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戈壁滩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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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到现在,多亏了喻超白非人的身体素质和周家强力的金疮药,一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喻超白看着自己包裹得如同裹脚布一般的身体,更加忧郁了。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折腾,所以他忧郁的方式换成了碎碎念:“周英雄,咱们一见如故,总算是英雄惜英雄,但是熟归熟,该有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
周梅云干笑起来:“我来背锅,我来背锅。”说着把烧水的破锅背在背上,配合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神似妓院里的龟公。
喻超白仍然感觉生无可恋,他全身都是伤,连大声说话都怕撕裂伤口,只好轻轻地说话,声若蚊呐:“锅,你是必然要背的。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儿,我这个,高低得算个工伤吧?”
周梅云挠了挠头,干笑:“这个……算的,算的。”
喻超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后他继续轻轻地说:“那么,周东家,你说说看,是你救了我,还是我救了你?”
周梅云搓着手,不说话了。
这该死的自尊心。
喻超白不理会他,仍旧声若蚊呐的说:“我救了你一命,这算立功表现吧?”
周梅云垂着头看脚尖,显然是在与自己的自尊心做激烈的心里斗争,最后他艰难地抬起头:“算,算吧。”
喻超白点点头:“那么,工钱……”
周梅云垂头丧气:“涨,涨。两天三钱,如何。”
喻超白没有异议,他开始说下一个话题:“周东家,那么咱们可以算一算截至目前为止,咱们的盈亏了。”
盈亏?周梅云瞪大了眼睛:“啥,啥盈亏?要亏不也是亏我的钱吗?”
喻超白忧郁地说:“你昨天那一下,把那头大狼炸成了焦炭,你知不知道,一身上好的狼皮,可以卖多少银子……还有它那一身骨头,那是能入药的……还有它的尾巴,狼毫你听过吧……”
说起钱的事,他就感到一阵阵心痛,心痛到难以呼吸,这都是钱。他喻大爷为了一文钱都愁得发疯,这头狼明明是一座宝库,现在却被炸成了一地碎渣。这样的浪费在小猎人看来,完全是暴殄天物。
周梅云撇了撇嘴,只龅了一颗牙的猥琐面容尽量露出严肃,但配上这副音容笑貌,实在很是滑稽。他声称这种狼不是凡类,而是在向“妖仙”进化。这种通灵的东西的皮毛,喻超白最好不要去碰,它们往往也有族群。惹到这种东西,他们二人都不好脱手。炸死是最好的办法,这叫作死无对证……
喻超白不说话了,因为死无对证的对象差点就是他自己。
周梅云这次终于看出来了喻超白的神色,他摸了摸鼻子,罕见的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那个,我不是故意刺激你……”
喻超白摆了摆手,他感觉自己很累。
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摆在二人面前:现在喻超白已经是伤患,二人还要继续往胡儿原深处走吗?
这事情喻超白不太好直接开口,他毕竟只是长工,周梅云才是东家。周梅云则是进退两难,他当然是想早日寻到三寸钉部落的,可是他实在无法忽视喻超白身上的伤。
说实话,那些伤休说换了旁人,就是喻超白自己,恢复好了之后也再不可能承受第二次了。
沉默了很久,周梅云咬了咬牙:“暂时不去了!咱们找个地方将养,你这一身的伤养好了再说!”
喻超白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他觉得周梅云今天实在是帅了不少。不过仔细地想了想,他开口了,他一开口就是反驳:“咱们还是可以继续走的。”
周梅云皱着眉:“你这幅样子,怎么走?遇到了绿林中的好汉,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喻超白嘿嘿地笑着,眼神中满是狡黠:“咱们当然能走。你想想,我是不是跑得比那些胡儿的马还快?”
周梅云想起昨日喻超白夹着自己,连蹦带跳的就把那些骑马唐古坨追兵甩到身后,他表示赞同:“这倒是不假。”
喻超白一脸兴奋地说:“既然如此,遇到危险时,我背着你跑,你就在我背上放符,这不就随咱们拿捏了么?”
啊这……周梅云感到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你的身体还经得住这么造吗?”
喻超白兴奋地舔了舔唇,不得不说,洗干净之后,他的相貌颇为清秀,做出这个动作还是非常讨喜的:“这个不打紧,我的腿没有受过伤,你生得也不算重,只要你不在我背上乱蹦,背你绝无问题的。”
他自己也没有注意,他已经可以把后背让给周梅云了。
周梅云眼珠转了转,一时间心理上还是有些难为情:“不好吧?你这一身都是伤,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地道?”
喻超白眼中满是狡猾:“嗨,哪有什么地不地道,你要真觉得于心不忍,你按马匹的价钱付我脚钱呗。”
好啊,敢情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周梅云看着他为了一点小钱绞尽脑汁,不禁感到好笑:“你这人怎么说你才好?你的本事,嘿,我昨夜可是见识了,你都情愿放下身段给我当马骑,去做些什么不好,非要遭这个罪?”
喻超白沉默了极短的时间,随即展颜一笑:“我需要钱啊,越多越好。”
“所以你肯为了钱放低身段?”周梅云不能理解。他的自尊心、家世和受到的教育,无一不在告诫着他:这世上有太多太多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喻超白笑嘻嘻地说:“我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谈什么身段?”
周梅云想了想,这句话确实说得在理,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等你有了钱,万万不可再做这种事。”
喻超白说:“这话是为我考虑,这是好话,我记着。不过这得看我能不能活到有钱的那天——起码再被你这么折腾一遍,我肯定是要死的了。”
看来小猎人还是对自己差点被折腾死的事耿耿于怀。
周梅云被夹枪带棒的怼了一句,不过扪心自问,他闯的祸着实是太大,喻超白作为受害者怼他几句再正常不过,居然就此忍了下去。
既然决定要走,那么说走就走。
喻超白的身体素质确实是远超常人,上了药后只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他竟然又开始活蹦乱跳。周梅云看得眼皮直跳,他怀疑这小子的体质远比那头当路君更好。
喻超白早就习惯了自己超常的身体素质,他现在又已恢复了小半的状态,且正在持续好转,他把这归功于周梅云的金疮药。周梅云当然清楚自家的金疮药有多么出色,可即使再好,能让一个重伤濒死的人立刻就能进行剧烈运动么?
老天!浑身上下裹满了布条的喻超白,他背后的那一大块布条竟然慢慢的颜色深了。这可是严重烧伤过的背!皮下组织和汗腺早就损毁的喻超白,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再从后背渗出汗!
周梅云担心是伤口崩开,他赶紧询问:“你的背上怎么了?怎么布条都开始湿了?是渗血了吗?是的话咱们不要走了!”
喻超白撇撇嘴:“不是血,是汗。”
周梅云莫名地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他张了张嘴,最终将想说的话混着大风裹挟的黄沙一起吞进肚子。
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的秘密,周梅云曾对喻超白隐瞒了符的能力,喻超白没有细说,他也就当作不知道。
他们已经正式踏上了进入胡儿原的路。
酒泉西望玉门道,千山万水皆百草。这句诗出自华夏唐代的诗人岑参,但拿来形容大夏的沙州,一样的贴切。
霜雪浸染,萧瑟枯衰似乎是所有的戈壁滩在这个时节共同的特征。零星的草本植物绿少而黄多,低矮的灌木丛矮矮的匍匐着、苟延残喘,仅靠它们显然无法抵挡住流沙的肆虐。大风就如一双双翅膀,拥着旅客们来到这荒凉的世界,又好似一队队阵列的士兵,呼啸着横冲直撞。
这里曾经是古代王朝国力能够投送的极点,肃杀的氛围,是否是千年前在此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再次展开了激烈的交战?他们的斗志已经积聚了千年,或者不知道多少个千年,等到下一个千年,他们的灵魂是否能够得到安息?
原始,粗糙,这是胡儿原此刻最显著的特点,千年以降,莫不如是。它生硬地张开着臂膀,将喻超白和周梅云纳入自己的胸膛。
戈壁滩的地势一旦稍低,沙便开始积聚,这个时代有限的生产力压根不足以支撑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修造几条大路,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得像极了踩水。
“呸。”周梅云吐了一口夹着沙的唾沫,他的靴子里、衣服里已经灌满了沙,麻酥酥,难受得紧,“难怪到此地讨生活的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这地方实在是让人恼火。”
喻超白的伤口已开始如万蚁噬咬一般的麻痒起来,他的身体素质似乎好得惊人。蹭了蹭用作绷带的布条,稍加缓解了些麻痒,他觉得他现在有些怀念那些麻布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现在的这一身衣服却是周梅云的,仅有的那一身已经被撕得粉碎。这套衣服穿在身上绷得紧紧的,可是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却意外地发挥了绝佳的用处,从他的领口、袖口钻入的黄沙就远比周梅云少得多。
喻超白用手抹了一把脸,糊掉那些粘连在睫毛上的细小沙粒,他开始建议:“咱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这风刮得不太对劲,我怕一会儿会卷成沙尘暴。咱们犯不着跟老天较劲。”
周梅云点了点头:“有道理,你是惯走野外的,我听你的。”
喻超白笑了笑,他想要说点什么,突然耳朵一动,这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动静。
沙沙,沙沙,极细微的响动夹杂在大风中,被大风和黄沙的呼啸掩盖,常人自然是听不清的。
人。这是人踩断了某种灌木的枯枝造成的,而且可以判断,远远不止一个人。
喻超白的脸色变了变,他低声吼了一句:“快,我来背你。”
周梅云此刻也不迟疑了:“好!”
他翻身上了喻超白的背,手中已经开始掏符,不料喻超白低吼了一句:“别乱动,别出声,这样大的风沙,你的符可能会被吹走,咱们先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