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枝野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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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片光芒，耀眼的光芒，金色的、银色的、香槟色、藕粉色……仿佛在时光隧道中，明亮、耀眼，又有些刺痛……左小棠一只手挡着眼，细眯着眼睛从指缝里向外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抓，溜走了金色，漏掉了银色，最后死死地握在手里一束。“可算逮到了！”她心里想着，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是……这是什么颜色？！白色？又好像更深……深白色。”小棠暗暗思忖，看着那道光，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手心里，像是夏日里荷叶上凝聚的露珠。这样的光，明明不该存在，又着实握在手里。静止了几秒种后，光束突然像水珠一样顺着手掌流到胳膊上，流到地上……“哎！哎！”左小棠叫嚷着睁开了眼，原来是个梦。
此时的左小棠正侧趴在椅子上，借着午休的时间躲在课桌下面睡觉。她抬起一只被头枕得发麻的手，抹了抹淌在嘴边的口水，眼珠四周转转，难怪梦到那么多的光，明媚的阳光透过身后的古老的窗洒满全身。醒了醒嘴，小棠抬起头，发现一双黑色的眼睛绕过教室中间的柱子在看着她窃笑，一排白牙闪烁在阳光里格外晃眼。
“你睡得真香！”黑眼睛说。
“你知道我是中国人？！”
“听见了你的梦话。”黑眼睛边笑边回答。
“啊！？”小棠一阵慌乱，一边迅速整理着头发，一边环视四周，还好没上课。
“只是我听到了，声音不大。”黑眼睛还在笑。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教授走进教室，这是一节专业英语课，也是左小棠唯一一节在这栋哥特复兴风格建筑里上的课。这所学校建立在小城边的半山上，有着全英国数一数二的艺术学院。一个多世纪的历史使校区凝聚了中世纪的风韵，也融合了现代风格。每个学院都各有风姿，艺术学院由于其自身优势，为自己设计了一栋现代前卫的教学楼。左小棠为了来这里求学也是颇费了一些波折。
“这一位定也是就读艺术学院的了，可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左小棠斜倚在被历史浸黄了的方柱上用笔划拉着本子，一副专心记笔记的样子，心里却琢磨着刚才的黑眼睛。她觉得似乎旁边有一束目光穿过石柱、透过阳光注视着她，那笑容在光芒中忽明忽暗……那目光似乎并不让人生厌。
方柱的另一边的黑眼睛此时也斜靠在方柱上，他嘴里叼着笔，脑子想的自然不是课程内容，而是在感受来自柱子另一方的温度。见到她蜷在阳光里睡得像个孩子，他的心似乎一下子被捕捉住。他回想着她刚刚的样子，满头棕黑色的方便面卷发散落在椅子上，阳光透过细软又卷曲的发丝照在她藕色丝绒般的脸颊上。柔和的光线散布在她脸颊上最终凝聚成一道亮白的高光，雕刻出她侧脸的轮廓。尖尖的下颌，微张的双唇，挺直的鼻梁，在凌乱的发丝间闪烁着魅惑的感性。高光继续向上，爬到她漆黑浓密的睫毛上，睫毛随着眼皮的跳动折射出闪烁的金光，璀璨在阳光里。一时分不清是光，还是她，他不自觉嘴角上扬。
“我叫郝铭佑，浙江人。你呢？”黑眼睛一下课就翻过桌子，跳到左小棠面前。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一头长鬈发下是一张清秀的脸，眼睛不大，浓密的睫毛自然勾勒出一道眼线，显得格外深邃。
“好名呦~”左小棠一听开场白就乐了，“你怕是编了个名字吧？！”
“郝，左赤，右邑；铭，铭心刻骨的铭；佑，……”郝铭佑紧忙解释着自己的名字，左小棠端详着眼前这位同胞。
他看起来并不像个南方人，一米八几的身高，肤色黝黑，脸部线条硬朗，浓眉大眼，黑色短发落在眉宇间。
“你学什么专业哒？”小棠收拾好了书包，将双肩包甩到背后，往教室外面走去。
“服装设计。”郝铭佑一路跟上。
小棠转过头，上下打量起郝铭佑，“你……看起来像是学运动专业的……”接着是小棠一阵清脆的笑声。
“没毛病，我每天踢球。”
“哦，我以为打篮球呢。”
“看我太高啦！”
“在南方人里，你勉强算高吧！”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不知不觉走到了学生公寓楼。
“我住这一栋，走啦！”小棠冲着郝铭佑挥了挥手。
“哎！聊了半天，你叫什么啊？”郝铭佑急着问。
“Candy！”左小棠背冲着郝铭佑挥挥手走进了楼里。
“我住旁边这栋！”郝铭佑冲着左小棠背影，指了指他自己的公寓。
“说半天，中文名叫什么啊~”郝铭佑此时已经走进房间，他把书包扔在床上，四脚朝天的瘫躺在床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好久，他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以为自己的满腔热血只属于一件一件的设计稿，只属于午后挥汗的绿茵场，没想到他突然为了一个北方女孩热血沸腾。对，她一定是个北方姑娘，那说话的腔调、语气、神情，她应该是个BJ姑娘。
BJ，他五岁的时候去过***，呵。
当然，今天不是郝铭佑第一次见到她，他注意到她应该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吧。在学校课程、课后生活、调整时差等一系列问题都安顿妥当后，郝铭佑就开始了和在国内一样的规律生活。每天起床后的一个小时是晨跑时间，他必须保持身体素质，校足球队明星可不能浪得虚名，正因如此当年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莺歌燕舞。每天他都从公寓出发，穿过学校生活区，穿过艺术学院的现代建筑，穿过其他学院古老的建筑群，一路往山上跑。
这座学校建在半山腰，雄霸半壁山坡，老校区多数是19世纪建造的哥特复兴式建筑，包含了5个学院、一个教堂，还有一个大广场，每每经过这里郝铭佑总幻想着创始人是怎样一位热衷德拉库拉伯爵的绅士。穿过哥特建筑群是一片典型的英国园林绿道，梯田般逐级而上，每一层规整地栽种着不同的主题景观，一层是国花玫瑰，一层是槭树和杜鹃，再一层是红枫。
这个季节红枫最是风头旺，一片片火一般错落在山间，偶有一片片的红叶飘落在树下的草地上、石头间，难得英式园林中有一丝东方禅意。绿道间穿插着石阶，拾阶而上，经过一片野蛮生长的乔木林，走到尽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小平台，100平方码左右的正圆形，用不同颜色的花岗岩石砖拼成一个由中心向外发散的星星，似乎是以此来向宇宙中的某颗星对话。平台靠山的60度圆周上堆砌了一个20英寸的高台，不算太高，郝铭佑一脚可以迈上去。左小棠嘛，她应该是窜上去的。对，每天郝铭佑经过的时候，左小棠都坐在这里，凝视着远方，似乎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望远方。晨曦中的她，如一座玉石雕像般动人，安静、清冽，美得让郝铭佑窒息。他从来不敢打扰，只是停在树林中静静地欣赏上一阵。
之后，郝铭佑惊喜地发现在专业英语课上总能看到这位半山姑娘。每次她都是抢坐第一排，课堂上随着老师的节奏奋笔疾书，她大概从小就是个乖学生吧。郝铭佑经常坐在最后一排老位置上，靠着立柱远望着她，一如她清晨望向远方。
这天，半山姑娘大概是前一晚没睡好，中午到教室时，郝铭佑看到她在立柱旁边的座位上呼呼大睡，就像外婆家的大橘猫午后趴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酣睡。郝铭佑绕过柱子，抻着头看她，她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他在心里忍不住一遍一遍地伸手摸那一蓬柔软卷曲的头发和发丝下精致的脸庞……
之后的清晨，郝铭佑依旧每日在树林中驻足欣赏坐在高台上远望的半山姑娘，直到她离开。
又到了专业英语课，郝铭佑一反常日提前来到教室，半山姑娘果然已经一如从前坐妥在了第一排的座位上。郝铭佑把书包往她旁边的桌子上一扔，坐了下来。
“Candy！你的中文名字呢？”郝铭佑坐定后侧过身，右手支撑着太阳穴，他抿着嘴笑起来嘴角更加向左边歪一些，大有不怀好意的味道。半山姑娘看着他，也不觉扬起嘴角，“左小棠。”
“却道海棠依旧？！”
“似红如白野棠花。我是一棵的野树。”左小棠笑起来很美，她明媚的笑容让郝铭佑心中展开一朵花，开到了荼靡的花。
那一刻起，似乎他们已是旧相识。
此后，魔法一般的，左小棠和郝铭佑总能碰到一起。语言课、学院的大讲座、选修的研讨课……原本平行世界的两个人，突然没缘由的被连接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