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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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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都一周了大家似乎还没有从假期中走出来,陈楚侨和几个时隔一个月没见面的朋友聚了一下,等喝完酒回到宿舍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早上还有supervision,洗漱一下倒头就睡了。

可能是喝了不少酒的原因,半夜被憋醒摸黑地上了个厕所,躺到床上时眯着眼打开了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表志勋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平时他并不会一下子发这么多条消息,有点奇怪,虽然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还是先点进去看了。

05:12

[popo]:在睡?

[popo]:有点事情想和你说一下,方便打电话吗?

05:37

[popo]:好吧…你是凌晨吗?

05:56

[popo]:妈妈今天早上去世了

[popo]:在医院走的

[popo]:会在29日举行葬礼

[popo]:你开学了吗?现在在英国?

睡眼惺忪中字体都是不清晰的,陈楚侨揉了揉眼睛把手机举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又读了遍。再三确认了每一个字后,深深地吐了口气,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脑袋一片懵。

直到手机的光亮熄灭,卧室又陷入黑暗才回过神,她坐起身,开始给表志勋回消息。

打了又删掉,含着的泪水让屏幕都模糊起来,心里堵得难受,怎么编辑都表达不出来想说的话,陈楚侨闭了闭眼,把所有内容都删掉,她拨通了表志勋的电话。

“喂?”他沙哑的嗓音传来,比往日更加低沉。

“yoboseiyo,我是楚侨。”试图把喉咙的梗塞咽下去,她努力保持平静,“我看到哥哥的消息了。”

“嗯,你不是在睡觉吗?”

“刚刚起床上厕所就看到了消息,所以想打电话给你”

“是这样啊。”他说话还带着鼻音,语调却很平稳。

陈楚侨踌躇许久,“志勋哥哥…”在这一刻,一切的言语都显得那么无力,连一句节哀顺变都说不出口,所有的话都被梗在喉咙。

“嗯?”

把每一句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现任何安慰都是那么的捉襟见肘,感觉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往伤口上撒盐。

“米阿内哟。”陈楚侨鼻头发酸,她用力地抿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真的,抱歉。”正是太清楚这种感觉了,她才感觉到歉意,隔着电话,甚至连一个拥抱都给不了,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做的。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道歉,他竟也明白了。

“肯恰那,”表志勋说完,沉默了一会,才说,“你…算了,没事。”

“怎么了?”

“现在在英国吗?在上学?”

“嗯。”

表志勋似乎想说什么,又把话吞回去,“算了,没什么…”

明明有话要说却总是欲言又止,陈楚侨刚想问,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表叔叔叫他的声音,只能暂时搁下了,和要去忙的他说再见,“哥哥,takecare啊。”

挂掉电话,她立刻查询去首尔的航班,幸好还有今天的票,买了机票后陈楚侨就轻手轻脚地下楼了去到艾玛的房间,知道她睡着时一贯是静音的,直接拿钥匙开门就进去了。

“sht,你吓死我了。”艾玛从睡梦中被人拉起来,吓得不轻。

陈楚侨管不了这么多了,两三句话这件事说完,让她送自己去机场,“你今早是lecture吧?”

“是,我可以不去的。”艾玛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在洗手间里大声问道,“开你的车我的车?”

“开我的吧。”

剑桥内不能开车,两人的车都停在附近的一个付费停车场,走过去很近。

天已经微微亮了,温度在零下,讲话都会在空气中吐出一团团的白气,陈楚侨的声音很轻很轻,“是对我很好的阿姨,真的是很好很好的阿姨。”

艾玛伸手去握住她的手,“i’msorry,bella”

——

“妈妈,人去世之后会去哪里呢?”

“天堂。”

“天堂离这里近吗?”

“很远很远。”

“要坐多久的飞机才能到啊?”

“没有飞机能飞到那,因为太远了。”

小时候表志勋总是对死亡和天堂格外感兴趣,对小小的他来说是深奥又神秘的话题,长大了开始懂得,死亡是离别,是失去爱人的无尽悲苦。

看着妈妈毫无声息地躺着,任由他在床边崩溃大哭也无动于衷,表志勋终于人生第一次直面了死亡,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陪着妈妈直到最后的时间,但是不可以。

他得给亲朋好友们致电告知消息,爸爸在为葬礼的事奔波着,他们都忙了起来,明明他们刚刚才失去了最爱的人,却不能任由自主地沉浸在悲伤之中,还要整理好情绪体面地面对外人。

表志勋觉得很累很累,想躺到床上睡一个长长的觉,醒来发现这所有的痛苦都只是梦,妈妈做好了早餐进来叫他,“孩子,起床了。”

他睡不着,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地在发生着。

眼睛是肿的,声音也因为讲太多的话而哑得厉害,一遍遍地重复着母亲的死亡,说到最后已经成为肌肉记忆,拿起电话就脱口而出顺利得像是背了几百遍的台词。

表志勋几乎是硬撑着点开一条条信息,机械般地回着大同小异的安慰短信,直到看到陈楚侨的kakaotalk,他紧绷的嘴才有些松懈下来。

[isabella]:正是因为我深深地清楚这是多么令人沉痛的事情,更加抱歉这个时候我不在首尔,文字的哀悼和慰问太过苍白,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我总是这么笨拙,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我的悲伤和难过,也不知道是否有任何一句话哪怕能够安慰到你一点,但是你一定要知道,此时此刻我正记挂着你,正在为你祈祷,正在和你一起伤心,我的心一直和你同在,对姨母和你的爱也一直会在

其实她不是那种喜欢发长文的人,也不喜欢说肉麻话,所以这对她来说是很难得的,对表志勋来说也很难得。他实在是看够了那些官方而客套的吊唁,可以理解他们是以什么心情发出那样的安慰,只是楚侨说得没错,那只是苍白而无用的文字。

又把她的信息再看了一遍,表志勋慢慢地把头埋进腿里,没有任何一句话能够安慰到他一点,没有。

——

[popo]:在这个时候我格外想念大家,想念像你一样亲近却在远方的人,想着要是我们都在一起就好了,希望所有人都在身边永远都没有离别,给你发信息的时候也想到了你是凌晨,并不期待你能短时间里回我,收到你的信息特别感动,真的很让我触动,真的很谢谢你,让我觉得很安心,今天真的很难过很难过,但是怎么说呢,也没有特别孤单吧,收到了很多人的问候,能在这个点得到你的电话和短信,很心空,你总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电话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真的感受到了,所以很高兴,心里很很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直说我们是哥哥,但是情感上和亲故并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就这么一直要好下去吧,要幸福地活下去,爱你呀

陈楚侨一下飞机就看到了表志勋给他回的信息,坐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一直在看这条的内容,想要回复却无从下手。

在死亡面前,文字真的是一无是处。

医院的地址是宋旻浩给的,他在日本参加活动,所以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间房,到了医院,她便只能让表志勋出门口找她。

到达首尔已经是当地的第二天下午了,天气有点冷,表志勋只是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匆匆从医院里跑出来,站在门口张望着。

陈楚侨小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她的到来是意料之外,也是在意料之中,表志勋回抱她,他一张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来了?不是上课吗?”

“我怎么可以不来?”隔着厚厚的大衣都能感觉到他回抱的力度,她吸吸鼻子,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是你的妈妈呀。”

是会抱着她喊女儿的姨母,秋夕特地把松糕和小饼送到片场握着她的手说“楚侨也得好好吃啊”,念及她一个人在韩国总是招呼她到家里来吃饭,过年过节也总不忘给她发消息。

“姨母一直对我这么好。”

“谢谢你,”表志勋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肩膀上,紧紧地抓住她背上的布料,“真的谢谢你能来。”

这还是他们认识一年多以来第一次亲密拥抱,不是那种见面打招呼时礼貌性、蜻蜓点水的寒暄式拥抱,这是第一次,两人结结实实地抱在一起,能感觉到对方心情的那种拥抱。

两人初见面在宋旻浩家就聊得很开心,还一起去吃宵夜,聊天群消息也很频繁,再次出来吃饭的时候,当时特别高兴,表志勋一时激动就不小心靠近了陈楚侨。

可能还是不熟悉,陈楚侨下意识侧了侧身,虽说她也笑意盎然地拍拍他肩膀,没有一点介怀的样子,他还是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刻。可能陈楚侨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印象了,表志勋自那以后都会注意两人之前的距离。

表志勋第一次有原来我们真的这么亲近的实感,之前是玩得很好,却有一种虚幻的缥缈,这种用尽全力的拥抱,就像是心连心一样,是脚踏实地的情感共鸣。

昨天还在为陈楚侨的电话和信息热泪盈眶,今天就看到从英国飞奔而来的她,惊喜感动和温暖交织起来,还有这两天所有的复杂,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陈楚侨听到表志勋的抽泣,也有些忍不住了,只能拍拍他的背。

为避免在医院门口太过失态,两人很快就松开了,表志勋一边抹眼泪一边和她说妈妈正在准备被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既然现在不方便见面,陈楚侨就叫了韩惠贞过来接她,回家洗了澡,换了套合适的衣服,吃点东西才往灵堂去。

等到了灵堂前,她却有点不敢进去了,徘徊间表志勋出来了。

“怎么不进来?”

“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直面真实。”

姨母去世的真实感在这里到达了顶峰,陈楚侨不敢踏进那扇门,不敢去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现在没什么人前来,她不进去,表志勋就陪着她在外面等。两人穿着正式的西装和长裙,就这么蹲在路边,也不说话。

好一会,表志勋才出声,问她,“你是怎么走出来的?怎么从你朋友的,”他顿了顿,把死亡两字略了过去,“走出来的?”

陈楚侨久久没有回答,久到表志勋侧过头去看她的表情,她低垂着眼,睫毛微微颤抖,不知道在想什么,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她的声音才响起——

“走不出来,一直都没有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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