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生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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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本是酷暑难耐。天风镇下起了一场小雨，给小镇送来了一丝难得的凉意。这个镇子不大，依老桑山而建，生活着数万人，皆是普通凡人。镇守仙师居于山上，凡人生活在山下。这些凡人都是清风观修士的后人。这样的城池，大大小小有不计其数。清风观里的修士几乎九成九都出自这样的城池。向鹿惊秋这样来自真正凡人国度的极为少见。真正的凡俗世界充满了红尘污浊之气，早就被各大修仙势力抛弃了。与清风观一样。现在各大修仙势力招收新弟子，都只从修士后裔中挑选。因此，这样的凡人城池，对各大修仙势力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所在。细雨如烟，将小镇的另一半，包裹了起来。时值正午。鹿惊秋一袭青衫，手持油伞，信步而行。他走得很慢。一路走，一路看。路人行色匆匆，衣角沾满雨水，眼中写满欲望。酒楼客栈里飘出阵阵浓郁的酒菜香味。一名店小二双手怀抱着长条抹布，斜倚着门框在打盹。不过没过多久，就被老掌柜拧着耳朵，大呼小叫起来。七八位老者，围坐在屋檐下，手摇蒲扇，看着如梦如烟的雨幕，津津有味的吹嘘着自己年轻时的囧事，似要向旁听的那些小崽子们证明，他们也曾年轻过，也曾干过年轻人才喜欢干的，自以为了不得，实际上啼笑皆非的事。一条嘴里叼着跟粗大骨头的小花狗，猛烈抖动身子，甩掉一身水珠，钻入了一条幽深的巷道。估计是想找个同类找不到的僻静之地，好独自享用。鹿惊秋看得很认真。久违的凡俗烟火之气。玄门清修，醉饮山林，常笑红尘纷扰，烟火多烦恼。再入凡尘，却是倍感熟悉和亲切。“小凡，你慢点，路滑小心摔跤。这里全是青石，会磕破头的。孩子他爹，你也真是的，也不快跟上小凡，孩子万一摔倒磕到怎么办！”一道焦急的女子声音，自背后传来。她的声音中对孩子充满了关爱，对自己的丈夫，则是浓浓的埋怨。“摔个跤刚好给这兔崽子长点教训，男孩子摔几跤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笑道。“爹、娘，你们快来追我呀。”一个听上去年龄不算大的孩童声音响起。啪嗒，啪嗒……紧接着，一连串赤脚踏水之声，快速向鹿惊秋靠近。他转头回看。只见一名身穿肚兜，光着屁股，只有三四岁大小的稚童，正朝自己所在方向，挥舞着一双肉嘟嘟的小手臂，在快速的奔跑。或因跑得太快，稚童的步伐有些踉跄，随时都有可能摔倒。稚童身后五六丈远处，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少妇正气喘吁吁地追着，她一边追赶稚童，一边不停回头埋怨孩子他爹。在她的身后，不急不慌地跟着一名背着竹篓的汉子，正是孩子他爹。那竹篓看上去颇沉，随着孩子他爹的步伐，有节奏地发出嘎吱嘎吱声响，似

有些不堪重负。孩子他爹听着少妇的埋怨，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前方的少妇与稚童，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哎哎哎……”距离鹿惊秋一张远处，稚童终于小脚一崴，侧摔了出去，脑袋好巧不巧向着墙角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撞去。“小凡……”少妇大惊失色，想要冲上前护住稚童，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摔倒了下去。..“小凡他娘……”孩子他爹一把接住摔倒的少妇，虽心忧稚童安危，却因离得太远，有心无力，脸上满是惊恐与悔恨之色。四周街坊看见孩子危险，也都惊叫着，纷纷冲了过来……呼。一道清影，如风吹过。正是鹿惊秋。稚童被他稳稳接住。“好险，幸亏有这位少年郎。”周围的人见此都是轻抚着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凡，你没事吧。”少妇冲上前来，半跪着身子，双手紧抓稚童肩膀，转过来转过去，前看看后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仔细检查着稚童身体的每一处地方，看看稚童有没有受伤。她一边检查，一边不停地埋怨。一会埋怨孩子不听话，一会埋怨孩子他爹没有跟紧孩子。她的脸上挤满了疼爱，眼中满是泪水。“公子，多谢你救了我们家小凡，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请受陈风一拜。”孩子他爹来到近前就要下跪拜谢。“举手之劳罢了。雨天路滑，孩子还小，还是要跟紧一些才好。”鹿惊秋急忙阻止了他，挥了挥手淡淡一笑。“公子教训的是，下次一定看好。”孩子他爹拱了拱手，急忙俯下身子，跟少妇一样，开始仔细检查孩子身上每一处地方。孩子他爹虽不语，脸上的疼惜之色，却一点也不输于少妇。而在他那满是悔恨的眼底，也有着强忍未出的晶莹。鹿惊秋看着一家三口，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某种东西被触动。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山洪暴发之时，我若是听爹娘的话，不那么贪玩，紧跟着他们，或许就不会独自漂泊那么久，也会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吧。”他心中幽幽一叹，“也不知爹娘在何方？是否安好？”浓浓的思念，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虽模糊不清，却异常亲切。“找到爹娘，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这个想法刚刚诞生，就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头。“娘，我没事。幸亏这位大哥哥救了我。”稚童似乎一点也没长教训，笑嘻嘻地指着鹿惊秋，对少妇说道。“民妇陈汤氏，叩谢公子对小儿的救命之恩。小凡，还不快过来拜谢公子救命之恩。”经稚童提醒，少妇这才想起身边的鹿惊秋。她一把拉过稚童，二人同时向鹿惊秋跪了下去。“陈小凡谢大哥哥救命之恩。”稚童的脸上依旧笑嘻嘻的。鹿惊秋急忙拉起二人，“不必如此，赶紧带孩子回去，给他换身干衣服吧

。”对于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道谢方式，他感到颇为苦恼。“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谢，请无论如何收下这只鸡。”陈风解下背后的竹篓，上面躺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雄壮公鸡，他拿起大公鸡，双手递给鹿惊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是我们家最肥的鸡，准备孝敬老岳丈的。”这只大公鸡非常威武，血红色的肥大鸡冠，让它看上去如同鸡中帝王，脖子和背上的羽毛金灿灿亮光光，甚是华丽。漆黑如墨的尾羽中夹杂着一根雪一般的白羽，骄傲的高高翘起。翅膀和腹部的羽毛呈高贵的紫色，闪着淡淡的金光。“确实是只好鸡！”鹿惊秋暗中赞了一句，拒绝道：“好意心领了。两位还是带着孩子赶快回去吧，否则容易受凉。”他与风辞雪、鹤仙子数日前就到了天风镇。他这趟下山的主要任务，是检查天风镇防护大阵的各处阵基，拿只鸡在手里多有不便。更何况凡俗之鸡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若想吃肉，天风山脉中多的是妖兽，肉质可比这只鸡好得多。但这只鸡对陈风一家来说，却是他们最好的东西，这也是鹿惊秋不肯收下的主要原因。“公子请无论如何要收下。”陈汤氏居然拉着陈风和陈小凡再度跪了下来，“民妇虽目不识丁，但也知何为知恩图报，公子若不收下，民妇一家寝食难安。”围观的街坊，这时也开始七嘴八舌，劝说鹿惊秋收下。有恩必报，百姓淳朴。“唉……”鹿惊秋暗自一叹，点了点头，扶起三人，无奈收下了那只大公鸡。陈风夫妇脸上挂笑，这才带着孩子离去。看着两大一小，三个背影，大手牵着小手，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雨雾之中。鹿惊秋心生波澜。“跟我走吧。”他解开大公鸡身上的绳子，继续前行。大公鸡茫然片刻，便跟在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