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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晶石推至赵无秋面前,祖仲良示意他拿起。
“这?搞什么?”赵无秋老实照做,却没发觉一点奇特之处。可稍加施力,便感到这晶石的诡异。它恍如无底的瓶,无论施压多大的力、灌输多强的热都掀不开波澜。
“总是如此…怎会了?消失!给我消失!”晶石浮空,赵无秋运起本源,用抹去圣痕攻势的力量试着消除它,反给惊怒到。晶石仿佛永存不灭,未来都不会消失,现在自不会消失,“和那俩破剑一样,该死。”
“这是祂的力量。而今,你是最接近真理、拥有最强的本源人,可想胜了祂,还为时过早。”
“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本源?我的本源究竟——算了,最后一个你别说。可别反问我,是你说话太拐弯抹角,这次可别绕弯,给我说人话。”
“这世界运转的规律就是真理,或者说真。当生命接触真,便能借领悟发挥各自的力量。”
“你放屁。照你说的,随便找个聪明蛋子多读几本科普书,不就跟我一样了?”
“那是认识,并非接触。真这种东西,勤于求知者不难理解,接触却不易,只看契机。那契机很随便,吃一碗饭、打了会盹、跌个跟头、爬几层楼、翻两座山、杀了什么…当然,或是被杀。一次死亡,换来践踏世界的本源,未尝不是幸运。”
“幸运?这他妈是死霉运!”愤懑积攒太久,点燃时爆得连环。说着脏字,赵无秋拍碎木桌,踩住帝刃,狠狠踏几脚,“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哪像个正经人?呼,妈的,看到没有?我多容易生气,生了气就想…就想…就想一拳打爆你们的头啊!这要算幸运,干脆让所有人一块幸运!偏生只挑我一个,让我一个人、一个人…”
“看,你并没有打爆我的头,”等他捡起剑、复原木桌,祖仲良抓过晶石,再推给他,“我相信,哪怕你真那样做了,也会让我重活过,对吧?”
“瞎掰什么!你们都这么自信?就觉得我一定照你们的想法做事?”
“自信的不是我,也非跟着你的人,而是你自己。你仍是那个生在林海小村庄的少年,不是吗?”
“你们怎都能看穿我?”赵无秋紧抱头,直至颅裂血流才静了心,重拾那晶石,“你们好可恶。这东西怎么用?”
“感受它。”
“感受?哪有?”
“可惜了,”捋下胡子,祖仲良无奈了,“看来祂的力量很抗拒你。”
“什么?”赵无秋捏紧晶石,见他神色不对,也有些慌,“这东西还挑人?”
“或许是你太强。其实从圣都的事已能看出端倪,祂似乎不大喜欢你。”
“祂是什么臭狗?”
“我们梁人唤祂作天武,世人尊祂为帝皇。祂应该是最接近、甚至超越真,掌握最强本源的生命。”
“行吧,我到底该怎办?”
“目前的话,多逛多看,好好生活。我们会全力搜寻圣典的下落,希望它们有帮你的可能。说实在的,你现在蛮不错,除去少了些负面的情绪,加之偶有较大的心理波动,已与常人无异了。若仍惦记完整的情绪,我想,你只能问问那跟随你的人,或者等世界和时间回答你吧。”
“说到底,你们…根本从未帮我,还使唤我当牛做马,给你们杀杀杀…还什么世界?啊?时间?你是瞎扯上瘾了?”
“嗯,莫管你相信与否,我只是在教你克制,教你学会忍耐。另外,别小看世界和时间啊…再怎样强,
生命终归由见闻构筑,你也不例外。走过天长日久,你必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就像从前的我。”
“从前的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有和我相当的本源?”
“不,不。我曾是冷血的,无所谓他人生死…什么梁人、木精、金精,我都不在乎。若死人便能成就理想、让我接触真,那他们全死完最好。可当我真正有机会触及真,我却放弃了。很多年啊,那些死去和活着的,不知不觉把我改变了。看,我建立了朝晟,让所有朝晟庇护的生命都活得更好。”
“莫名其妙,我听不懂。”
“我讲些你能懂的。你就不好奇,那跟着你的人是为了什么?她自己又是什么?”
“啊?她不是说过吗?”
“你就相信?难道她不会撒谎?”
“我感觉她比你可信,起码她真有办法。算了,按你的话说,她到底是什么人?”
“孩子,我不知道。”
赵无秋瞪大眼,惊讶地看着老人走近,伸手拍拍他的头,带帝刃离开。很久,他挠挠头,穿过老人推开的门,走遍间间红黑的殿:“有病。”
“确实有病。别理他,你专心处理特罗伦的事。”看完他们的对话,葛瑞昂借网发了消息,长眉低垂,难得闭目休息。
赵无秋的事告一段落。历经半多月的消磨,朝晟的军队已从博萨与瑟兰进驻特罗伦,更有小部分接近帝国的圣都。抵抗?怎会有抵抗。无声的帝皇利刃证明反抗是笑话,加之圣堂传开奇罗卡姆畏罪自杀的消息,帝国最后的军团祈信之子已投降了。广播帝国战败的消息的并非第二元帅圣恩,而是刚给其他军官强推上位的将军。
疲惫的嗓音,穿过千万里的广播进入数亿特罗伦人的耳中,透着现实破灭的无力:“帝国的子民…帝国的军人…我们战败了…待在你们的家中…放下你们的武器…帝国战败了…”
窗帘紧拉着,没人敢看街上是否有朝晟人同行。士兵扔掉武器,解除护甲,任它们砸到一起,拿眼皮挡住滑过的汗珠,嚼着空气,想咕哝,又怕给听见,终是无声无息。害怕吗?或许吧。但让他们害怕的并非朝晟的军队,而是一个坐实凶名的人,一个没法理解的人。
凶名之下,圣都的金光也黯淡,快成了纯粹的黑。黑是种很好的掩护,平日不敢现身的流浪猫狗都冒出来,翻餐馆前没人扫的垃圾堆,找些食吃。但有人扔出瓶罐驱它们走,抓带肉的骨、捏几把菜,装进黄腻的布袋走掉。之后猫狗们又探头,继续充饥了。
“今天都没人啊,拿回来好多。快吃吧,味道应该很好,”无光黑巷里传着稚嫩的声。大男孩抠去血痂塞进嘴,把布袋摊在地上,喊来几个更小的孩子,“吃啊,等什么?”
“法普顿,你还…”
“我饱了,你们吃吧,”捏捏肚子,叫法普顿的大男孩拍拍出声的小女孩,“看,没人打扫,我可是管饱了塞。”
“他们都不敢出门了,全在说朝晟人要来…”
“你听谁说的?”法普顿从脸上搓去黑泥球,很是吃惊,“朝晟人越过博萨了?不可能啊。”
“可、可圣职者不会撒谎吧?刚才路过黑塔的时候,我听到——”
“别信他们!他们都是骗子!别忘了,隔壁街的那伙人可给他们…”
“嘘。”
当法普顿的食指贴着嘴,孩子们再不吵闹,听见微弱而沉重的踏步与引擎声。
走到巷口,他微微探头,顺着金色的直路瞥向远方。很快,那些声音随冰冷黑影的出现逼近。是装甲车和士兵,全染着黑色的漆,看样帝皇归来的帝皇利刃…吗?不,再等等,再等等,等他们靠近些。不,不是,他们的护甲和战车是箭簇状的,和帝国的士兵都不相同。
“朝晟?朝晟人?”嘀咕着,法普顿忘了缩回去,视线咬住他们,看得越发清楚,甚至听见他们的交谈,虽然并不懂其中的含义,却想起那是广播里严禁说的语言,“瑟兰语?朝晟人说瑟兰语?”
“好闷啊,”讲话的士兵突然掀开面甲,头盔跟着后翻,吓得他险些缩回去。可那长长的耳与柔和的面容,却唬得他壮胆偷看,“喂,你看,是特罗伦人的小孩啊。”
“一惊一乍的,小屁孩没见过?”旁边的搭档试图给他重戴头盔,“没个正经样!这他妈在特罗伦!在他妈特罗伦人的首都!你是不怕死?”
“他们都解除武装,彻底投降了,”拦住炮兵,阿尔享受着新鲜的空气,目光从那流浪儿转向路口的黑金火炬,“多神圣的奇迹啊,不愧是帝皇亲建的都城啊。”
炮兵不想费口舌,在面甲里哈热气,瞅两眼漆黑的建筑,感觉身体越走越轻,仿佛要飘起来。简直是做梦啊,占领敌都的殊荣本该由神盾军和传闻中的格威兰人争夺,谁成想,竟会是自己这种新兵捡来便宜,最先踩进这靠装睡掩饰惧色的城市。脚下的路真是金灿灿的,乍看像金砖,质感又像石头,能抠一块吗?哦,命令挺严的,催着往这里的中心去。
“怂蛋的玩意…抵抗都没有。”
炮兵听得见,网和耳边都有这种抱怨。他们在笑话敌人,抱怨这些天的吃睡赶路。对多数人而言,开始时无人阻挡的长驱直入很痛快,可真正未经抵抗便踏足陌生敌境,反倒是难以接受,比路上捡圣岩更没法想象。炮兵只觉得大伙贱得慌,伏击圣徒时的惨样还历历在目,就开始装了。他无所谓经过,不在乎是谁终结一切,只求战事尽早结束。
“好他妈烦啊,不如回去陪老婆孩子啊。”
“嘿,傻娃子,别看成日隔着网腻歪,真见了面,不出两天,你们保准吵个翻天呀。”
“孩子都有了?行啊你。我还没看对眼的。”
“从这儿找个娘们呗?嘿嘿,皮棕了点,眼睛挺灵动呀。”
“少动歪心思,网可盯得死,想干什么歪事,最后看几眼军规,提前准备好挨罚呀。”
拇指顶住额头,阿尔自顾自祈祷,没听大家交谈。许久,他拍拍炮兵的肩:“帝皇给我预感,我很快能回林海。特罗伦的气候真糟啊,干热的,颠簸还疲累。”
回过神,炮兵吭声了,在腰间的储物盒掏着什么:“你别急,先动动你纤维化的脑子。万一上面留人守这破地,咱们指不准待多久。”
“真的吗?等等…你哪来的烟?”接过烟卷点燃,阿尔吞吐云雾,呛咳几声,“咯、咳,这味道和水烟不同,还是不习惯啊。”
“从那个…什么苍焰身上搜的啊。这地盘比博萨人大到不知哪去,怕要留不少人。想回朝晟,我看难。”
“啊?这都多少天了?你还有存货?”
“我可省着吸的。抽剩的都给我拆了重卷,才挤出这几支。”
“你真节俭啊。”
“那肯定。”
越想家,阿尔的耳朵越耷拉。-回朝晟只能看军队的安排,何况路程漫长,如果列车没通,浪费的时间只怕更多。至于圣岩的传送奇迹…太奢侈了,自己可负担不起。
“好吓人啊…”直到他们走远,法普顿才缩回身,心怦怦跳,“挺威风的…那是…那是异种吗?和他们讲的不像啊,更好看…”
窥视的不仅是他,总有大胆的瞳钻过窗帘合缝,看着朝晟的士兵。但从黑甲反射的凶光里,他们只看见胜利者的骄傲,那种姿态很符合战败的幻想,冷且怕。他们不想猜测往后,只是向帝皇祈祷,希望别发生坏事。
第二天,还没睡醒的阿尔给炮兵拍醒,给武器上膛后径直去往圣堂。刚进去,罩在金纹黑袍里的老脸抖了抖,那层层皱纹笑得瘆人,阿尔都嫌弃唾骂:“不忠者。”
沐光者打心里不欢迎朝晟的军人,可情势已定,再没有选择的权力。他很老实宽敞圣堂,恭请士兵们进入,甚至拿瑟兰语询问出其中一木精,请其翻译,为他们讲解圣堂的壁画、珍藏、钱财与艺术品。而后他待在后殿余留的单间客房,方便门外的看守随时传唤他。
敲门声里,沐光者颤巍行走,随呼喊爬上圣堂的阁楼。他看到昨天那位木精还在,眼神却改善不少。
沐光者很想笑。哦,忘了,精灵都是伪帝的信徒啊。该是刺杀奇罗卡姆的事估计传开了,这些崇拜伪帝的异种,对自己这帮迫害他们的奇罗卡姆爬上大元帅之位,又在最后欲诛其命而不能的家伙,总会有异样的同情吧。
毕竟,自己总归是明面上帝皇信徒的最忠诚领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