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墨尽新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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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宗立派可是大事，都是有地盘有规矩有弟子的，哪有说立就立那么简单？”夏华笑道。

陈五一撸袖子道：“师父您瞧，咱这住处有门有院，地方不小；您刚才说了三条，那就是门规；我们四人……就是您的四大弟子都在，不就有地盘有规矩有弟子了？”

夏华见陈五信口开河，忍不住好笑，点头道：“三有虽好，可现在咱们毕竟是无钱无势无产业，就叫三无派吧。”玩笑之间他忽然悟道，世间万物本就从无到有，不破不立。白手起家，开创一番大事业，才是英雄本色。这一悟，便进入一处新境界。几个孩子虽然不明白从无到有的意思，但想到今后也能扬名立万了，都拍手称好，这祠堂便正式改名为三无堂。陈五想到四大弟子中，三妹、四弟还没有名字，便请教师父。夏华便让他们随自己姓夏，两个孩子识字不多，日月星刚刚会写，唤作三妹夏月、四弟夏星。

三无派在这个寂寂无名的郊外，悄悄成立了。夏华师徒从此在三无堂安顿下来，他自幼在墨乡学过各种技艺，生活并不费力。平日里带着陈五、夏星砍柴种菜、捕鱼打猎，教会阿兰、夏月纳履缝衣，隔几日便去城里卖些干柴、毛皮、鞋帽，慢慢将三无堂修缮完好，吃穿自不必说。每日午后教孩子们武功，墨门心法路数纯正，年幼修炼最能打牢基础，四个孩子每日苦练，见效虽慢，但体质大增。陈五今年十二岁，年纪已稍大，夏华又传了他一些龙庭内功和刀法，这孩子虽不识多少字，但悟性却不差。他这些年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还不时挨板子，反而磨练的体质甚好，正是一块学武的好材料。夏华不喜旁人认出自己，留起络腮胡须，本来二十岁出头，看起来倒像是三十来岁年纪。转眼已过了半年，祖逖扭转战局，终于攻克陈留蓬关，收复了中原大片失地，与石勒对峙，一时声势日盛②。

这日，夏华带着陈五到涂中城内卖些毛皮，自从祖逖收复蓬关后，江淮一带再无赵军的侵扰，街市也渐渐兴旺起来。涂中虽处江北，但距建业较近，常有官宦商贾来往。夏华见一队人马穿街而过，为首两人身着官服，中间八人抬着一座官轿，左右各有两队士兵护卫，排场不小。他总觉得这骑马的官员眼熟，他仔细回想，竟是那丹阳派恶霸陆金山。心道当年丹阳一战，马修成已死，丹阳派如今作鸟兽散，这老贼几时成了朝廷中人？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吩咐陈五先回去三无堂，独自跟了上去。那队人马转了几处，来到县衙门前。只见县令东张西望，早在门前等候多时，对轿中之人极为尊敬，似乎又不敢声张，匆匆迎进府内。

夏华见四下无人，一跃攀上墙头，见轿中之人身着便装，体态微胖，远远的看不清楚模样。听见县令小声问道：“大人，对方使者到了，何时接见他们？”那官员道：“不忙，叫他们酉时过来。”

几人走进正厅，夏华施展轻功，躲过院内卫兵，几下腾纵，上了正厅的房顶。偷偷向下瞧去，县令早已备好一桌酒菜。这次离的近些，夏华猛然认出轿中之人正是王含，当年护送司马明珠去赵国的大臣。王家权倾朝野，王含乃是朝中高官，这次着便装来此，必有隐情。只是距离稍远，听不清楚说话，隐约听到县令数次寒暄，称王含为光禄勋大人，陆金山也在下首作陪，看来官阶还要高过县令。又听他们交谈之中，提到了赵王、西门月等人，夏华心中一沉，莫非这王含和赵国有不可告人的勾当？今天可要弄清楚了。

想到距离酉时尚早，他悄悄从房顶下来，溜到后院的一间厢房，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内侧摆放着一副床榻。心想自个儿须先睡上一觉，晚间好有精神查探，于是钻到床下沉沉睡去。

约到了申时，夏华轻睡中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便屏住呼吸，从床榻镂空的雕饰洞孔瞧去，原来是几名丫鬟走了进来，将房间布置一番，端上点心、瓜果，沏好茶水又退了出去。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夏华俯耳贴地，辨出共有五人，其中三人脚步平常，另两人步伐清健，显然内力不俗，他恐被发现，便将身体贴到最里侧。五人走进房间，只听一人说道：“两位使者，这次光禄勋大人亲自前来，要与贵人商量大事”。

其中一名使者清秀的声音回道：“还是王大人想得周到，选在这个地方见面。我们哥儿俩这次正是奉赵王之命，前来商量大事。”

“两年前送公主前去，曾与西门尊者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这位怎么称呼？”王含倒很是客气。

“王大人不必客气，在下星火护法刘天远。”夏华心头一震，老天有眼，可算让我遇到这奸贼，这次定要为墨门报仇雪恨。

又听王含笑道：“原来星火护法就是神机枪，江湖传言墨门的夏华叛逃赵国，看来当年蓬关大胜，这是星火护**劳喽？”

“不敢当，那小子也是命不该绝，当年让他逃了出去，在下只好略施小计，就算他没死，现在与废人也没什么分别。”几人哈哈大笑，夏华心中暗骂，果然是这老贼使的奸计，此时心里已推算出大概，另一名使者便是西门月，王大人应是光禄勋王含，旁边的必是县令无疑，剩下的一人还不知是谁。

西门月又问道：“王大人，不知赵王交代的两件事办的怎样了？”

“尊者放心，大晋国的事儿，还没有我王家办不到的。祖逖连打几个胜仗，现在功高盖主，皇上生性多疑，朝臣联名上书，最近就要削掉他的兵权。这第二件事儿，也已做了大半。”王含稍一停顿，问道：“金山，抓了几个掌门了？”

“回大人，青城派、钱塘门、金刀门掌门都已拘捕，只是丐帮帮主韩云腾，墨门钜子赵天青尚在祖逖军中，不好下手，不过前几日我们抓到了墨门前任钜子李天翔的闺女，嘿嘿，只要用她当诱饵，不愁抓不到韩赵二人。”夏华心知这最后一人就是陆金山，看来这厮已做了王家的走狗。

刘天远道：“这几年墨门、丐帮、百草门在祖义军中出力最多，一般不离祖逖左右。自从李天翔死后，墨门元气大伤，我又带人清理了墨乡，如今各地的墨者分会损失殆尽。赵天青这个人嘛，刚勇有余，谋略不足，虽然新任钜子，但毕竟火候不够，再说墨泉剑还在我们手里，他们这几百人成不了什么大事。丐帮帮众众多，各地都有耳目，只要杀了韩云腾，他们必然自乱阵脚，我圣教自可在豫州、徐州、扬州分割包围，一举消灭他们。百草门医术高超，有些麻烦，好在郑隐、葛洪等人一心求仙炼药，只留了少数弟子在军中，不足为虑。”

王含点头称星火护法果然高见，转头向陆金山道：“那几个掌门可要严加看管，莫走漏了风声。”

“大人放心，杜家堡易守难攻，我已调遣了洞庭、巨鲨两派多名好手前去，万无一失，就等着西门尊主前去领人了。”

西门月笑道：“如此甚好，我们这就回去整理人马，七日后咱们杜家堡见。王大人这边还要抓紧点，尽快夺了祖逖兵权，到时候我圣教押着这些掌门去谯城，不愁丐帮墨门不灭。以后祖逖身边没有这些江湖高手护着，看准了机会就刺杀了他。”

“等到祖逖丢了兵权，咱们这边再废了丐帮墨门，大军压境，中原便是囊中之物了。”刘天远盘算着接道。

西门月拍手笑道：“到时候王大人可别忘了与赵王的约定。”

“尊者放心，胞弟王敦主持家族要务，总督六州兵马，只要赵王大军一到，王家即刻从荆州起兵，顺江东下，待破了那司马小儿，到时候两国以长江为界，永世修好。我王家对大晋忠心耿耿，想不到司马睿心狠手辣，竟想鸟尽弓藏，嘿嘿，也没那么容易！”原来王含早有不臣之心。又道：“金山，你这几天就去杜家堡，等候西门尊者前来领人。”几人商议已定，各自分头行动。

夏华深知石勒雄才大略，看来如今龙庭教意图汉人江山，可不单单是武林了。心中嗤笑，这王含也真是愚蠢，等到石勒挥军南下，又岂能满足于半壁江山？不禁唏嘘，汉人虽不缺少智谋之士，却不能一致抵御外敌。想不到今天误打误撞，竟听见这惊天阴谋。他知西门月武功极高，屏气凝神不敢妄动，等到五人出了房间走远后，才从床下慢慢爬起，穿过后院，悄悄出了涂中城。他的爱国之心从未泯灭，梦里萦绕的中原声声呼唤，终于又到了亮剑的时候。

注：①涂中：今AH省CZ市。

②公元320年，祖逖击败桃豹，收复陈留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