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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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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着眼的沐光者讪笑:“圣恩,你这胆小鬼是怎么知道的?”

圣恩拍拍沐光者的肩膀,慢慢走到他的身后,话越讲越戏谑:“相信你明白忠诚是最不可靠的信仰。多虔诚的士兵也难管好嘴…总有机会从废话里找寻有价值的东西。况且老鬼自面见圣灵后,再也没管理过任何事务。他那些命令全是圣痕副官的意思,所以你无需担忧。再说,最糟糕的局面也仅是我们都给朝昇人杀掉,你还顾忌什么?倒不如满足我的好奇心,兴许能想出求生的办法。”

沐光者听到他的话,脸间的阴霾渐渐褪去:“告诉你可以。圣灵的亲卫透过消息给我,这三年老鬼征集不少蠢蛋信徒去圣都北方废弃的镇子,哦,他还把博萨、朝晟、瑟兰和格威兰的俘虏送到那里。你别问我详细的情况,有时间的话,自己滚去弄清楚吧。”

“啧啧啧…谢了,”扔给沐光者封信件,圣恩又拍响他的肩,走出圣堂。在大门闭合前,他坏笑着提醒对着信件咬牙切齿的沐光者,“对了,品尝不到鲜血的竞技场,哪怕持有圣器也不能离开。圣痕的副官…对,姆哈卡已离开圣都,该是随帝皇利刃前往博萨边境。圣殿的守卫没剩几人,怕是随着圣灵走掉。至于圣者…嘿,他还在瑟兰跟长耳朵们僵持。那没趣的圆环圣殿里,真没留多少守备的家伙。你说,如果我是你,被老鬼欺侮了那么多年,会不会有胆量去玩一把?嘿嘿嘿,最交心的朋友,用行动来回答我吧。”

缓缓关闭的门拦住晨光,让空荡的圣堂融进黑暗里。漆黑的寂静中,沐光者的鼻息沉重,心跳如鼓。他捂着心口,感到热血涌动,如熔岩喷射至身体每处:“老鬼,耻辱的隐忍早该结束。我会赠予你最好的礼物,让你在帝国覆灭前就滚回伪帝的怀抱吧!

你借着我的影响控制军队,借着我的关系得到大元帅的宝座。你的允诺那样多,可从没信誉去兑现。还复苏你他妈的帝国荣光,带着特罗伦深陷泥潭。你以为我会忘记?你以为我会原谅?错了,我只会给你最痛苦的死。”

圆环的圣殿内,卫兵呼吸的声都难听到。偌大建筑静到只听得见钟表的滴答,以及烛火跃动的些微隆隆。帝国的统治者大元帅仍在圆桌前的宝座上闭目垂首,似是透过圆环,望着同样静如雕像的圣痕。

早些日子,在离圣都很远的地方,围住荒废工厂的铁丝网被剪开。一具具尸体被士兵们抬出,扔进已挖好的大坑。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圣灵能在堆高的尸坑瞧见各种面孔。他走到坑沿蹲下,盯着一些梁人、金精和木精的脸,从惨白中看见没有边际的幸福:

“埋。”

圣灵电筒的昏光中起身后退,感叹:“帝皇的血,确实有无尽的伟力。你们莫要怪我,而今活在恐惧中的我,远不如死去的你们幸福。在恐惧中活着,在绝望中活着,在可笑责任的鞭笞中苟且于阴影,肩扛不能解脱的重担了却余生。倒不如赏赐我帝皇的血,在飘往虚无的幸福中去死吧。”

一位带眼镜的中年人走出穿白衣的人群,急忙靠过来:“元帅,真要毁掉实验的记录?”

“烧,”没理对方的话,圣灵从衣袋掏出打火机,想起未发动圣战的帝国、大元帅授勋的荣耀、从圣徒那里拿到这精美物件,解脱般一笑,“可惜已不能回去。”

待士兵把燃油淋满工厂,圣灵扔出点燃的打火机,背对着冲天火光,给士兵们作好交代,亲自驾车离开。

面对那群惊呼的白衣人,士兵们倾泻着炮弹,而后把散碎的血肉铲进火焰,焚烧所有的一切。

很快,圣灵在镇里唯一亮着灯的别墅前停车。他推开门,看眼客厅温亮的吊灯,挂好军帽大衣,踮着脚来到沙发后。他的视线越过靠背,投向抱着布娃娃睡下的小女孩,伸出手摸着酣睡的小脸蛋,捋过漂亮的棕卷发,笑得很暖。

“你又回来?”轻轻的声透着冷漠冷漠,楼梯上的青年吊着打石膏的臂膀,露出侧脸瞥向圣恩。

“嗯。”圣恩扭过头,目送青年的脸消失在扶手后。

睁开惺忪的眼,小女孩高兴又不安地立在沙发上,抱住圣恩的脖,拿柔软的发蹭他的脸:“爸爸…”

“乖,我的小公主,太晚了,去睡吧。”小心地抱起女儿,圣灵走进她的卧室,将她托上床,给她盖好被褥,轻轻地关上灯,消失在黑暗里。

远去的脚步让女孩忍不住乱想:“从三年前爸爸回家后,哥哥的态度就好奇怪。眼里全是厌恶和蔑视,甚至还有些冰冷。都没有以前的敬爱和崇拜了。

好奇怪啊,能从可怕的地方回家,不该是最幸运的恩赐吗?为什么哥哥总嘲笑爸爸,说爸爸还不如死了好?太过分了。哥哥明明最尊敬爸爸了,在学校时,每次测验的成绩都要先给爸爸看,加入军队的时候,还喝得醉醺醺,给爸爸乱发电报,说什么不再是孩子,而是能让爸爸骄傲的战士。

可三年前,爸爸从博萨回家,他们就老是同今天这样。哥哥在负伤后,甚至呵斥去看他的爸爸滚出去…还说爸爸是懦夫。可哥哥又流着眼泪,偷偷地哭,好奇怪。

希望哥哥不再生爸爸的气,和以前一样就好…和以前一样就好…”

听到女儿熟睡的呼吸,圣灵点燃壁炉,又掏出本小册子,看着上面的记录:“有用吗?大元帅啊,那些学者是多么努力,耗费多少心思,结果竟全相同。”

最后瞟几眼,圣灵将册子扔进温暖的壁炉,对橘红的喃喃自语:“葛瑞昂,我真诚地感谢你。从你的身上目睹过死亡,我才明白重振帝国荣光的热忱是多可笑的愚蠢。现在的我已能清楚,这种蠢事只不过是没有意义的骗术罢了。

击败朝昇又怎样?杀光如你们的异种又怎样?夺取帝皇的血又怎样?用帝皇的血送那些俘虏、异种甚至我的同胞去死又怎样?

哪怕帝皇真的尚在世间,祂也不会因这些渺小的可笑多看我们一眼…可惜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再去看眼沉睡的儿女,圣灵与他们无声道别。拨动电话,他同最信任的下属交代过事情,乘着车向圣都前进。圣灵在黑夜中进入圣殿,从大元帅的手中接过圣典,驾车驶向北方、临近格威兰的地方。

在帝国的暗流涌动时,他们最担心、最恐惧的人却在睡,静静熟睡。

黑暗中,赵无秋看见一抹光,却怎也触不到。有东西在拦着,有东西在阻隔,用痛苦压制清醒,想叫赵无秋离开躯体,永远沉眠在黑暗里。

“痛、痛…痛你妈的!王八蛋啊!你是谁?”明明失去身体,明明没了感觉,可虚无的痛仍刺进赵无秋的心,钻进指甲,游走在皮层下,“爸妈…娜姐…救救我…救救我…”

喊很久也没用。赵无秋知道他们听不见,没法来帮忙。醒,必须醒,赵无秋明白自己必须醒,否则就只能去死:“赵无秋,你个废物!疼?你怕疼?你要是怕疼,就他妈的去疼死吧!废物,你听见了?你听见了吗?!”

痛苦如刀,片过身体、片过心,把脑片成豆腐花。赵无秋穿出痛苦,终于重新看见,看见远方的身体只有一步之遥。可痛苦又聚成刀墙,阻断想触碰身体的手。无尽的碎裂与重组后,赵无秋的意识濒临模糊,记忆再度飘散,呐喊终于爆出:“我去你妈!身体,你给我过来!你他妈的给我过来呀!”

睁裂眼的赵无秋狂吼着冲飞,气流把士兵和医生撞至墙上。当迦罗娜赶来时,只见到被掀穿的病房,面色覆上冷冽的白:“祖仲良,你是想做什么?若阿竹疯掉,你觉得还能收场?”

此时,赵无秋已立上家乡的云层。往下看,绿松村已盖起新的木屋和砖房,却不是记忆里的模样。新铺的水泥路面上行人很多,正打闹玩乐的孩子们踩过绿菜地,在田梗间奔跑。

赵无秋愕然了,因为平和的美景与记忆不同:“不、不…我…我睡了多久?该死的…是你们,都是你们…”

目光乱射后,赵无秋找到熟悉的方位,是家门前苍翠的竹林。落地后,只见三栋新房坐落在曾经的土地上,曾经的废墟早已不再。

叽叽喳喳的低语令赵无秋回过头,竹林里的孩童们正盯着他,盯着脸上的疤。赵无秋摸过那道疤痕,试着笑,试着露出以前能带动村里孩子们一块捣乱的笑。可狰狞的疤让赵无秋非常吓人,吓得孩童们赶忙往家跑,在大人们的怀抱里瞅向他。

“该、该死…”赵无秋捏起疤痕的韧皮,忍着痛走进竹林深处,“这不是他砍我的伤…是谁,是不是你们?别骗我…你们这帮王八蛋,别他妈再骗我——”

音波震响,落叶激扬,竹叶漫天飞舞,在空中粉碎为残渣,继续荡漾。咬紧牙,赵无秋对四处喊:“去你妈的!别再骗我!我他妈的说过,别再骗我啊!”

咒骂似山谷的回音层层重叠。村民们忙抱着吓哭的孩子进屋,透过窗盯着碎作绿旋风的竹林,害怕到打颤,却又挪不开眼。

旋风燃起火,绿变成红。炽热的火卷成圆球,携赵无秋转上高空。

“再他妈的废话,你们就给我去死吧!”

引火的叶与竹屑凝向旋风中央。在残渣烧为焦灰后,本应熄灭的火反更加亮,是肉眼无法直视的亮!在赵无秋手中,旭日般的火球狂射炽目白光。不对,已不是火球,该是光球。

不止竹林前的人家,绿松村的所有人乃至百公里内不瞎的东西,都已给光球照耀着了。若不是更夺目的金光将光球包围,相信他们的眼睛早给蒸发掉。

光球从赵无秋手中飞出,把云朵炸成散烂,达到视线不及的高空,释放出无穷的光。紧随光的是热,连空气也爆炸的热。连锁的冲击自天而下,爆裂之光笼罩共和国的西北,覆盖博萨全境。假如它们降临地表,被波及的生命全会在惊喜中蒸发。

而在这“惊喜”袭来前,天空展开千公里的金芒,隔绝热的毁灭。转瞬间,金芒与热量都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哼着气,哼着气,赵无秋的额头青筋凸显,对着网大吼:“看见了?你们他妈的看见了吗?!再他妈的骗我,我就杀你们的妈,杀你们的爸,杀光你们的全家!听见了吗?!告诉我听见了吗!!”

“明白。”

得到回复,赵无秋的深吸几口气,怒色渐平,消失在蓝天里。

今日,凡有眼睛活物,都见证永生难忘的奇景:炫目的光穿透无边金芒,点亮遥远的天际,跟着,连绵不绝的雨一直下,持续好多天。

博萨的信徒与林海的木精,将之视为帝皇的奇迹。但赵无秋知道,这不过那些躲在网后的骗子们逼自己干的一桩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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