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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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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白黑之辩矣。

少尝苦曰苦,多尝苦曰甘,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甘苦之辩矣。

——《墨子·非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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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贞庆四年的一个寻常秋日。

入夜了,景予大街的无事医馆刚刚送走今日最后一位患者。

蓝齐枕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疲惫地看着药师燕飞笑盈盈地接过患者的诊金后随手插上了大门。

“如何?”她伸了个懒腰,问得没头没尾。

但燕飞听懂了。他回过身,眉眼间的一团和气转瞬换成了闪着精光的认真,低声答道:“近日无事,祈都太平,主子放心。”

闻言,蓝齐却半阖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仰头抱怨道:“啊……闲死我吧。”

这未落的话音悄然顺着秋风飘出了窗外,那挂在枯枝上的老鸹聒噪了两声,飞入夜空,交口传递着这句乌鸦嘴。

此刻,在都城的另一侧,祈都青楼“青丝绕”才刚活泛起来。莹莹五色灯笼和美人一起摇摇曳曳地揽着客。

小柒端着个比她的小脸大上两圈的铜盆,颤巍巍穿越一片片左拥右抱的温柔乡,步履匆匆直奔最上间的阁楼去。那上面都是头牌和花魁的屋子,她得在这盆水凉透之前送到里面贵客的足下去。

楼下的声色犬马都被小柒的心跳声盖得干净,一同盖住的还有屋子里不寻常的静。小柒深吸一口气,念了声“打扰”,怯生生顶开里间的门。不成想脚下一绊摔了个结实,她护了一路的铜盆“咣当”一声砸进了无生息的夜。

小柒被这动静吓出了眼泪,赶紧爬起来准备接住贵人的训斥,却后知后觉瞥到一丝刺眼的颜色。

那泼了一地的好像不仅仅是凉透的水。

喉咙里的请罚辞骤然滑成一声凄厉尖叫,喊破祈都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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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得子时将至,无事医馆还燃着幽幽的烛火。

刚算完医馆糟心账的燕飞把笔一摔,骂骂咧咧地进了后堂翻找可以典当的物件,为着后日的交不上的房租发愁。

前堂只留下满脸事不关己的掌柜蓝齐悠哉地整理着药材,嘴里还愉快地哼着小曲。

就在此时,她的动作被一阵断续的敲门声打断。

“店已打烊,有命活到明天再来——嗯?”一阵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从门口飘进来,蓝齐眉头一挑,大喇喇走过去开了门。

这个时辰的景予大街空空荡荡,除了门口站着的这位年轻男子。夜色朦胧看不清长相,弯着身子也看不出身形,只有那股血腥味昭示着这人的来意。

感觉到门被敲开,他刚准备抬脚往里进,下一秒又被一个姑娘堵在了门外:“呦,这位公子,伤的重啊?”

男人终于费了一丝力气抬了下头,只勉强看到了姑娘上翘的嘴角好像还噙着玩味的笑意。他抬了抬嘴皮,艰涩地开了口:“劳驾,救个命……”但话还没说完,人竟直直往前栽去。

闻声赶来的燕飞吓了一跳,险险接住了因为他家掌柜错了身而马上要用脸着地的这位深夜来客。

他愣了两秒,回头问蓝齐:“……你干的?”

“少污蔑我。”蓝齐抱着胳膊不屑道,“不过既然晕我这儿了,放着不治怕砸了我的招牌。别睡了,救人吧。”

燕飞无奈地应了一声,随即利落地把男人拖到了后堂的床铺上,然后退到一边等着他的蓝掌柜大展神通。

借着烛火,蓝齐先打量了一下这位躺在床上昏迷的伤者。

那人身着一身深蓝薄袍,是寻常公子服饰,在这冷夜里略显单薄。脸上的血污擦干后意外露出了一张称得上俊逸的面容。

蓝齐不动声色地用目光描摹了一下男人的眼窝、鼻梁和嘴唇,默默在心里叹道:好一张薄情脸呐。

她收回探究的视线,仔细确认脖子以上没有伤情。随即,蓝齐的手指虚滑过男人的身体,判断伤口的大致位置,另一只手搭着他的腕,排查内伤情况。

“呵,这伤势,收他二十文可太便宜了。”她漫不经心地遗憾道。

下一秒,蓝齐一点犹豫都不带地动手脱男人的衣服。

燕飞在一旁见怪不怪,完全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

就在她开始解人腰带的时候,蓝齐突然摸到了内里藏着的一件硬物。

她手下一顿,微微挑了眉,毫不见外地捏出了那件东西,捧到光下轻柔地研究。

那是一个象牙腰牌,质地精良,做工细致。要不是上面刻了字,蓝齐都想顺过来抵租金。

那腰牌上刻的是:锦衣卫佥事林歆。

站在她身后的燕飞也看到了腰牌和刻字。他神色一凛,低低地唤:“主子?”

蓝齐摩挲着“锦衣卫”三个字,敛了玩笑神情,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去吧,该干活了。”

燕飞便欠身行了一礼,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铺满秘密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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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男人的全部伤口已经是后半夜了,血污染红了两盆水。

他的伤口集中在正面,一十三条,都是剑伤,深浅不一。但兵刃应是同一把,而且伤口新鲜,看来这位锦衣卫佥事是刚刚遭遇了一个劲敌。好在没有一剑伤到内脏,性命无忧。但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怕是得持续一阵子。

距离医馆开张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燕飞还没回来,这还晕着一个伤员。蓝齐累得席地而坐,撑着脑袋发愁。

她胡乱地猜测这伤员的遭遇打发时间,那出神的视线没处着落,很快就勾到了男人的脸上。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苍白,被摘了发冠后垫在身下的墨发衬得几近透明。剑眉微皱,长睫轻颤,配上阖着的双眼和紧抿的薄唇,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脆弱感,这放在八尺身量上多少有些难得一见。

蓝齐咂摸着这好看的患者,嘴角漾开了一丝笑意,绕着发梢的手指无意识地添了几分别样的旖旎。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蹙了下眉,悠悠转醒了。

蓝齐的眼睛随之一亮。她没想到这人能这么短时间苏醒。

她对这位锦衣卫越来越有兴趣了,尤其加上她发现的另一件趣事——这男人的随身物件里,没有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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