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埋冢洞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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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艰难险阻,总有尽头。困苦之后,便是奇遇。
此刻墨门与黑虎精骑死战,李清扬还想冲回去杀敌,陈五将她硬生生拉了回来,喝道:“你先送死了,谁去找师父!”原来陈五听夏华讲过龙庭教几位首领的样貌装束,这一会儿已猜出了大概,便道:“这使扇子的八成是西门月,咱们根本打不过他,记住钜子这片恩情,日后报仇不迟。”几句话点醒李清扬,二人急匆匆穿过城中小巷,陈五引到一处马厩,丛草堆中翻出两套赵**服,嘀咕道:“就怕真到了这一天儿,还好早做了准备。”两人匆匆换上军服,戴上毡帽,陈五见李清扬皮肤白皙,恐被赵军识破,正好旁边有口破锅,往她脸上胡乱抹了些锅底灰,也分不清男女了。此时虎牢关四门都被攻破,城内乱成一团,喊杀声不绝于耳。
李清扬急道:“如今城池沦陷,咱们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不如回到南门,看看能不能帮上师叔。”
“南门是不能回去了,如今大伙都想往南跑,肯定会从南门走。咱们能想到,难道赵军就想不到?”陈五摇头道。
“难不成我们要困死在这里?”李清扬转念心想,要是三哥真的不在人世,自己一个人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要是能在另一个世界与他相见,死在这里又有什么要紧?心情反而轻松许多。
陈五道:“姑姑别急,咱们从北门走,这叫什么……反道走。”
李清扬点头道:“反其道而行之,那咱们就闯一闯。”
两人混在赵国散兵队伍中,虽不懂匈奴语,也跟着连喊带叫,一路混到北门。如今赵军纷纷向南门围聚,北门守军反倒不多。见城内外横卧着众多尸体,一队赵军正在勘查,凡是义军尚有气息的,都一一补刀杀死。李清扬眼圈一红,攥拳难以自制。陈五怕她冲动,急忙扯住她的衣袖,趁着敌军松懈,大摇大摆出了北门,悄悄绕去虎牢城东南方向。
二人虽说脱离险境,却心情沉重,一路无话。李清扬感叹父亲为国捐躯,师叔、师兄生死未卜,经此一战,墨门恐有灭门之虞。义军一盘散沙,北伐大业似乎渐行渐远,真令人心乱如麻。想起合肥城里,还有那十几个孩子无依无靠,心生怜悯,若是三哥在时,一定会把他们培养成材。当下的形势,不如先去与冯桃木会合,再慢慢查找夏华下落。不料赵军南下速度甚快,石虎攻下虎牢城后,如野狼般撕开江淮的创口,几路铁骑齐下,淮河以北相继沦陷。赵军恨中原百姓支持祖逖,所过之处真是生灵涂炭,叫人触目惊心。
二人避其锋芒,专挑小路行走,这日来到颍河东边一个小镇。镇子里一片狼藉,想是百姓听说赵军南下,慌忙间收拾东西散去了,便找到一处残破的饭馆歇息。陈五见房间里灶房厨具尚在,便出去寻了一圈,拿出他的看家本事,不一会儿就抓到一只土鸡,也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萝卜、黄花、莲藕等食材。笑嘻嘻生起炉火,弄了一道“蒸盆子”。多日里她俩仅靠干粮和山泉进食,这道烩菜好似人间至味,不一会便风卷残云,吃了底儿朝天。
两人体力恢复大半,却听到门外隐约有战马声传来,他们如今机警许多,急忙各自蹲在窗下藏好。李清扬探头望去,一名黑衣人骑马在前,十几名骑兵随后紧追不舍。马跑的近些,瞧出后面的追兵都是羯人装束,想必前头是位抗羯义士。那黑衣人坐骑速度渐慢,后面的羯人赶上了些,
连发数箭,都被他低头躲过,余下两支箭用双手抓住,还甩了回去,看来武功不弱。后边追兵的首领身躯甚是壮伟,怒而挽起一把射雕弓,这把大弓看起来足有六尺来长,陈五虽四处流荡,也没见过这等大弓,只见拉弓如满月,心中暗道不好,果然三支劲矢破风而出,分射头、腰、马三处,这手功夫叫“草原三鹰”,匈奴勇士中,须臂力甚大的射雕手才能学会,熟练运用者更是寥寥可数。
那义士也不含糊,左脚离镫,身体向右侧急转,躲过前两箭,可射向下盘的一箭直入胯下战马,马儿一声嘶鸣,前腿噗通一下倒地不起,义士冷不防,一跤跌下马来,还没缓过神儿,羯人首领已经冲上来,抡起大斧直劈,义士急忙侧身,持刀勉力一挡,钢刀顿时断为两截,斧锋将他左臂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羯人首领纵身下马,厉色道:“南人,不想死的话,乖乖和我回去,听大王发落。”
义士捂住伤口怒道:“丘金刚,今天落在你手里,无外乎一死,我王胜生为汉人,死为汉魂,要我求饶,却是做梦。”李清扬心中一惊,难怪这羯人首领威风凛凛,原来竟是龙庭镇山护法丘金刚。
丘金刚性情直率,啐道:“我好意劝你归顺,既然听不进去,就给你个痛快吧。”言罢举起斧头劈过来。王胜左臂已伤,只得边打边躲,慌忙间向着饭馆方向退避。丘金刚一把开山斧抡起来,招法连贯,虎虎生风,五六招过后,王胜躲闪不及,半截钢刀也被崩飞。此时他被逼退到饭馆门口,只能闭目等死。
李清扬、陈五互使眼色,二人忽地窜出,齐将王胜拽入门内。丘金刚一斧子劈空,气道:“这里还藏着两个小贼!”斧头横扫过来,三人向后一跃,饭馆门窗全被打飞了。他跳进来横冲直撞,几斧头便把饭馆砸了稀巴烂,三人哪是对手,急忙逃到后院。此时丘金刚带来的龙庭勇士们也从四周包抄上来,将三人团团围在院中。
王胜看看李清扬、陈五正值少年,自己确实不认识。心想今日凶多吉少,可别连累了这两位小英雄,挺身道:“姓丘的,我王胜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两个孩子与我素不相识,你若为难他们,可坏了名声。”
丘金刚哈哈笑道:“你一个将死之人,凭啥和本护法讲条件?南人没一个好东西,今天送你们一起上路!”开山斧又横扫过来。陈五不知他到底有多大力气,好胜心起,且试他一试,双手暗运内力,顺势持刀挡了一下。斧刀相交,陈五虎口剧震,险钢刀些脱手,退了七八步才勉力站稳。才知丘金刚看似蛮力,其中另有一股刚猛内力融为一体,实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丘金刚感到斧锋略滞,心中也有几分诧异,见这手持钢刀的少年浑身脏兮兮的,内力却小有火候,竟能接住自己一招。不由得兴起,叫道:“好小子,再接一招!”斧头反手倒推过来,陈五心知难以抵挡,此时李清扬出剑相助,他心领神会,步法腾挪,刀随剑走,二人分从左右侧身接了第二斧,却是两声脆响,刀剑同时被砍掉半截。
丘金刚哼了一声,半转身第三斧斜劈下来,三人此刻手无兵刃,已是避无可避,都是心头一凉。正是天无绝人之路,忽传来“嗤”的一声破空清响,一块石头正击中斧身,霎时崩的粉碎。丘金刚身体一晃,开山斧歪向旁侧,又劈了个空。只见地上散落着碎末,心想此人以石块当做暗器,正好击中斧头,内力深厚,手法又准,恐怕是个劲敌。但他素不惧怕,高声嚷道:“哪个高人到了?过来比划比划!”只见两条街外,一条身影左右晃动,本不觉得多快,嗖嗖十几个腾跃,竟已飘然落在身前。
此人中上身材,目若朗星,不到三十岁年纪,却颇有沧桑之色。丘金刚看着眼熟,却听对面三人一齐惊道:“师兄!师父!少侠!”丘金刚寻思片刻,恍然道:“噢,你是那个什么……夏华!你没死?”
原来那日夏华从山崖跌落,半空之中无处着力,身体急速下坠,他情急之下伸出钢刀向崖边划去,胡乱挥动数次,却总是差了一截。约又落了二十几丈,忽觉双脚一痛,只听得咔嚓一声,幸而崖边生出一株翠松,被他双脚生生压断,但下坠之势也随之立减。此时他凝神向下望去,只见谷底一片葱郁之色,不远处崖边恰有一块巨石凸出,当真是一颗救命稻草。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催动全身内力,待到了巨石上方,猛地举刀挥去,顿觉虎口一震,钢刀被折为两段。夏华弃去残刀,借力敛气向前,使出粘字诀,双掌吸在巨石上。可坠落之势毕竟太强,四肢在巨石上生生滑下,摩擦得皮肉吃痛,情急之下只能乱抓一气,身边的藤条乱石打的他身体更疼,噗通一声,重重跌落在地,震的眼冒金星,内里五味杂陈。他早已精疲力尽,只觉得四肢无力,眼前金星也慢慢发黑,心想终是不免一死。父母、师父、司马明珠、师妹在脑子里忽隐忽现,渐渐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