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缘散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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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低头跪坐半晌,不见师傅问话,心中奇怪,偷眼瞧去,却见师傅正定定注视自己,不由吓得连忙又低下头去。
那道长满腹心事,见两人装模作样,不禁好笑,轻声道:“莫再装老实,抬起头来。”
二人闻得师傅轻声细语,心知这次不会受到惩戒,顿时心情放松,抬起头来,目光中充满孺慕之情,乐呵呵看着多日不见的师傅道长。
道长问道:“不疑,你来山上多少年了?”
被唤为不疑的郑大连忙答道:“师傅说过,我五岁上山,那我就在山上已经十年了。”
道长颔首叹息,“十年了啊,说说,这十年,你们在山上学了什么本事?”
二人挺身直跪,思绪烦杂,心中纳闷,师傅怎就一时问起这些?
“师傅教我二人识字念经,强身健体,祈福超度,算命占卜......”
他看着师傅的脸色,声音转微,不知该不该说将下去。
“咄!”
道长脸泛潮红,疾声呵斥:
“我崆峒山乃道家第一名山,十方丛林,名门正派,全真福地,广成子至圣先师在此地修仙得道,黄帝也曾来此处问道,汉钟离,邱真人,张三丰都曾在此山修行,传下无边大道,玄门正宗,就在这棋盘岭上,赤松子和广成子以棋演道,造化通神。你在山上十年,却只是学了这些?你咋不说还会当阴阳先生?”
道长一气呵成,骂地酣畅淋漓,吓得二人连忙伏低身形。
待师傅骂完,郑大方才期期艾艾回答道:“阴阳也能当......”
“啪......”
郑大知道是怒极的师傅拾起案上拂尘教训自己,心中暗道,这才正常嘛......
老道本自勉强控制着自己,一时出手,立刻醒悟,暗呼无量天尊,手腕翻转,拂尘重归原位,似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郑大挨了拂尘,却是心中舒爽,师傅很久没有回来,他们两个想念许久了,此时打在身上拂尘力道,比往日里教训他们时候,轻了许多,那自然是师傅疼爱,不舍得下重手。
师傅一掌之力,可是曾经将锅大的石头击成碎块,吓得劫道的贼人跪了一地。郑大亲眼目睹,永世难忘。
道长镇压心神,恢复轻声细语:“我今日有事向你们二人交代。”
二人大奇,师傅这是要......交代后事?
他们两不时跟随山上师傅下山做法事,多次听闻过这种节奏......
灯光摇曳,气氛凝重且略显诡谲,不敢言语,听师傅继续说来。
“郑不疑,你家中亲人在兵乱中无一幸存,其时吾正受一贵人所托,为其寻代修一名,就将你带回山来。那时你才五岁。”
“尹不问,你也是同样遭遇,代贵人修行者,需有陪修,我也将你一并带来。”
郑大名余不疑,尹二名尹不问,却是老道很正式的叫他二人名字。
两人难得见师傅如此郑重叫自己官名,心中泛起不好的感觉。
师傅今次这么认真?
师傅说的这事他两知道,师傅早就在逼迫他们干活的时候说过。
转念之下不以为意,反而心中大喜。
按照以往的经验,师傅这种循循善诱,顶多是又有大活要干,二人早在山上十分憋闷,巴不得下山随师傅去见识那花花世界——呃,是入世修行。
却听师傅道长又道:“你们代贵人修行,
十年期限已满,明日就是离山的日子。”
两人陡然听到意想不到的结果,顿时惊慌抬起头来,静听下文。
“你两也不用慌张,下山之后,贵人早为你二人安排了出路,生活当无大忧。”
郑不疑连忙乞求,语怀悲戚,“师傅,我们要跟随师傅修行,侍候师傅,不愿离开师傅下山。”
重复的亲昵称呼总会撩动人心,少年的央告顿时让老道心中一软,只是......
“你们勿以为老道又在吓唬,这次却是真的。”
显见平时老道没少拿这事吓唬两位少年。
“贫道这次下山,见到贵人派来的人手,已在固原镇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和谋生之路,从此之后,你二人却与崆峒山毫无瓜葛,必须谨记,旁人问起,切忌不可乱说。”
二人心中慌乱,唯唯诺诺,不知所措。
恍惚间听到老道又开口缓缓说道:
“我与你们实际并无师徒名分,你二人平时师傅道长的叫我,我当是少不更事,下山之后,决不许再唤我师傅。我是为你二人好,当下世道混乱,兵灾不停,崆峒山在这平凉府里,信徒众多,已成众矢之的,保不齐哪一天就遭祸患,为你二人招来无妄之灾。同样,你二人下山,闯下多大祸端,也与崆峒无关。”
郑不疑渐渐冷静,知道离山已成定局,连忙说道:“弟子终生不敢忘记师傅养育传艺大恩。”
随后又拉着浑浑噩噩的尹不问一起磕头不停。
老道也不阻拦,只管自己说道:
“你二人在山上这十年,我也未曾亏待,教你二人诸般本事,也未有丝毫隐瞒,这里有书信两封,内有地址,你二人收拾一下,明日就去吧,向西北不足二百里,既是固原镇。”
郑不疑还是感到迷迷糊糊,连忙问道:“师傅,我们在那固原镇里,可还有亲人。”
老道默然半晌,叹息一声:“哎,郑不疑,你已经没有亲人。尹不问,倒是在庆阳府有亲人尚存,只是,不知近况如何。信里有地址,你若想寻,自可前去。”
老道又说:“郑不疑,那贵人派来的人手安排好一切,通知我代修结束,已然离去。”
老道声音逐渐严厉:“你两人的名字,也要改正过来,下山之后,郑不疑,你叫郑拙。尹不问,你叫尹笃。”
二人不敢违逆,连忙点头答应,知晓这回老道逐他们下山是真,已然无可挽回。一时胸中激荡,目中已含热泪。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二人随老道十年山居,承蒙养育教化,此恩实如山之重,以他们少年人的言语,却是不能表达出来万分之一。
天地本无绪,因果千万缕,离散须看淡,缘来自可聚。
——姜常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