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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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林歆上船，蓝齐默默地拉起了夜行服的面罩。
若是让林歆看见她以这身打扮出现在这里，那可真的是百口莫辩。
她把自己缩得更小了，连呼吸都隐匿了去。
随着客人的到来，画舫陆续燃起了灯火。小厮们忙不迭的上前，准备迎接贵客入席。
林歆扫了一圈画舫琳琅满目的布置和活色生香的娘子，没什么感觉。他向来不喜奢华也不碰女人，更是看不惯柳德青的摆谱做派。这场宴若不是乔霁死缠烂打，他可能真的不会来。
他今夜给自己定的任务有三件：忍过柳德青，攀上赵启志，拦住喝多的乔霁。
林歆收回目光，刚要迈步往里走，却被守在门口的官兵拦了一下。
“请大人卸刀。”
林歆迟疑了一下，伸手解了佩刀，故作沉稳地交给在一旁侍立的小厮。他鲜少参加官员宴请，在礼仪规矩上确实容易露怯。
跟在他身后的乔霁也随着他的动作卸了自己的刀，却没他这般谨慎。乔霁的手推搡着林歆的后背，动作间催着他往里走，腾出嘴来对眼前的景象发表着不知所云的语气词，把林歆听得一阵后悔。
若是不带他来，这顿饭就算不痛快，也至少能落个清静。
隐在角落的蓝齐此时正在猜测乔霁的身份。当她看到他的动作和表情时便笑眯了眼睛。
几次接触下来，她觉得这位林同知看似是温文尔雅，但骨子里其实时刻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好像不喜欢跟旁人走得太近，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那么敢这么烦林歆还没被他一刀给砍死的，想必就是燕飞提到的那位乔佥事了。
她设想了一下如果那耍猴戏的人是燕飞……她对林歆的印象又默默加上了一条“有涵养”。
可惜蓝齐还不知道，林歆在她面前都是夹着尾巴、压了脾气的形象。要是蓝齐瞧见了这二人平日里的相处，她便只会觉得是乔霁命大了。
看清了这两位意外的来客后，她反而松了口气：如此倒好了。今晚这船上载着两位带刀的锦衣卫，我看谁还敢给我剜出血花来。
林歆和乔霁是骑马而来，酉时六刻便到了。韩管家见时辰还早，便请二人先上船避风。但他俩是后辈，都不敢入席，只站在门口恭候着其他三位大人。
林歆无聊地背着手，漠然地扫视着往来穿梭的下人，突然看到了花鸢在雅座上调弦的身影。
花鸢正巧也抬头看见了他，像是羞赧地微低了头，抱着琵琶遥遥行了一礼。
林歆随意地点了点头，便算是还礼了。
便在这时，门口又是一阵喧闹。三辆马车依次驶来，停在了港口。林歆和乔霁对视一眼，下了船准备相迎。
看着他们复又消失的背影，蓝齐活动了下筋骨，悄悄吐了口气。
今晚可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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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这画舫好生气派，柳大人破费不少吧！”画舫里只静了片刻，蓝齐就听见赵启志的感叹从门外飘来，“听闻这画舫租一晚就要百两银子啊，那太原王氏的公子提前了两个月都没订着，不想竟是被柳大人预定了来。”
“哪里，只要大将军肯给柳某面子，租个小小画舫又有何难？”第一位上船的是个蓄着八字胡的干瘦老头，便是今日宴会的主人柳德青。他微佝偻着背，戴了个黑幞头遮去白发，身穿杏黄的锦袍，虽看着朴素，但蓝齐一眼便瞧见了他抬手时露出的翡翠扳指和腰间那条盈着月光的玉带。
“是是，赵某今日之眼福，全是借了林将军的光啊。”紧跟着柳德青上来的是赵启志。他嘴上啧啧称赞，眼睛却一直往后瞟，左手使劲拽上个人来。
被他拽着的林戟业一脸的不耐。蓝齐不会认错那标志性的长髯。他今日没带枪，只穿了个粗布衣裳，平日里的威严被遮了几分。只是看他的神情，蓝齐都怀疑后面有人在拿刀子顶着他往里走。
但后面跟着的是林歆。
在前三位的衬托下，蓝齐重新打量了一下他。林歆背着手低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今日束了个玉冠，穿的是银白常服。这还是蓝齐第一次见他穿浅色，倒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敛了锋芒。月光把他的脸分成了阴阳，放肆地描绘出男人的眼窝和鼻梁，给他平添了几分贵气和不可接近。
蓝齐无端想起那夜，自己的手也曾如这般擦抚过他脸上的血污。她赶紧移开了目光。
走在最后的是探头探脑的乔霁。他和林歆一黑一白，真像是两个来画舫吟诗作赋的公子哥，哪里有半分锦衣卫的阴鸷。
蓝齐看着五个人依次落座，和她料想的位次大差不差。柳德青坐上首，左右分别是赵启志和林戟业。乔霁硬挨着林戟业坐在了他的下首，林歆便自然而然地落座赵尚书的左手边。从蓝齐的角度看过去，林歆的侧脸遮住了三分之一个大将军。
啧，今晚怕是绕不开这个人了。
“给二位大人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最近刚缉破大案的锦衣卫同知林歆和佥事乔霁。柳某特意请年轻人来坐坐，也省的咱们三个老头子相对无趣——说起来，柳某可听闻，林将军和林同知，还有些亲戚情分在？”
林歆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林戟业。见那人板着脸没反应，便又垂下眼帘掩去神情里的自嘲，余光却瞥见乔霁在跟他挤眉弄眼。
“可说呢，我们同知是林将军的远房侄子，确有些血缘关系的。”乔霁雀跃地答了话。林歆知道乔霁是想帮他在赵尚书那里挣面子，无奈地领了他的好意。
赵启志果然提起了兴趣：“哦？林同知破的可是那最近轰动祈都的青丝绕命案？哎呀那个案子可不得了，牵连进两位朝廷重臣，据说这里面还有夜沙人的事。原来立功的同知竟还这么年轻，仪表堂堂，真是后生可畏，”他扫了一眼林戟业的反应，又补充道，“林家人才济济啊。”
林歆扯了扯嘴角，只得站起身作了个揖，嘴上淡淡道，“尚书大人谬赞了。林某不敢贪功，这都是陈指挥使和锦衣卫兄弟们的功劳。”
“哎，林兄弟可谦虚。”柳德青看着席间氛围融洽，洋洋自得地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愈发觉得请林歆来赴宴是个极正确的决定，“还好这案子审结得快，大理寺卿和吏部侍郎的空缺不日就会有新人顶上，如此这朝局才能继续平衡嘛。”
他顿了顿，神情更添了几分得意，接着道，“今夜这画舫里的乐师们，便是柳某特意从青丝绕请的，”他打量着闻言上前行礼的花鸢，眼里的一丝贪婪转瞬即逝，“听闻花鸢姑娘是琵琶好手，今夜诸位要有耳福了。”
话毕，他大手一挥，转身招呼侍立一旁的韩管家，高声道，“开船！宴起！我与诸君，不醉不归！”
傀儡全部到齐，大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