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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执行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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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法院时已经是11点多了,送走方树坤和邓寅后,陈默雷又回到车里,把方向盘一打,将车头掉向大门。

杜清明觉得奇怪,上前问:“默雷,你要去哪儿?”

陈默雷系上安全带,说:“公安局。”

杜清明问:“你去公安局干嘛?对杨乐的诬告陷害就算是坐实了,可这个数额也够不上刑事案子呀。”

“一两句说不清楚,回头再说。”说完,陈默雷一踩油门就走了。

陈默雷去公安局,是要找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郑旭东。

因为业务上的联系,加上脾气相投,两人一来二往就渐渐熟了。

陈默雷大概说明情况后,建议郑旭东联系齐江警方,让他们调查一下齐江酒厂有没有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的犯罪行为。

刚好,郑旭东有个警校校友就在齐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工作,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于是立刻联系了校友。

聊了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对陈默雷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陈默雷一愣:“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郑旭东说:“据我校友说,十多年前,齐江酒厂的确生产过那么一批假酒,但是那批酒给一些公司定做的,是用来给员工发放福利的。因为那批酒不面向市场,所以算不上商品,自然也就不存在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的说法。”

陈默雷顿觉失望,他脑筋一转,又问:“那,能不能查到出厂记录,看看是哪些公司订制了那批假酒。”

郑旭东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幼稚,说:“我说陈大局长,你也不想想,这种事传出去是有损商业声誉的,怎么可能会有出厂记录?”

陈默雷一想也是,说了句知道了,便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交往久了,他早就不跟郑旭东客套了。

虽然匿名举报很难查出源头,但陈默雷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本来他想寄希望于警方侦查假酒案件,继而顺着交易关系这根藤一步步查出诬陷杨乐的人,将其司法拘留,好帮杨乐出了这口恶气。但现在看起来,这口恶气怕是出不了了。

再回到法院时,正是午饭时间,陈默雷心里记挂着杨乐,便要去执行一庭的办公室看看。

走到电梯口,刚好碰到吃完午饭的院长秦怀远,他只打了声招呼,便不作声了。

秦怀远是比陈默雷早两届的校友,因为这一点,两人的关系更近一些,平时说话也不那么讲究。

秦怀远看出陈默雷心情不好,问:“默雷,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要少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呀。”

陈默雷叹了一声:“别提了,今天吃黄莲了。”

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秦怀远猜到陈默雷准是又遇到了糟心事,笑着安慰他说:“别生气嘛,过两天咱们一块儿吃个饭,我好好开导开导你。”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陈默雷按下楼层键,说:“吃饭可以,但我事先声明,我可没钱。”

秦怀远说:“本来也指望你个铁公鸡出钱。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是咱们东州刚来了个大客商,还是省人大代表。市委季安邦书记的意思是,虽然咱们不参与招商引资,但最好还是接触一下,表达一下法院对招商引资工作的支持。”

正说着话,执行一庭的楼层到了,陈默雷说了句领导指示我照办,便出了电梯间。

秦怀远看着陈默雷的背影,不由得感慨:都奔五的年纪了,还这么愤青!

走到执行一庭办公室的门口,陈默雷看见杨乐正望着窗外发呆,他咳嗽一声,走了进去。杨乐刚要起身,陈默雷向下压了压手,示意他不用起来:“就你自己呀?其他人呢?你们中午不都是在办公室午休吗?”

“从今天凌晨4点半出发后,我就没见到他们。可能是他们的行动还没结束吧。”杨乐回答说。

陈默雷走到杨乐的办公桌前,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来坐下:“午饭吃了吗?”

杨乐明显有些情绪低落:“没胃口。”

陈默雷掏出手机,一边操作,一边说:“那正好,我也没吃。我叫两份外卖,咱俩一块儿吃。”

杨乐连忙摆手:“陈局,我不饿,您自己吃就行。”

陈默雷并不理会,继续操作着手机:“大小伙子怎么会不饿呢?受了委屈,也不能跟自己肚子置气嘛!”

见杨乐还是拒绝,他把脸一拉,故作生气地说:“单已经下了,这饭你不吃也得吃。局长请客都不给面子,眼里还有没有领导了?”

话说到这份上,杨乐不好拒绝,便说了声谢谢陈局。

“这就对了嘛。”陈默雷话入正题,说:“怎么?还在为今天的事生气呢?”

杨乐迟疑了一下,说:“陈局,我想,我可能不适合干执行工作,要不我还是申请调到别的部门去吧。”

陈默雷像看孩子一样看着杨乐:“怎么?这点委屈就受不了了?要打退堂鼓?”

杨乐不敢直视陈默雷的眼睛,低着头说:“这不是委不委屈的事。我刚接触执行工作,就发现现实与我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同,有的当事人好像跟我有仇似的,无论怎么样都不相信我,甚至处处针对我。

这回正好,有人举报我,你就借着这个机会说我不适合干执行工作,让我去别的部门吧,就算再回民一庭继续当书记员也行呀。”

陈默雷拍了拍杨乐的肩膀:“这也不怪你,你以前没正经接触过执行工作。这个执行工作呢,就是要经常承受各种不理解和委屈。等你工作时间长了,就慢慢习惯了。”

“陈局!”杨乐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我可能……真的习惯不了执行工作。”

陈默雷一愣:“这是为什么?”

“怎么说呢?”杨乐想了想,说:“就比如说这次的恶意举报吧。我是觉得……这种举报是对法律的侮辱,可我们又查不出举报人是谁,也没法惩罚这种恶意举报的行为。还有,我们动不动就遭受无端的非议和猜忌。如果经常碰到这种事,我怕……我怕我对法律的信心会一点点丧失,直到有一天,会完全丧失。”

听到这话,陈默雷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声:“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刚到执行局工作,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可你要知道,我们执行工作乃至全部的司法工作都是这样,只要你进了这一行,无论是立案、审判还是执行,总要接触形形色色的当事人和代理人,总要接触社会的阴暗面,这些情形你早晚都是要适应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咱们的执行工作遇到的困难更多,也更突出,很多当事人变着法地逃避执行、规避执行,甚至想方设法地给我们泼脏水、扣帽子。可如果都像你这样,遇到点委屈就打退堂鼓,那我们的执行工作还怎么干?那岂不是正好让他们得逞了吗?如果判决书到头来成了空头支票了,我们还谈什么司法形象和司法权威?”

杨乐仍是一副失落的样子,说:“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有的人就是不讲理,就像这次恶意举报,不仅拿我当猴耍,还处心积虑地诬陷我,可我又拿这种人没办法。我心里真的是过不去这道坎儿。”

陈默雷知道了杨乐心里的症结,说:“小杨,其实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们不是拿你当猴耍,也不是处心积虑地诬陷你,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在针对你。”

杨乐一愣:“陈局,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这还不明白吗?”陈默雷以过来人的语气说:“你想想,他们跟你非亲非故,也无冤无仇,干嘛要无缘无故地诬陷你?”

见杨乐还是听不懂,陈默雷干脆把话说明白了:“其实诬陷不是目的,只是他们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至于目的呢,或者是想给法院制造障碍,为转移财产争取时间,或者是想混淆视听、给法院施加压力,或者就是为了单纯的打击报复……总之,都是怀着各自的想法和利益。

所以说,你受到委屈,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因为你的岗位、你的案子刚好遇到了这种人,他们也不是针对你,只是把你当作实现目的的工具罢了。

如果你不想成为他们的工具,就要保持独立冷静的思考,不要被他们影响了你的情绪和理智。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就不会再受这样那样的干扰了。”

杨乐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您这种论断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没那么简单。人都是有情绪有感情的动物呀。”

陈默雷笑了笑,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想要不被当成工具,首先要做的一点就是保护好自己。

人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我们又不得不经常与社会的阴暗面打交道,难免会遇到各种明枪暗箭、糖衣炮弹,这些人有的耍横耍赖,有的当面笑脸背后捅刀,这就需要我们时时处处都要有防范意识。

我们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别人,才能维护和兑现当事人的胜诉权益。而想要保护好自己,你就要记住这句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乐一听,不由得感慨说:“听您这么说,我们又得操心别人,又得操心自己,那我们执行工作得有多累呀!”

陈默雷双手在胸前一抱,说:“不止执行工作是这样,其他的司法工作也是这样。只要你还从事执法办案,只要你还在业务岗位上,就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一条。”

杨乐面露难色,说:“话是这么说,可是那些自我保护的本事,我一时半会也学不会呀!”

陈默雷嘿嘿一笑:“那就慢慢学呗。你要知道,从事执行工作,难免要经历很多辛苦和曲折,你要戒掉懒散、享受等一切毛病,但你首先要戒掉的,是你那颗脆弱的玻璃心,只有内心真正强大了,你才不会被困难打倒。”

杨乐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我好像懂了。我不要做被人利用的工具,就算做,我也要做法律的工具,做维护公平正义的工具。”

陈默雷拍了拍杨乐的肩膀,欣慰地说:“这才对嘛。有时间多向老同志学习请教,他们阅历丰富,有了他们的帮助,你才能尽快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才能真正地胜任执行工作。”

两人正聊着,陈默雷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了两声就挂断了,然后对杨乐说:“第一条就先到这儿吧,接下里我们讲第二条,叫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杨乐一愣:“陈局,您说什么?”

陈默雷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放,问:“你不饿呀?”

这时,杨乐的肚子咕噜叫了两下,他摸了摸肚子,笑着说:“还真是有点饿了。”

陈默雷又故意把脸一沉:“你是饿傻了吧?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吗?”见杨乐还是不明白,他急的敲桌子说:“是我订的外卖到了,还不赶紧到大门口去取?”

杨乐这才反应过来:“噢!我这就去。”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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