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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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一个在现代社会,在越来越富足的物质生活下,离着普通人越来越遥远的名词。那种驱逐着生物向外索取的本能,正是世界蓬勃发展的原动力之一。
如同全身细胞都在允吸汲取,但身体像是干涸枯死的河床,没有一丝一毫的养分供给,像极了饥荒年代中哺育婴孩的母亲,干瘪而死寂的**无法挤出一点奶水。
何三山的意识从深沉的黑暗中缓缓上浮,闭着的眼睛中能够捕捉到的光亮逐渐增多,一些昏迷后难以察觉的感受渐渐清晰起来,四肢百骸的酸痛不算什么,最为难以忍受的是胃部传来的火辣辣感觉,疯狂分泌的胃酸仿佛要将自己本身吸收化作营养,但没有作用,于是只能一阵阵的收缩震颤。
这种感觉让何三山想起了几年前,为了身材减脂塑形,和江月一起,连续吃了将近一年的相同食谱,控制饮食,增大运动量,每天过着相当无趣的生活,那时的身体就有过类似的感受,相对于生理上的不适,更令人狂躁的是心理上的折磨,收束的**日益累积增长,自我的克制逐渐显露疲态,好在他最终度过了一个个平台期,修炼达到了自己和江月各自都比较满意的一个状态。
不经意想起了一些过往事,何三山终于睁开了眼,房间有些昏暗,没有开灯,依稀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装饰让他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身边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嗓音。
何三山瞬间肌肉紧绷,一时间产生的酸痛让他立刻清醒起来。
房间灯被人打开,何三山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是一个瘦高瘦高的年轻人,面相不出奇,但五官比较立体,属于是瘦出来的轮廓分明,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多少欧美风的帅气,反而很难让人记住样貌。
这人十分礼貌的道歉:
“真的很抱歉,今天的事是我们没有提前打招呼,让你受到些没必要的遭遇。”
何三山似乎猛然记起些什么,打了个寒战,就连巨大的饥饿感都在一瞬间被压了下去。他回忆起今天被一个女人袭击的经过,尤其是他昏死过去之前的经历。
那个看着女人虚握的右手凌空划过他的脖颈,就像掌控镰刀的死神,那么轻松的一划而过,何三山的意识便跟随着她的这个动作,变得无比的敏感与快速。
何三山对于自身的感受,在转瞬间就不再局限于普通的五官和六识,他开始闻到巨量的奇异气味,那是普通人类嗅觉无法识别分辨的各类物质气息,每一粒灰尘所携带的味道都不尽相同,青草上的露水与泥垢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就连阳光都有自身独特的味道。
他听到更多更加杂乱无序的声音,他首次发现原来环境中的声响是如此丰富且烦人。声响响亮而清晰的是离得近的事物。自身血液循环的洋流声响,心脏沉闷的鼓动,呼吸间空气的摩擦,衣服在运动中的碰撞,漫游机的嘎吱作响。还有远处更小声而繁多的声音。有无数人的细碎言语,风的运动,树叶密密麻麻的拍打,飞鸟,爬虫运动的斯斯声,他还听到了高空中一架民航飞机的引擎声,以及机身破开空气的锋锐声音。更有好多他无法分辨的宏大声响和细微低语,就如同在整个天地间长久回荡,在他耳边呢喃厮磨。
他看见更多的色彩,是比彩虹更加繁多的颜色海洋,在他眼前游移不定,那些光线既有赤橙黄绿青蓝紫,又有这些可用文字描述的颜色之外的色彩,
他知道有,但无法用语言表达,于是无比的疑惑和困顿。
甚至连同他的皮肤,也不仅仅感受到了外界的精准温度变化,风速大小,甚至连地底深处的无数细微的震动,也通过感知收集信息与脑海的处理反馈,让他清晰的了解到原来小区的地底,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动物与昆虫在栖息生存。
那些所有的感受都超出了凡人的想象之外,何三山在事后甚至无法找到合适的文字去描述,或是定义他所见之景,在那一刻,何三山甚至都对造字的圣贤产生了通情和共感,除了能够用文字去书写的事物,那些气味,声音,光线,物质的世界展现在人类面前的仅仅是冰山一角,还有太多无法言表,无法阐述的事物。
而作为普通人,贸然接触到这些事物并非没有代价。
何三山在第一时间便有了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落差感,那是作为一个人类,一个生物对自身定位的迷茫感觉。
清晰而深邃的探究到了世界,看清了光线传播,在物质表面产生折射与反射,构建出眼前无比灿烂的光影。物质的运动,产生的无数震动,在听觉层面形成的声响。感受到的越多,越能知道如此复杂而精准,浩瀚且无穷的演化仅仅是此处此地,这个星球,这片宇宙的无数零星碎片之一。
而光会暗淡,声音会降低,物质会衰变,星球会崩灭,万事万物最终都会由生向死,那么一个小小的人类,单纯的活着又又什么意义呢?
何三山只在这种问题上迷茫了一刹那,而后就被某种极度的痛楚笼罩了尚有意识的之后时光,那是种不在肉身上产生的剧痛,无法真正去描述。何三山就像是被人以无形的大手给拉出了身体,用一个上帝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地面上,既可以感知到肉身上丰富多彩的视听,又仿佛在离体半空处因疼痛抽搐挣扎,脑子超负荷运转,拼命记录分析着见闻,精神却像是被一万个容嬷嬷拿着两米长的缝衣针来回穿刺,直到昏死过去。
“你们是?”
何三山很快冷静下来,他躺在床上没有动作,只是开口问道。
刘夏尽量让自己笑的友善一些,从钱包里翻出了一张证件,是连珠局给部分有资格的感应者,或是合作者特意颁发的一种证明,城北花草店作为一个较为特殊的存在,许灵在水气爆发之初,就拿到了这张证件,只是平时很难用到,刘夏来到花草店工作后,这张证件大多时候就留在了刘夏身上。
证件上有一个九环相套的防伪图案,样式为一个纯黑底的大圆中,非均匀的分布着八个颜色各异的圆环,图案下方则是一些具体的信息,包括持证人的个人信息,如果并非个人,便会添加一些团体组织的主观描述。
刘夏谨慎的保持着距离,没有离何三山太近,解释道:
“连珠局名义上的一个合作团体,地址在城北破路街731号的花草店,有一定水气相关的能力资质,平日里会受理一些连珠局难以处理,或是人手不够时来不及完成的相关事件。何先生你发布向连珠局申请的帮助,应该是被连珠局视作无法独自完成,便下发给了像我们这样的合作者,而我们因为离的近,所以第一时间赶到了。”
由于何三山自己也有这样的证件,所以不由得松了口气,连珠局的这个认可证明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开出来的,那需要一系列复杂的资质认证,从各个方面去考核查验过后,才会颁发下来,几乎不存在伪造的可能。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白水,尽管饥渴无比,何三山仍没有伸手去喝水,他只是起身坐在了床沿,看了眼天色,大概判断了一下时间,应该是晚上七点多,他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沙哑的问:
“江月呢?”
刘夏答道:
“在楼下,和苏秀,也就是中午和我一起前来的那个小姐姐,她们两在客厅看电视剧吧。她们今天下午做了好多饭菜,一直在等你醒。”
“兄弟怎么称呼?”
“叫我刘夏就好。”
一楼客厅,正对电视的长沙发上,两个女人盘腿坐在一起,各自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正对着一部宫廷剧有说有笑。
何三山在刘夏的搀扶下下了楼。
见到何三山后,江月赶忙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放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盐巴,也没说话,就是安静的递给何三山,看着他。
何三山先是微笑着摇摇头,沙哑的说了句没事,这才小口小口的喝完了一杯盐水。
刘夏在一旁看着,这一刻他不对江月作为女性的美貌动容,也不为何三山的男性形象而感到自卑,他只是由衷的有些羡慕。有些人的生活可能就是另一些人的梦想,而这些梦想落到了现实之中,想要长久的维系下去,必然不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就可以保持,你为我付出多少才算真心?我为你牺牲多少才算实意?即使是一时的不在乎,那么长久以往,互相间的得失要怎么衡量才可以不让感情最终落了下乘?
刘夏不知道,甚至很害怕去思考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
不过看着江月与何三山,刘夏有了一些明悟,得先赚钱,解决了物质基础,每天不用为柴米油盐折腾后,可能会更轻松一些。
三万块啊!自己的提成也有个千八百吧,大买卖啊。
饭桌上的菜回锅热了一遍,大都是清淡口味的食物,但是量非常多,足足十二大盘主菜,连汤都煮了三锅,莲藕棒骨汤,番茄鸡蛋汤,绿豆莲子汤,还有十多样花哨的小菜,两个女人整整一个下午的成果,堆在客厅那张看着不小的餐桌上,摆放的满满当当。
这让刘夏看待苏秀的眼神幽怨不已,因为在花草店里,即使一楼有一个小小的厨房,许灵和刘夏每天都只能点外卖或是买快餐,吃些垃圾食品,如果刘夏有事不在,许灵因为懒得买食物,甚至只能去冰箱翻一些过期的备用粮食填肚子,从来没有过像是现在的待遇。
何三山与江月两人遵循着食不言的规矩,苏秀和刘夏就只能客随主便,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默默扒饭。
江月和苏秀很快就吃饱了,见两个男人一时半会儿没停下来的意思,两人就先下了桌子,又去追先前的电视剧去了。
一碗一碗吃着饭,刘夏越发觉得不对劲,如果说何三山吃这么多,他还能用他那浅薄的生物知识试图去解释,是今天消耗太多,身体急需补充营养,消化功能也随着水气巨幅增长有了飞越式的提升,那么他自己同样变得深不见底的胃口就很难捉摸了。
依然对水气没有丝毫的感应,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刘夏有些担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他害怕是自己某些器官出了问题,导致没有了饱腹感,最后会被撑死。
不太自信的人遇到事情总是先怀疑自身,这是习惯使然。
没有饱腹感,同样的也没有了排泄**,身体就像是一只光入不出的貔貅,下午时喝了巨量的茶水,刘夏都没有想要上厕所的感觉,这是一件很令人恐慌的事,这种不仔细注意很难被察觉到的生活细节的异常,如果一直一成不变的维持住还好,一旦深究下去,被人点破后,往往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也是许多灵异类的文学和电影常用的桥段,明明只要和那些伪装成人类的妖魔,死灵,僵尸,鬼怪和平共处一段时间就可以安然离开,但非得有人因为恐慌,傲慢,暴怒,自我毁灭**等原因去戳破那些表象,使得异常存在因为自身的底层逻辑而不得不追杀主角们。
刘夏不害怕自己是最终能够生存下来的主角,他害怕自己变成那些妖魔鬼怪。
一顿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直到把最后一口已经冷了的绿豆汤喝光,刘夏这才与何三山一起收拾起碗筷,何三山负责洗碗,刘夏打扫着餐桌与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