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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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什么给你好好干啊!
刘夏此刻坐在何三山的车里,回想起临别时苏秀叮嘱,好好干,回去之后她帮忙去许灵那里多要点提成,干完这一票相当于两个月的工资到手,香得很。
只是一没计划,二没头绪,刘夏表面稳如老狗,但心里其实慌得一匹。
刘夏披着一件何三山的外套,这是出门那会儿江月给两个男人准备好的,初春夜幕,户外确实有些凉意会从衣缝钻到骨子里。
真是个顶好顶好的女人啊!
刘夏不免感慨。
何三山偶尔会从后视镜看两眼刘夏,对这个年轻人,何三山的观感一般,第一印象就是有些拘谨腼腆,说话不多,警惕性很强,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是第一时间观察四周环境,比如上车前,就很细致的打量了前后车门,后备箱以及车窗玻璃,进车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何三山之前专门配备的应急破窗锤,想来年轻人已经构思好了发生意外时如何快速跳车跑路了。
经历尚浅的年轻人大多对世道怀有戒心,这种不安来自自身对于外界的了解不够深入,未知的人和事比自己见过的更多,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试探,将能够让自己安心的安全界限慢慢的向外推移。他们对这个世界怀抱希望,但又无法抑制的以悲观态度去面对生活,仿佛将所有坏的结果预先想到了,那么当真过的不如意时,就不会太过难堪。
何三山见刘夏僵着脖子看着车窗外,没有任何想要言语的打算,只能自己开口打破沉默:
“我现在可以根据水气联系,大致感应到金毛的方位,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一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如果到了地方,我们需要尽快的确认三件事,第一,我是否能够直观的看到金毛,如果仍不能看到,也就不谈后续的事了。第二,也是我最不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我所感应到的那只狗,是否真的是我记忆里的金毛。或者说,我无法确信目前我的记忆是真实可靠的。关于这两点,作为专业人士来说,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听上去就让人背脊发凉。
但何三山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现实与记忆的分差已经给他带来了许多精神压力,如今在苏秀的帮助下找回了缓慢丢失的记忆,但疑虑的种子已经种下,如今再想毫无负担去相信自己的记忆,是非常难的。
刘夏心里没底,面对何三山的询问,他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刘夏很突然的想起了和老板的一次外出,是帮一个住在花草店附近,又和刘夏上同一所大学的学妹寻找丢失的饭卡,也不清楚那个发布任务的网站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总之老板热衷于处理这些小日常,总是很有奔头的外出乱窜,但又不耽误许灵喜欢宅在花草店混吃等死的本质,看上去有些矛盾,只是放在许灵身上,刘夏又觉得合理。
那次丢失饭卡的姑娘也是个倔脾气,在校务处花十五块就可以补办一张的饭卡,她就是想要丢失的那一张,怎么说都不听,没找回来之前已经点了三天的外卖了,刘夏当时就很奇怪,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让室友帮忙在食堂带饭?明明不是很为难的事情,男寝当爹带饭的传统多好,怎么就传播不到女生那边去?
许灵是在路边的排水沟中找到的那一张饭卡,表面的涂层被小心的磨去,用马克笔画上了许多动漫人物的头像,看上去很个性。
许灵当时双指捻着饭卡,
又开始他假大虚空的言论:
“刘夏啊,你说一个人对熟悉事物的念旧,是源于对新生事物的抗拒,还是真正因为自身情感产生的依赖呢?他们会莫名的喜欢一件旧到褪色的衣服,一只地上捡的,一点也不值钱的铁戒指,一副早已被雨打风吹去的喜庆楹联,一个面容都已经记不清的少年或少女。他们执着于记忆里定格的外相,是因为自知所拥有的都终将失去,每时每刻,也正在失去。”
许灵将饭卡对着阳光,他逆着光去看,如同观摩一个漆黑的孔洞,如此感慨:
“如何也留不住。”
刘夏当时在一旁心中默默吐槽,却知道此时不能接话,越是接话头,老板说的越起劲。
可惜许灵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接着说:
“所以他们对每一个自己确认已经拥有所有权的事物都无比看重,那些事物或许并不如何珍贵,却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金钱价值去加以衡量,那是一段盖棺论定的过往,或者称之为人生更为贴切,是一段人生中弥足珍贵的见证者,是‘我’这个概念构成的重要元素之一,失去那些,就会让你觉得生命变得不完整,某个看不见的部分在磨灭,在消亡,在被不可抗的伟力一点一点蚕食殆尽,那被冠注以命运头衔,让一个人慢慢消沉的时光,正是一个个爱而难索,求之不得的碎片拼凑,让我们觉得理该如此,命中注定!而一个普通人对命运最大的反击是什么呢?”
许灵自问自答:“曾失去的再度拥有,已错过的互相重逢。”
难的不是再度,而是互相。
刘夏不得不提醒还在说些骚话的许灵,此时两人正在校内人流量最大的步行街,两边的路人已经在拿出手机拍视频了,刘夏都害怕明天的校园网站上突然爆出一个帖子:《惊!光天化日之下,两男子竟做出这样的行为!》
真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把老板拉到了僻静处,许灵还是没过瘾,只是丢失饭卡的主人也到场了,所以许灵才意犹未尽的闭嘴。
只是那个倔脾气的姑娘看了一眼那张动漫饭卡,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摇头否认了是属于自己的那张,没有要,最终也没有要求两人继续去找,只是请刘夏和许灵喝了奶茶,三分糖,少冰,大杯的九块,许灵自己喝了,刘夏手慢,拿到了六块的小杯,加起来刚好十五元,一张补办饭卡的钱。
刘夏到现在也想不通那个姑娘是怎么想的。
回去的路上,许灵继续碎碎念叨着:
“这张饭卡是她的吗?可能是,也或许不是,我们外人不会知道结果,但真相有且只有一个,我们的一切臆想和揣测不会改变这张饭卡的本质。”
许灵说着把手中的卡片递给了刘夏,他语重心长的说:
“寻找真相和探究生命的意义都是一样困难的,甚至我们的许多努力和心血会得不到回报,或者无法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最终只能失望再失望,兜兜转转一大圈,浪费了时间和精力,结果一无所获。想想咱们今天出来转了一圈,除了这两杯奶茶和这张饭卡,收获了什么吗?你学到了什么吗?什么都没有。”
不不不,老板你收获了肉眼可见的开心,我又多见识了一种奇怪性格的姑娘。
刘夏只能在心里吐槽。
“所以咱们不能纠结于没有答案的问题本身,那没意义,当然也不能强求他人热爱追寻问题的过程,那不道德,同样对于产生问题的根源又暂时性的无能为力,那没办法,如此这般,是不是说我们就不用思考和生活了呢?才不是,那不科学。”
许灵确实在胡说八道的时候会肉眼可见的开心,他眉飞色舞:
“答案或许无法被我们用语言表达出来,那些温馨或苦闷的童年,飞扬或压抑的青春,从容或忧愁的成熟,安详或麻木的老去,无数各自不同的经历构建出独一无二的人生,喜怒哀乐是一时一刻的种子,最终汇总出独属于一个人的果实,那些过往的思想与感悟所得出的最终答案,作不得假。只要你亲身经历了,”
车内,刘夏恍惚间记起了老板的最后一句话:
“只要你亲眼见到了,就可以自然而然的确信。”
然后刘夏又觉得有些空泛,就补充了一句:
“特别是对感应者来说。”
何三山有些讶异,后座的年轻人看着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他一点头,只是语气有些低沉,接着说:
“最后一点,我不知道金毛愿不愿意和我走。”
刘夏沉默半天,憋了句废话出来:
“金毛对你来说很重要?”
何三山笑了,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感叹一句:
“是啊,对我和江月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