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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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匀泪眼睛一亮直接就回答我:“如若你帮助我活下去,直到登上女皇之位,我便可位列仙班啦!”
“不过我找你帮忙不是没有报酬的,如果你登上皇位,除了我能位列仙班,而你,如若做出千秋伟绩,便也可羽化成仙。那时候,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包括回到你那个时代。甚至你可以去到碧落黄泉,见那些你在人世已故的人……”
我捕捉到了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稍微的黯淡了几分,于是眸光微动,吞吞吐吐的问她:“你…你有想见的人?”
虞匀泪似乎想用笑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绛唇勾着回复我:“嗯。”
我敛眸,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当我再次抬眸,却只能看得见她眸光的一片澄澈。
成仙,说实话,我并不相信。成为女皇这么艰巨的任务,我也不觉得我能完成。
虞匀泪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想法,她道:“这是你回到那个时代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做不做,由你决定。”
唯一的办法么?
我抬头,却只能看得她美眸中的澄澈。
可是我现在确实不知道怎么回去,孟檀也不知道,而且如果她是这么跟我说的话,那韩孟檀也会这样跟她说吧。至少帮助她代替她活着,这一切我还能找人商量。
女皇之位,其实上按照历史上的来说,应该也用不了几年。
我向来讨厌在自己的事情上多有犹豫,只要是自己能够决定的都吝啬于考虑的时间,于是我便爽快回复:“可以,我尽力。”
得到回复的虞匀泪长睫微颤,笑靥如花,她继续道:“我会把自己所有的记忆借给你,但这也意味着我们两个人的性格会融合。”
其实我觉得这句话不失为一句废话。
一个人接受了另一个人的全盘记忆,性格不变才奇怪罢。再说,就算如今不变,在似水流年中又有谁能保证自己的性格不会改变?。
我坦然接受的再次颔首:“不是大问题。”
虞匀泪抬眸对上我的目光,似乎有片刻失神。
此时的她站在我的面前,像一株亭亭绽放的红色虞美人,瓣瓣似血,显露半分如秋的哀色。
“木槿昔年,浮生未歇……”她忽而呢喃出这句话,之后目光迫切的看着我问:“鱼云泪,你能帮我解答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么?”
我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算了。”她看上去有些不开心:“一个人的一生有了悲伤才会有快乐,鱼云泪,你且珍惜这来之不易一生罢。”
我对她报以微笑,与她道别:“一个人的一生有了遗憾才会有珍惜,虞匀泪,如若你真的成了仙,你也要珍惜自己身边的人,不要辜负我的辛苦。”
这一次虞匀泪笑的很好看,有了属于豆蔻之年的少女该有的娇憨清纯,可是似乎有夹杂了一些我不能读懂的情绪。
我看着她慢慢化作光点的样子,随后穿进了我眉心。
刹那间,无数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虞匀泪披着祥瑞出世,受尽帝王宠爱,成为台上一言,阶下百喏的公主。而另一个人,傅蝉笙,是皇帝在她刚出生时就安排下来的侍从。
无数关于傅蝉笙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朝朝暮暮一幕一幕浮现。
“公主有难,蝉笙定然会帮助。”
记忆之中,他的嗓音冷冽,但是却有一种沉稳的安全感。
在她的记忆里,他好像随身都带着很多很多莲子,无论她什么时候想吃,他都会给她抓出来放在她小小的手心中。
后来她就在傅蝉笙采莲子的时候去偷偷瞧他,每每看那小小的少年身姿轻盈的游移在荷叶上,一把莲子下来之后滴水不沾的样子都会心生羡慕,对他佩服不已。
是他,亲手教自己拿起剑面向敌人,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皇室。
也是他,教自己的帝王无情,跟自己讲君王之道。
他是她的侍从,却更像她爹。严厉的同时又对她宠溺不已。
虞匀泪跟我一样小时候都怕打雷,于是在无数个打雷的雨夜里,她都会在帐中缩进傅蝉笙怀中,傅蝉笙也从未责怪过她,每次都是柔声地为她唱起自己桑梓的童谣许久才能平复她的情绪。
“傅蝉笙…呜呜…我命令你永远都不得离开本宫!呜呜…”
那时的傅蝉笙低头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茶,宛若铁树开花,用最冰冷的语气却说出了这世间最温柔的话,给足了她安全感:“别怕,除非有一天公主厌倦了我,不然,我一直会守在公主身边。”
随着她慢慢长大却还是未消除对打雷的恐惧,于是她对傅蝉笙也越来越依赖。
对她来说,他就是她的镇定剂。
但是在她十一岁之后,她便再也没在雨夜打雷时找过他。
……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雷声大作。
在东宫外,她杀了一个妇人。
而她明明知道那个妇人就是傅蝉笙的生母,却仍旧毫不犹豫的选择她来满足自己因为害怕嗜血的渴求。
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妇人。
“公主……!”熟悉的声音传入她耳畔,她蓦然转头,是匆匆赶来的傅蝉笙。
雷声很大,但她这一次却生生忍下了扑进他怀中的冲动。
那血混着雨水,缓缓晕到他皂靴旁。
傅蝉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眸中翻起的惊涛骇浪,她一点也没错过。
不知过了多久那暴风骤雨便慢慢地回归沉默。
她双唇颤抖着,看着他冷漠的模样,那些本溢于口的道歉的话却被她生生咽下。
“公主既然杀了人,助了兴,便善刀而藏罢。”他的语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那是第一次,第一次在雷声大作的雨夜……
他离她而去。
她是一个把面子看做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只是红着眼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伶仃的站在瓢泼大雨中。
她当了一次哑巴,于是又决定要当一辈子的哑巴。
突然,这一切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支离破碎,我眼前浮现出了秦羡的模样。
他与她的初见,在她攻下金国城池凯旋归来之后的庆功宴上。
庆功宴上,他一袭藕丝秋半绣金白泽衫,一支木簪绾发,身如磬竹。
当她随着一众舞姬出场时,一眼便注意到了气质出尘的他。
秦羡长的确实太好看,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腰链琗?,红粉笙歌。
她的舞遒劲有力,婉若游龙,刚柔兼济。
正当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时,她的水袖卷走了他桌上的酒杯,烈酒入喉,一舞终了。
“你是何人?”
她眸光澄澈,骄傲不羁。
“琼南公主,虞匀泪。”
那是他们的初见。
恐怕就连秦羡都没想到,后来他为了这个骄纵跋扈的九皇女,几乎赔尽了所有。
“……秦羡,这可是我为你辛辛苦苦弄来的荔枝,你不吃也要吃!”
“……秦羡,你不是会画画么?你画个我罢。”
“……秦羡,我今天读到了一句诗,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你当我驸马罢。”
我能想象想得出来,那时,她是如何将自己的玲珑心思藏在那双澄澈的双眸之下,对他说出这句话的。
她像一只蜘蛛,编织着最柔软的网困住他,再一点点将他拆骨入腹。
“申时已到!行钉骨刑!”
那一日碎玉乱琼,寒风猎猎,他的那身单薄的白衣就如同地上的雪被血染红了一般。
那折翼的天神般狼狈的少年被禁锢在十字架上,那双盛满秋水的眸子却空洞如若死尸,丰盈的绯唇如今也失了血色,极为苍白。
他像是易碎白瓷,也像极了漂亮的傀儡。
那张唇翕动着。
似是在问,为什么。
在身边的人拿起钉子扎入他血肉的那一瞬,他抬起了眸凝睇着我。
恸绝,哀怨。
随着那一方红绫遮住了我的双目,我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
“虞匀泪…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的吗?!”
“虞匀泪!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为什么?!”
“虞匀泪!你没有心!”
那一声声,如若魔咒一般萦绕在她耳畔。我忍住不去看秦羡红着的眼眶。
而我却只回答:“…愿你此后一切安好罢。”
“一切安好…哈哈哈!虞匀泪,一切安好!你让我如何一切安好?!”他凝眉,那双通红的蓄满泪水的桃花眸紧盯着我,下唇被他咬出了血,显得万分妖异:“可是要我与他人色授魂与,切肤缱绻?…虞匀泪!我没这般下作!”
我垂首,未敢看他。
是。
是我折了他一身的清骨。
我有罪。
“哈哈哈……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他垂下长睫,清泪落下,秦羡敛去眸中的情绪,苦笑了一声:“罢了。”
这两个字,如同玉石碎音。
就在我遽然抬眸的那一瞬,他已经转身蹒跚离去,只留下一个血色斑驳的白色身影。
我的手慢慢附上了脸庞,却触及一片湿润。
怎么会难过呢。
明明我从始至终选择的只有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