹地回过神,发现小二已经被打发走,乔霁正准备进入正题。
“云墨阁的蛛丝马迹太难查了。这两日我联系遍了我在江湖上的朋友,可是他们要么道听途说、要么讳莫如深。”
小二上菜的动作打断了乔霁的话。他默默喝了口茶,等小二彻底走远才续上话头。
“于是我发现不能从云墨阁开始查,而是要从案子本身出发。嘿!还真被我抓到了把柄。”
林歆神情一振,等着他的下文。
“青楼案从案发到结案,我都不在祈都。我去翻了你写的案卷才知道,凶手是个叫白封的江湖剑客。”乔霁夹了菜放在嘴里嚼,目光炯炯地酝酿着悬念。
“怎么?他是云墨阁的人?”林歆挑了下眉毛。如果是这样,痕迹未免露得太轻易些了,有点不符合他对云墨阁的想象。
果然,乔霁点着筷子摇了摇头。
“白封应该不是云墨阁的人……至少我没查实他在云墨阁里的身份。但是正如你在案卷里批注的那般,白封其人,和熊付秦也好、青画也好,都没有交集,也没有私怨,他何苦要杀这两个人呢?”乔霁顿了顿,故作神秘道,“所以,我去查了白封这个人本身。”
“白封是个江湖散侠,古道热肠、言出必践,在江湖上口碑颇佳。他和各大江湖帮派都没有什么关联,做事向来只凭本心,杀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可是,就在五年前,他突然一改逍遥山水的作风,执意来了祈都。”
林歆想起来了,吴恩裘当时也是这样说的,并且白封至死都没告诉他当初为何会来祈都。
“所以我费尽心思去查了这背后的缘由,还真被我查到了端倪。”乔霁得意地嘬了一口酒,觑着林歆的表情,才满意地把话说完,“我有一个江湖朋友在祈都和白封有过几面之缘,志趣相投,白封和他聊过不少往事。怎样,想不想听听隐秘的消息?”
林歆眼睛一亮:“你朋友人在何处?”
就在这时,小二掀帘,领了个书生模样的人进来。
这书生规规矩矩地给林歆行了个礼,但林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习武之人的身板。
他看向乔霁,乔霁正笑眯眯地回视他,一把拉过这个“书生”介绍道:“这位是司马谢,我的江湖好友,也是我今日要给你引荐的人。司马兄,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聊到关键处你就出现了。白封的故事由你来说最好不过了。”
司马谢腼腆地笑了笑,坐在了乔霁旁边。小二进来添了份碗筷,便识趣地不再来打扰。
林歆冲司马谢点点头,自己介绍道:“锦衣卫同知,林歆。今日请侠士来,是想听听关于祈都大案背后的线索。司马兄弟畅所欲言即可。”
司马谢一拱手,开口道:“久仰林同知大名。乔佥事先前与我透露过二位的困局,我正好有些关于白封和云墨阁的线索,不知会不会对案子有用。”
林歆做了个“请”的手势,司马谢便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故事:“我与白侠士相逢是在三年前的祈都,当时同在一家酒肆喝酒,遇到不平事,同时准备拔刀相助,便就这样机缘巧合地结识了。”
“我们不算熟,只是偶尔会在那家酒肆碰面,便一起喝过几次酒、聊过几次天。我知道他住在大理寺卿府,是吴寺卿的门客,除此之外也知之甚少。”
“直到两年后的某天,我们再一次相遇,聊到祈都如今的太平盛世,不觉感慨万千。我便好奇地问他何时来的祈都,为何想要做大理寺卿的门客。那日许是我二人都有些醉意,说的话便也更坦诚了几分。就这样,白侠士给我透露了只言片语。”
“他说在祈都大乱的那一年,从今天算就是五年前,他唯一一个妹妹当时已经嫁进了祈都,却在夫家带着她出城逃命的路上因为生病被婆家抛弃,活活病死在了荒郊。白封得知了之后,提着剑追杀他妹夫全家,却失手杀了他的亲外甥。”
林歆闻言,皱了下眉头。
“他悲痛欲绝,便准备挥剑自刎,却被过路的一男一女拦了下来。白封没说他们发生了什么对话或是做了什么交易,只说是当即答应了他们前往祈都,但他没告诉我所为何事。”
司马谢顿了顿,笃定道:“但我不会记错,白兄亲口承认,那一男一女,是云墨阁的人。”
林歆眸光闪动,沉默不语。
吴恩裘当时可没有说过这一段,怕是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曾经也有这般想不开。缘分啊,还真是环环相扣呢。
“那你可知白封是青楼案的凶手?这背后可有什么我们不知的隐秘?”林歆冷静地追问道。
司马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虽然很难相信,但……我曾见到白兄在九月十五日急惶惶地出了大理寺卿府。我想叫住他问问出了什么事,但白兄没有看到我,径直路过了。”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林歆道:“但我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手上当时捏着一只木雀”
林歆坐直了身子:“木雀?那是什么?”
乔霁舔了舔嘴唇,适时地插了话:“我查了,那是云墨阁专门用来联络的工具。”
林歆顿了顿,缓缓勾出一个笑来。
九月十五日,与吴恩裘供述白封离府的日子吻合。木雀则证明背后有云墨阁的联络。
他抬头问司马谢:“你可知这条线索干系重大,半点做不得假。”
司马谢连忙道:“我知道。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言一字不虚。”
林歆摸着下巴,沉吟着点了头。
他吩咐乔霁:“既然这位兄弟曾目击过,那你再去帮我查那日同一个时段是否有其他路人见过白封手里拿着木雀。如果此事属实……”
那云墨阁就脱不了干系了。
乔霁明白他的意思,郑重道:“放心,已经在查了。”
两人随即向司马谢道了声感谢,没多说案子的详情。
乔霁热情地招呼司马谢喝酒吃菜,林歆这才发觉乔霁竟点了两桌子的好菜和五坛好酒,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家伙肯定要把账算在自己头上。
这顿饭一直吃到未时将至。他们目送司马谢离开,在并肩回锦衣卫的路上,乔霁打着饱嗝跟林歆闲聊:“白封这个线索算是抓着了,掘地三尺我也给你再挖几个目击证人出来。哎我说,还是那个问题,查实之后,你不会想把整个云墨阁都铲掉吧?”
林歆眯了下眼睛,狠厉道:“如果罪行属实,那云墨阁的头领们必然脱不了干系。公正自有律法来判,可是朝堂的平衡已经被他们强行打破,再这样下去,大虞就要风雨飘摇了。他们既然管不住自己的手,我不介意帮他们砍短一点。”
乔霁捂着心口,作出被吓到的样子,惊呼道:“哎呀,我们的同知大人要大开杀戒啦!”
林歆抬腿踹了他一脚,乔霁捂着屁股配合地窜出了三丈远,又停下来笑眯眯地回头等他。
待林歆板着脸走近,他再次切换成谈正事的口吻,随口道:“……只是画舫案的刺客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如果那刺客也被证实是云墨阁人,实施杀人的凶手也得被正法吧?”
林歆闻言一顿,蓦地想到了蓝齐穿着夜行衣在画舫上逃窜的身影。
她说过自己是去保护林戟业的替罪羊,那毒不是她下的。
可是她通过什么途径得知林戟业会出事?昨日她又为什么会招来医馆搏杀?她想要自己追查的线索,难道藏着不可告人的隐秘?
云墨阁又有什么理由要杀林戟业呢?
林歆目光里的凝滞只留了一瞬。
“……杀。”他的决绝像是行刑令牌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