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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徐思荣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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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刺史徐渭之女徐思荣昨日突发恶疾去了!

林素萼知道消息的时候险些摔了手上的茶盏,幸而她心志坚定,面上不露惶恐,仍然镇静的将茶盏稳稳放回桌案上。

吴怡然却没有那么冷静,她自小便是胆小的要命,如今听了这般可怕消息,面色煞白似失了生气。

林素萼起身绕过擦得发亮的红木矮桌,在吴怡然身侧坐下,握着她的一双手温言问:“姐姐莫怕。”

吴怡然一下子泫然欲泣道:“你不知道,本该是我的,是我让父亲和上面选妃的公公——”

“姐姐!”

吴怡然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素萼打断了,林素萼还是淡淡的笑着,她一向好性子,此时也是不动声色的温柔看着吴怡然。

她伸出手搂住吴怡然的臂膀轻声安慰道:“这一切都是徐小姐自己的选择,怎么能怪姐姐,姐姐只是把自己的名字从那份名单中划去了而已。”

她们都心知肚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暴毙而亡了呢?又想起今上的残暴狠虐以及那些骇人听闻的传闻,或许对于徐思荣来讲死了倒比活着好。

凉州刺史徐渭本就是狡诈阴险的一个人,献女求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如今做过了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今徐思荣“病故”,徐渭的官位保不保的住尚未可知。

林素萼又复叹道:“姐姐,这个世道,人人都只为保全自己罢了。”

吴怡然受了她的安慰,低着头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讲话虽有哭音,情绪却已平稳,她抬头往四周探查发现没人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妹妹,今天是我失言了。”

她又想起什么担忧道:“如今徐思荣没了,不知道上面还会不会再选秀女,我实在担心你。”

大裕选秀的规矩是年满十七岁的女子的官家女子都要应选,而过了今年十月初十林素萼就满十七了。

林素萼只道:“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从小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虽然平时看着温温柔柔,但吴怡然和她相处多年知道,若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是有勇气做出违抗君命的事的。

林素萼一向懒怠不喜外出,每日端坐房中绣花读书,自得其乐。如今看着吴怡然还是有些害怕,一时心软便说道:“正巧最近天气好,我陪姐姐散散心吧。”

吴怡然顿时来了兴致笑:“这法子好,正巧听我外祖母说了,城外花神庙明天有庙会呢,我们两个到时候就去那里去。”

林素萼淡淡笑道:“那就听姐姐的,去那里吧。”

吴怡然痴痴的看着她,心中只赞叹:所在闺房锦绣金玉,一应宝珠华物,比起西京的名门豪绅家的女儿闺房也不差,却也不及眼前人容颜光华明亮,玉面朱唇,眉眼流转之间清纯动人。

更出众的是她眉心间有一朱红小痣,让那出尘气质也添一丝风流之韵。

不禁抬手抚上她的小痣道:“玉娘,世人只道徐思荣大姐徐思静容貌名动凉州城,却不知小小姑臧县藏了你这一个绝世美人,你若有心出世,冠绝天下亦未可知。”

玉娘是她的小名,除林家人外,吴怡然是第二个知道她小名的人了。

而第一个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林素萼浅笑不语,一双盈盈似水目瞟过窗纸,隐隐约约可见窗外院中一树海棠,红粉团簇,花开盛宴。

世人皆爱美,如她爱一树海棠,春来海棠花开,她便命丫鬟折上几支插在瓷瓶中以供赏玩。

时常也会想,如今的女子不就如这海棠花一样吗,生的漂亮有人爱那便被人折去,倒不如朴实无华的留在枝头任那雨打风吹去,花落成泥,也是好的。

她幼时便已认清现实,容貌太盛于她不是好事,引人注目终究是灾祸,倒不如一生平凡觅一良人,家庭和睦,安稳度过此生。

吴怡然走时,林素萼站在院子门口送她,暮春时节,气候还是有些寒冷,她给吴怡然系着披风绳子道:“明日,姐姐就不用来找我了,花神庙外有一对仙童石像,巳时过后我与姐姐在那里见面。”

吴怡然应下,林素萼让贴身丫鬟玥儿送她出去,回到房里,静坐了一会儿后,又拿起针线绣棚继续之前的刺绣,吴怡然来的时候她已经绣好了一半的图案,这时候捡起来继续之前的刺绣。

养大她的嬷嬷姓周,是个皮肤白皙身形偏瘦的中年妇人,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着,立在一旁温和的看着自家姑娘。

她平常是极威严的性子,眉眼一横就能吓得小丫头们战战兢兢,此时却是笑着夸赞道:“姑娘的绣工真是好极了,这小狗真是憨态可掬。”

林素萼手下的动作微微一滞,很快便温温柔柔答道:“嬷嬷,这是青狮。”

她低着头,羞赧之下耳尖早已变红,周嬷嬷非常淡定的改口道:“老婆子最近眼神愈发不太好了,连姑娘绣的狮子都没看出来,如今仔细看一下,真是威风堂堂啊。”

林素萼抿着唇笑,她的嬷嬷一向如此,爱她视若珍宝,她所有的缺点在她那里都成了可爱之处。

不多时,玥儿就回来了,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圆圆一张脸,穿着粉衣绿裙,双丫髻上扎着红绳,实在可爱。

她发丝微湿,一张脸冻得发白,林素萼连忙叫周嬷嬷拿帕子给她擦擦,关心道:“外面既下雨了,你就等雨停再回来也没事的。”

玥儿傻笑把手往中央那座三足鎏金香炉的顶端靠,里面的香料正缓缓的燃着,带着一股暖热的馨香。

她忙邀功道:“我见只是一点毛毛雨,想着还是姑娘这边重要,就紧赶慢赶的回来伺候姑娘。”

说完,又十分陶醉的深深闻了一口道:“瑞文公子送来的这个香可真好闻,又没有烟,我房里的烧的那块都快熏死人了。”

林素萼听到这个名字并无什么反应只是看了一眼香炉随意道:“你要是喜欢,自己去柜子里拿一些就是了。”

玥儿惊喜的表情刚刚挂上脸马上就看见周嬷嬷皱着眉紧紧盯着她,她一下子就吓得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这个香平常我来小姐房内闻闻就好了。”

周嬷嬷在旁边沉声道:“去看看厨房给姑娘炖的的燕窝好了吗?好了就给端过来伺候姑娘喝下。”

玥儿连忙如获大赦的跑出去,林素萼起身拿起香盒往香炉中间添了点香料笑道:“嬷嬷何苦吓她,不过一个小丫头。”

周嬷嬷规劝她道:“姑娘平时就骄纵这丫头,不知道她在院子里如何作威作福。”

林素萼眼帘微阖,幽幽道:“我只是瞧着她亲切,这丫头机灵又聪明,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

周嬷嬷不满她这番话:“这丫头怎么能和姑娘比。”但瞧见她有些失落的样子,自己也想起往事有些神伤,便不再说话。

香炉还在燃,房内寂静无声,只看见门外风雨相携吹打着那树海棠花,飘零跌落枝头,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

第二天林素萼早早起来梳妆后就去了父母房中用早膳,林府人口简单,当家人林参清是姑臧县的父母官,他只有一妻郑氏慈心,郑慈心生有二子二女。

大儿子林谈言早已离家在凉州驻军的军队里作一小小御侮校尉,故而不常在家中。

家里便只有二女儿林素萼和她的一对双胎弟妹,林谈词和林月蕊,二人比林素萼小了十岁,如今也不过六岁稚儿。

因一日三餐都是在父母房中吃的,今日也不例外,林素萼到的时候,门外站着母亲房里的丫鬟锦心,见她过来连忙打帘问道:“姑娘怎么一个人过来了,随行的丫头嬷嬷呢?”

林素萼笑着道:“今日要出门去,便让她们留在院里收拾东西。”

她甫一进门,便觉屋中温暖,房内只看见丫鬟摆置早点,并未见父母身影,解了斗篷坐在凳子上,好一会儿都没见二人出现便问锦心道:“父亲和母亲呢?”

锦心摇摇头往西院指道:“三少爷和四小姐贪懒不肯起床,大人和夫人正哄着呢。”

林素萼起身又缓缓坐下,心里只觉得荒唐,母亲性子软和尚可理解,父亲堂堂一县之长竟然也败在小小顽童手下,但想起二人平时的对弟妹的宠爱又觉的情有可原。

只是内心酸涩,不知道什么情绪,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她是家中二女,小时候也算享受过一段时间的父母疼爱,只是后来弟妹出生,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不觅踪迹了。

也曾费解难安,揣测过原因,只是真相令她心惊,到底不敢再细想。

此时早已没了吃饭的胃口,她坐在这里也实在尴尬,便和锦心道:“我就先走了,到时候父亲母亲出来你就和他们说我和郭家的表小姐相约去百福楼吃早餐了。”

遂自己又孤单单的走了回去。

周嬷嬷和玥儿见她这么快回来也十分疑惑,但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有多问,跟在她后面走进房内。

房内却多了好多东西,林素萼看见满桌子的东西却并未感到疑惑,她面色如常问道:“西京送来的东西?”

周嬷嬷递给她一封信,她接过看见信封上熟悉的“玉娘亲启”四个字,陈瑞文的字一向好看,字体端正有力,极具风骨。

“周泉一回府水都没喝就送来了,说是瑞文公子吩咐他务必第一时间送到姑娘手里。”

林素萼情绪好点,她道:“嬷嬷待会记得替我好好犒劳他,这些东西也劳烦嬷嬷替我收好,我从外面回来再看吧。”

周嬷嬷应下,林素萼又笑:“待会玥儿陪我出去就行了,周泉难得回来一次,你们母子也该好好说说心里话。”

周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看着林素萼执意如此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坐到马车上,她才有时间看这封从西京寄过来的信,陈瑞文和往常一样叙述了他在西京的日常,又读了那些书,父亲如何夸赞他,嫡母如何为难他,又说了哥哥娶了新妇,嫂嫂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最后又在结尾写上:“文与玉娘已八年未见,八年之前文尚及父胸,如今已与父平目,可见岁月流淌之快。不知玉娘是否还如旧时一样?盼再次见面。”

林素萼默默把信塞回信封内,若是此时陈瑞文那厮站在她面前他一定会问他:你说的旧时是哪个旧时,是八年前分别的旧时,还是十年前初见的旧时?

她把信交给玥儿问:“如今到哪里了?”

玥儿把信收在木匣后往外看了看:“小姐,前面再拐个弯就到花神庙了。”

林素萼靠坐在马车的窗户前,掀开一角锦帘往外窥看,路上行人渐多,三三两两,挑担提篮,本朝民风质朴开放,对女子的束缚相比前朝宽松很多,所以路上也随处可见相携作伴的年轻女眷们。

她们服装形制各异,发型也大不相同,很多衣裳多多少少还吸收了些外族的风格,紧束腰身,臂箍钏环,个个姿态美丽,果真是一年之计在于春,繁花盛开,春意萌动的季节。

到了花神庙,林素萼借着玥儿的手下了马车,她头上带着斗笠,白色面纱下并不看得清面容,只是看见面纱下露出的乌黑发辫,一身鹅黄交领襦衫搭配高腰水蓝长裙,腰系织金丝绦,走起路来身姿纤瘦娉婷就已是极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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