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拒婚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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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部里。曲宝国蹲在门口抽着旱烟,都已经是第三袋烟的工夫了,才见到几个四五十岁的村干部这才羊拉屎一般,稀稀拉拉地走进院落。每个人脸上都是懒洋洋的,无精打采地缩着脑袋,像是几天都没吃饱的样子,脸眼皮子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个别有眼力见的赶紧上前冲着曲宝国打声招呼:“支书,咋在外面蹲着尼,咋不进去?”
“屋里面阴滴很,咱几个就在大日头底下萱萱吧(聊聊)”曲宝国随手挥了挥烟锅子,牙根没有起身的意思。几个村干部有的坐在石碾上,有的提溜过来几块土砖往屁股底下一搁,甚至有的干脆直接坐在地上,袖子一捅,脑袋一垂,然后闭口藏舌,一副蔫不拉几的状态,就等着曲宝国赶紧唠叨完,好赶紧回家继续缩在炕上。对此,曲宝国早就见怪不怪了,直到看到村里年纪最长的七大爷在儿子曲土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进到村部。曲宝国这才敲了敲烟锅子里的余灰,站了起来。
“七叔来咧啊,大民赶紧去,给七叔搬个凳子。”
“行哩,七叔你等下,我这就给你搬个凳子去。”作为曲宝国的最得力的干将,年纪不大,却被常年的西北风吹出一脸如同槐树皮的村干部曲大民,赶紧应和着进屋搬出两把长条凳来。先是放了一把在曲宝国的身边,然后殷勤地扶着七大爷在另一条板凳上坐了下来。享受众人“尊崇”待遇的七大爷摸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浑浊的眼神里却透露着几分老于世故的精明,笑呵呵地冲着曲宝国询问道:“宝国啊,你们几个村干部开会么,把我叫来卒个啥?”
“是啊,支书,有啥大事么?”几个村干部也发出疑问,要不是看在支书的面子上,谁闲得蛋疼大冬日跑来这里谝闲传。
“七叔,你先坐哈,来,先把烟点上。”曲宝国没理会众人,拿出自己装旱烟叶的袋子,揪出一小撮塞进七大爷的烟锅子里,刷根火柴点燃后,这才坐回到位置上,砸吧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道。“回头有些事,您也给把把关!您是村里的老人,这威望高,村子里头的商量个大事,还是得听听你的意见,就当个列席吧。”
听着曲宝国的话语,被当面奉承的有些飘飘然,七大爷点点头皱巴巴的脸颊带着一丝傲娇,乐呵呵地道:“我能说上个啥?就是岁数大些,下面的娃娃们还能听上两句,不嫌我烦。”
顺着七大爷的话,曲宝国抿了抿嘴:“是咧,眼下就有个事情,我们几个村干部碰一下,七叔你也跟着听一下。”
“行尼,你说。”
“这挖水渠的事,各家我看都挖去咧,除了个别怂懒汉,其他村民思想觉悟都高着尼,这说明啥?这说明咱村这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好着哩。就是吧……现如今有几家日子稍微难肠了些(难过)。”说到这,曲宝国的话音顿了顿。
一说到肚皮的问题,在场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七大爷的儿子,担任村里民兵队长的曲土生听了,忍不住插嘴抱怨道:“支书,这不是几家吧?咱村基本上每家都差球不多。咱这里地本来就薄,粮食也产得少,这年底上交国家,自个根本就没多少存粮,让人吃啥么?”
话还没落地,作为曲宝国左膀右臂的曲大民就坐不住了,曲水根这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丝不太和谐的腔调,甚至有些混账。真是说话不过脑子,皮痒痒了?你看看把咱曲支书那张脸都气成什么样了,黑得跟个锅底似的。这话往大里说在诋毁上面的政策,
往小里说不就是在怪咱曲支书没球本事,搞得大家一年到头饿得眼睛冒绿光么。
曲大民赶紧截断曲土生的话语:“你胡说啥尼?这上交国家的粮是硬杠杠,就算没存粮也要一粒不差地交上去,咱得支持国家建设哩,支书刚还说觉悟觉悟呢,你就窝头掉个个,这不是扯后腿哩么!”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土生自知有点失言,但依旧耿着脖子辩解道:“我不是没那个觉悟,可人总得吃饭吧,都快饿死咧,哪来的觉悟尼?你家倒是有存粮,你不愁!”
“你!七叔,你看你家这娃!咋说话咧!”曲大民有点气急败坏了,咱是在帮你说话呢,知道不?你这个瓜娃子咋就不知道好歹呢,这话要是认有心人听了去,皮都给你拔下三层来。
“嚷啥子么?开着会尼!”
会还没怎么开呢就乱成了一锅粥,曲宝国在凳子上狠狠地敲了敲烟锅子,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曲水生,这憨货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要不是看着七大爷也在场,说不定烟锅子早就敲到他头上去了。
曲宝国咳了咳嗓子,板着脸说道:“找大家来说道的就是这个问题。这几天好些个都来找我要主意。你们说,一家家地都把问题摊到我这里,我能咋办?”
接下来会场里一阵沉默,曲水生更是缩起了脑袋,蹲在地上一声不吭,边上的老爹早把自己瞪得一愣愣的了,那意思就是让自己赶紧闭嘴呗。算球了,自己咋咋呼呼地冲在前头有屁用,难道多说一嘴,曲宝国就能带着村民们从土坷垃里刨出金窝窝来?
好一阵子,一个村干部犹豫地建议道:“支书,这冬日地里头也确实没法整出其他的吃食来,要不然……要不然咱就先把剩下的救济粮都发下去算咧。”
曲宝国还在沉默着,曲大民先是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救济粮上次已经发过一回咧,再发可就一点不剩了,这后头万一……”
村干部两手一摊,干脆把话给挑明了:“那你说咋办吧?我给你说,有好几家都开始偷偷吃起种粮来咧!你说,这种粮吃完了可咋办啊,到开春这地还种不种咧?”
“哎呀行咧,现在商量的不就是这个事么!一个呢,就是发救济粮的事情,该咋发?发给谁?发多少?这总得有个章程。”
曲宝国一阵地头皮发麻,不是自己不作为,而是难作为,他也想着今天努力快干,明天就实现****呢。可如今的困难摆在目前,村民偷吃种粮这事他早就知道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自己是村支书也制止不了啊。今天为啥把七大爷这个老家伙都弄来参与个会,不就是希冀着这些遗老遗少们能出个面劝说劝说,让咱这书记单枪匹马地冲锋陷阵在前头,那不叫个事啊。
曲宝国打眼瞅了瞅闭着眼睛装迷糊的七大爷,抿了抿嘴说道:“这二呢……七叔,找你来呢也就为了这事。你是长辈,你说话村民们都听着呢,你给去给说说,咋么个这种粮是不能吃啊!”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老成精的七大爷嘴里吧嗒着烟嘴,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让我去说?扯淡啊,这人都快饿死了,吃啥不让吃啥,是他一个长辈能吆喝住得?这曲宝国真是居心叵测,分明是把自己架去火上烤嘛!
老谋深算的七大爷吐出一嘴烟雾来,装出一股为难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宝国啊,这话让你七叔说去,怕也是没啥人听啊!这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再说咧,你七叔这些年也走动不成咧,这一到冬天这脖膝盖(腿关节)就疼地兹楞楞滴。我看啊,这个事情还得你们当村干部的好好说去。”
听着七大爷推搪的话语,一众干部赶紧低下头装傻充愣。谁心里没过数啊,这事情楞谁去说都没用,搞不好对方就能操家伙就能打你个头破血流,这种倒灶的事情还是能躲就躲吧。曲宝国心里也是一阵鄙视,暗骂着七大爷这只老狐狸,但脸面上却还得顾忌上三分,不能当面强硬地说道什么。既然对方不愿意出面,吃种粮的问题就没法解决,剩下的只有救济粮这一条路了。
于是曲宝国猛嘬了一口烟,心灰意冷地道:“行么!那就商量一下,这救济粮咋个发法?土生啊,这天太冷咧,你先送七叔回吧,别冻着!”
既然老狐狸没啥用场了,曲宝国随便找了个借口,赶紧将其打发走,免得放在跟前堵心。
“哦,那我先把我爸送回去再过来。”曲土生顺口答应着。
“去吧,那七叔我就不送咧。”
“成,不送咧,你们接着商量着……土生,走!”七大爷倒是挺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也没是起初端架子的那份傲娇,在儿子搀扶下几个小碎步就出了村部的院门。可走到无人处了,七大爷这才发出一道不满的哼声。“哼!”
曲土生有点纳闷了,询问道:“爸,咋了?”
“咋咧?绍(傻)的哩?你没看出来,这曲宝国是想拿我当枪使么!”曲土生挠挠头,没明白父亲的意思,拧巴着脸问道:“咋回事,我咋没看出来?”
恨铁不成钢的七大爷有点想拿烟锅子敲儿子的冲动,气咻咻地瞪起眼睛说道:“就你这脑瓜子能看出来了个屁!这人都饿得前心贴后心咧,他让我去劝人家别吃种粮!笑话咧,真听他的,你爸我还不被人活活捶死哩!”
“真滴啊?”曲土生大惊失色道。
“这天大地大,这吃饭最大,你爸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我还能让他三两句话就被唬住,当我绍子哩!哦对咧,回头你也别去开这个会咧!”
“又咋咧?”曲土生楞了楞。
“咋还笨着哩,这发救济粮还不是他当支书的一句话。你去咧就是个摆设,回头出了事还得帮着背锅尼,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你就别跟着瞎掺和咧。”
“哦,知道咧!”曲水生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