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运 第一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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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宝国憋着一肚子的气晃悠到村部,说是村部,其实就是村子里养骡子的牲口圈修葺的,里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桌椅,这时候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曲宝国一把掀开覆盖在话筒上的布头,顿时扬起了呛人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都没用过了。曲宝国等着尘埃落定,打开广播,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开始了絮絮叨叨的讲话。
“咳咳,咳咳,村民们注意咧,村民们注意咧。前些日子乡里让各家各户都去清理一下地里的水沟。我今天溜达了一下,还有好几家没有动啊。这些天沙尘大,很多沟都埋滴没有影子咧,开春再挖来就来不及咧。所以听到广播以后大家都动一动,冬日里头活本来就不多,乘着空闲能干就先干着。村民们注意啦,村民们注意啦……”
曲宝国还想重复一遍,但广播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随即就断了声音,曲宝国捯饬半天没反应,正在踌躇时,样貌憨厚,身体壮硕,比自己还要高过半头的儿子曲大石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你咋来咧!”曲宝国关掉话筒,抬头问道。
“我来问问,是你让水根那怂人去家里拿粮的?”曲大石憨憨的脸庞瞪起了眼睛,显出几分不满来。
“哎,别提那个怂人咧,给了吗?”曲宝国皱了皱眉。
“给咧,不给赖着不走啊!”曲大石狠狠地说道。
“行咧,最后一次,仁至义尽咧。哦,你来的正好,这破玩意又坏咧,赶紧上去捯饬一下。”
见父亲不愿追究,曲大石也是无奈,随口应了一声,转身便去修理广播。曲宝国蹲在门槛上,掏出烟锅子给自己点上,看着默默修理设备的儿子。曲大石是自个唯一的种,老伴走的早,就父子俩一直相依为命来着。不过曲大石也算是给自己挣着气呢,从小到大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一个人。
儿子初中毕了业,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吧,这让曲宝国多少有点老怀甚慰、后继有人的自豪感。于是早早地就与李秀兰的父亲说下了亲,别看着李秀兰脾气倔,但咋说这丫头子是十里八乡都素有名气的才女,能配得上自家的儿子。更何况曲大石和李秀兰还是儿时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伙伴和同学,自小就爱围着比其大两岁的李秀兰打转,逢面就喊媳妇。这娃嘴上不说,其实心思都放到了李秀兰身上呢,这一点曲宝国还是清楚的。
所以这些年来,掌管村里大权的曲宝国,没少看在“亲家”的面子上,时不时地给予乔春妹家一点微不足道的照顾,才让这一家保持着能揭开个锅盖境况。
人总得知足,人总得知道感恩吧?可奈何,李秀兰这怂丫头就是看不上自家的娃,三天两头地闹退婚。当初送过去的三件羊皮袄子、两只羊做定礼,李家可是二话没说就收下了,这些财物也是自个巴巴地攒下来的,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虽说现在这娃娃亲不属于合法的存在,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一辈的规矩还是要讲讲吧?这是你李秀兰想不认账就不认账的?扯淡!为此,曲宝国没少去乔春妹那边催过婚,可去一次就被李秀兰顶回来一次,闹来闹去,闹成现在见面就耷拉个脸的地步。要不是看在儿子可怜巴巴求情的份上,曲宝国早就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看着曲大石忙乎捯饬的身影,曲宝国敲敲烟锅子:“这破烂玩意老坏,回头啊,我跟村里的干部们说道说道,咱也配个技术员,人家乡上就有,还是拿工资的,你大小也算个知识分子,
跟着那些人去种地,太埋汰了。”
曲大石抬起头,犹豫道:“这能行么?”
“咋滴不行咧”曲宝国瞪了瞪眼,信心十足地道:“这村子上上下下有几个能是初中毕业的?只要是村子里的事,我就能做主呢!对了,这翻过年,再把你的亲事落实一下,我也就可以放心咧。”
听着曲宝国提及自己的亲事,曲大石心头不由地泛起一股酸楚。从小一起长大的,自己对李秀兰算是情根深种。年纪尚小时,就已经笃定地将其当做自己未来的婆姨。父亲给自己定的娃娃亲,实在是定在了自己的心坎上,多少次睡梦里都能笑醒过来。可每一次提及这事,总是被李秀兰恼羞成怒地拳打腿踢,以至后来李秀兰看到自己都远远地躲着走。
曲大石心里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点不好了,让青梅竹马的李秀兰如此地厌烦自己。眼看着父亲多次上门,都快要闹得人仰马翻了,可李秀兰依旧是我行我素,一点松口的迹象都没有。
“这事能成嘛?我看秀兰姐一直不同意滴!”曲大石烦闷地问道。
“她不同意又啥用?这娃娃亲是我跟他老子定下的,这定亲的彩礼早就送过去咧,虽说他老子死咧,可他妈不还在么,咋也轮不到她尥蹶子。”曲宝国恨恨地说道。
曲大石很没有底气,纠结地说道:“可这都啥年代了,你们那个娃娃亲能作数么?”
听着儿子有点畏难的情绪,曲宝国抬起头疑惑地问道:“咋咧?你是不愿意,还不喜欢咧?”
“不是滴,我当然是喜欢秀兰姐啊!”曲大石慌忙摆了摆手,眉眼间带着几分难色,愁闷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婆姨子看着咧,可人家秀兰姐就是不愿意。我们这么做,感觉就是在逼婚么,这将来可咋办么?”
曲宝国很有气魄的挥了挥手,不容置喙地说道:“只要你愿意就成咧,其他的事我去跟她妈说去,咱家的钱粮也不是天上掉下来滴,送都送咧,白纸黑字滴,现在说不行就不行咧?哪有这样的好事哩!”
看着曲宝国有点羞恼的样子,曲大石不禁替李秀兰担心起来:“你可千万别去跟人嚷仗(吵架)啊!”
“嚷啥仗咧,我占着理呢。再说咧,我一个村支书,跟她们攀亲家那是她们的造化!你夲管咧!”
对于曲宝国牛气哄哄的决定,让曲大石不知从何劝起。虽说有点犯愁,可内心里依然带着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希冀,这万一李秀兰回心转意了呢?看着儿子耷拉着脸,曲宝国岔开了话题:“行咧,你也下地去,把咋家地里的水沟也疏通疏通。这事啊,我这个村支书得带头,不能让村民说闲话。”
“那你呢?”曲大石抬头问道。
“我等着几个村干部开个会,你先去。”
“哦,那我去咧。”
支走了曲大石,曲宝国并没有起身,继续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心里开始琢磨着怎么对付乔春妹一家,好让这婚事能顺顺当当地完成。
李秀兰独自一人在地里辛苦地刨着水沟,额头上沾满汗水。眼瞅着差不多完工,李秀兰拿出土豆坐在田埂上吃了起来。因为忘记了带水,干涸的唇舌只能使劲搅拌着发涩的土豆,努力地往下吞咽,可没想到凝固的土豆团卡在了嗓子眼里,堵塞着气管,一时间让李秀兰喘不上起来,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