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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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饮料,没有爆米花,没有舒适的座椅,就连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没有,寒风瑟瑟,但这影响不到伯洛戈多少,他静静地观影,直到故事结束。
很有趣,停车场电影院放映的电影,正是帕尔默之前和自己提到的那个,侦探与狗的海报就贴在墙上。
这部电影叫做《九流侦探和他无敌的猎犬》,主角是个穷困潦倒的侦探,虽然说是侦探,但他本身并不聪明,也没有什么侦探技巧,比起侦探,他更像个黑帮打手。
一天醉倒在街头后,当侦探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只猎犬,而且这只猎犬似乎把他认做了主人,一直跟他回到了家。
回到家后,故事有趣的部分就开始了。
猎犬居然开口说话了。
它把侦探吓的半死,冷静下来后了解到,猎犬是个疯狂科学家的实验产物,他令动物获得了和人类一样的智慧,并且可以和人类交流。
现在这个疯狂科学家想抓更多的人来推进实验,这也是最近失踪案频发的原因。
落魄的侦探了解后,为了让自己出名,成为真正的大侦探,决定和西多联手,打败邪恶。
至于西多是谁?这是猎犬的名字。
它为自己取的名字。
这是部有趣的喜剧电影,西多比侦探聪明的多,侦探则依旧是那副笨蛋模样,有时候他们两个的身份应该调转才对,西多才是侦探,侦探才是那只猎犬。
帕尔默说的没错,这部电影有趣极了,就连伯洛戈都被逗笑了。
侦探和西多发生争执,侦探这个嘴笨的家伙显然吵不过西多,气急败坏下,他居然要带西多去绝育。
有时候西多还会要求像人一样使用厕所,但侦探叫它去狗狗公园方便一下,又把西多气坏了,追着侦探咬。
笑个没完的同时,故事也在继续推进,两人越来越默契,侦探完全放弃了思考,变成了西多的打手,西多也变成了真正的决策者,识破敌人一个又一个阴谋。
在历经坎坷后,一人一狗结得了真正的友谊,并且摧毁了疯狂科学家的阴谋。
侦探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而无论他走到哪,身后都会跟着一条猎犬。
故事结束。
伯洛戈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笑了出来,平静下来后,不知为何,心里却有着淡淡的伤感。
“然后呢?”艾缪问道。
“什么然后?”
“之后侦探和西多怎么了?”
“没怎么了,故事结束了,到此为止了。”伯洛戈说。
“那侦探和西多的生活,应该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吧?”
艾缪有些难以理解电影结局这样的东西,她觉得即便故事结束了,故事中的人们,他们的生活仍会继续。
“应该是吧,肯定又是一些鸡飞狗跳的生活。”说到这,伯洛戈笑了笑,这一人一狗的生活互动实在太有趣了。
笑完之后,他发现活跃的艾缪却沉默了下来,心中的伤感变得越来猛烈起来。
“怎么了?艾缪。”
“西多只是一只狗狗而已,它应该活不了多久吧?”艾缪难过地说道。
伯洛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干巴巴地说道,“没办法,西多不是人,而是一只狗。”
“可它和人类又有什么差别呢?它甚至比侦探还聪明,侦探才是像狗的那个吧?”艾缪抗议道。
电影里,如果侦探靠谱一些,就不需要西多力挽狂澜了,这至少能删掉半个小时的剧情。
“我觉得西多就是人类,只是……只是它没有人类的躯壳。”
她小声道。
伯洛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艾缪的话就像小孩子的抗议,但真正想下去,伯洛戈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西多想像人类一样生活,毕竟它和人类一样聪明,但侦探只是在一旁嘲笑它,说什么‘你会用马桶’吗?
在这个笨蛋侦探的眼里,西多还是一只狗而已,最多是比较聪明的、会说话的狗。”
艾缪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不见。
伯洛戈无话可说,它觉得这只是喜剧片而已,没必要这么较真,可在艾缪的眼里完全不一样,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侦探要拿绝育来威胁西多,这很有趣、很好笑吗?
“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故事,一个有些残忍幽默的故事。”
艾缪看着片尾的字幕,黑白的名字不断地闪过。
“和这个故事类似,也是一群科学家做实验。
他们赐予了猿猴以智慧,然后又告诉了它必死的命运。
然后故事结束了,猿猴们的故事,只留读者们去猜想了。”
艾缪的声音停了下去,伯洛戈则陷入了沉思,他是个聪明人,故事之后的故事,并不难猜。
猿猴们并不具备智慧,它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将一切交由本能,可有一天它们获得了智慧,知晓了必死的命运……
慌张?恐惧?无力还是愤怒?
无忧无虑的生活被击碎,每一天都活在惶恐之中,它们拥有着和人类相似的智慧,但却被关在笼子里,被另一群猿猴观察着、实验着。
从意识上来讲,它们就是同类,可两者的躯壳又是如此的不同。
笼子里的猿猴们会想些什么呢?它们无力改变现实,在绝望的旋涡中越陷越深……或许它们应该渴望失去智慧吧,只要变回那只无忧无虑的猿猴,就不必再思考这痛苦的一切。
“你是想成为人类吗?艾缪。”伯洛戈问道。
女孩还是太青涩了,她不懂怎么隐藏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今天是个不错的时机,她愿意为此袒露真实的内心。
艾缪就是西多、就是猿猴,她比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要出色、聪慧,可她却是一具炼金人偶,仅能依靠伯洛戈的躯体,来进一步感知这世界的一切。
“我?不,人类太懦弱了,谁要成为人类啊?”
艾缪说出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答案。
她藏在伯洛戈的体内,伯洛戈没法通过光环的变化来判断她的情绪。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可以一直运行下去,也就是说,我多少也算是半个不死者了,而人类呢?百年之后人类就都死掉了,有些人还撑不到百年。
寿命本就如此短暂,还要将大量的时间浪费在睡眠上,更不要说人类还会受伤,会被疾病困扰……”
艾缪自顾自地说着,极力论证自己要比人类优秀。
“西多与猿猴之所以痛苦,是它们逊色于人类,但我不同,我会变得比人类更强大,迟早有一天我会做到的。”
这话听的伯洛戈心惊肉跳,该说不愧是泰达的学生吗?发起疯来和泰达一副样子。
“钢铁才是未来,伯洛戈。”
艾缪还不忘用一句话来总结。
“好好好,我期待那一天,反正我也是不死者。”
伯洛戈连连称好,他怎么也没想到,艾缪的精神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好,本以为她会说自己被困在了钢铁的躯壳里,无法成为人类。
可实际上,艾缪根本不在乎人类的躯壳,毕竟血肉之躯太懦弱了。
“那你不会感到孤独吗?”伯洛戈又问道。
“我是如此地独特,孤独又怎么了?”艾缪自信道,“你见过我和我一样的炼金人偶吗?”
“没有,准确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炼金人偶。”
“那就不完了,而且不是还有你吗?你也是不死者啊,大家还是蛮相似的。”艾缪又说道。
从之前的对话里就能感觉出来,艾缪很在意生死……主要是在意死亡,她格外地抗拒死亡,所以想要不断地优化自己、活下去。
伯洛戈不明白艾缪为什么会这么想,但生存本身又是每个意识的本能,这种东西不需要理由。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介绍一群朋友给你。”
“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伯洛戈神神秘秘的。
电影散场,路途变得更加阴暗寂寥。
伯洛戈的心情安定了许多,小小的炼金工坊内风起云涌,泰达偏执地幻想着爱丽丝复活的情景,这一点已经就足够让人头疼了,好在艾缪很老实,她没有那过多的妄想。
但是……
伯洛戈想到了什么,在炼金工坊内,艾缪第一次品尝到蛋糕时的心情。
如果你这般不在乎成为人类的话,为什么又对这一切,感到难以遏制的喜悦呢?
新事物的狂喜?
伯洛戈想不明白,也没有去追问,今夜两人之间已经了解的足够深入了,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小秘密,没必要过分探查。
但伯洛戈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眼中的金色光环不知何时停下了所有的躁动,呆滞、麻木地刻印在眼瞳里,连带着伯洛戈的整双眼睛都带上了几分幽深的空洞感。
如同行尸走肉。
……
“我们是要回家了吗?”
“不知道,可能也只是在闲逛。”
“你在想什么?”
“嗯……关于接下来晋升仪式的事。”
伯洛戈和艾缪一问一答着,但伯洛戈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在自言自语。
“我准备进行一下灵魂的检测,看灵魂有没有趋于稳定,然后是三重法则的试炼……”
伯洛戈计划着之后的事程。
自己是不死者,晋升仪式对伯洛戈而言,根本不具任何危险,最多只是需要多尝试几次而已。
为此几天前伯洛戈就向泰达提议,要不要加快步伐,先开始三重法则的试炼,通过盐、硫、汞三大要素的强化,进而完成对祷信者的晋升。
泰达沉思片刻,劝导伯洛戈不要太心急,虽然他是不死者,可以忽视灵魂残缺、以及仪式带来的风险,可他的灵魂本就破碎不堪了,谁也不清楚这样瞎弄,会引发什么异常后果。
因为携带着霸主·锡林的力量,泰达意外地关照伯洛戈,生怕伯洛戈把自己玩坏了,这样他就没有样本研究了。
几番讨论下来,泰达决定先为伯洛戈检测一下灵魂,看看有没有回归稳定,剩下的事则之后再说。
比起晋升仪式,在此之前三重法则的试炼对于凝华者而言,算不上困难,只是需要很多炼金素材。
伯洛戈首先要面对的是盐之试炼,它对应的是**的灵魂,以及伯洛戈的躯体。
通过这一试炼的凝华者,其**会得到显著的强化,有炼金术师曾研究过这些,他们得出的结论是,随着凝华者的晋升,其本身与以太不断地贴近,乃至被以太同化,令身体产生了异变……又或者说升华。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凝华者一生都与疾病无缘,被以太庇护的躯壳将不再受到病疫的困扰。
“说来你是不死者,也就是说,只要继续走下去,你迟早有一天会成为荣光者吧?”艾缪问道。
“应该是,只是不清楚需要多长时间了。”伯洛戈肯定。
略显奇妙的是,伯洛戈有时候会拥有某种……使命感。
他能理解耐萨尼尔之前为何如此警惕自己,而在接受自己后,又变得十分看重自己。
在不算遥远的未来里,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荣光者,而那时耐萨尼尔这样短命的人类,应该早就死掉了。
某种意义上,自己算是现在耐萨尼尔留给未来的遗产,秩序局的守望者。
“说不定,有一天你能接触到‘秘源’的本质,”艾缪发出感叹,“真想知道‘秘源’是什么啊。”
“希望如此吧。”
伯洛戈赞同地点点头。
从以太对于凝华者的影响中,炼金术师们得出另一个结论,凝华者晋升的阶位越高,其对于以太越是亲密,乃至身、心、灵也完全以太化。
相应的,与以太的联系越是紧密,凝华者越是接近“秘源”。
如今世间的最高阶位便是荣光者,理论上他们也是与“秘源”最为接近的存在,只是这些荣光者都神神秘秘,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至于这些未知的情报,伯洛戈也无处验证真假了。
伯洛戈越走越远,他也不觉得累,艾缪也没有问他要去哪,最终朦胧雾气在两人的眼前缓缓弥漫开。
这里是一处高高翘起的崖壁,断崖下便是翻涌的雾气,绚烂的光芒从裂隙里溢出,经过雾气的模糊,变成大抹大抹的光晕。
沉重的轰隆声自远方传来,轻轨如游蛇般在跨渊大桥下驶过,在光雾之间穿行,更远方的楼群们则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宛如虚假的幻觉。
即便有着恒动核心,艾缪的以太也并非是无穷无尽的,更多的是可以从周边环境里汲取以太,来缓解自身的以太消耗。
经过一夜的秘能释放,她还是有些难以支持这样持续的损耗,最后解除了秘能、脱离了伯洛戈的身体。
伯洛戈坐在断崖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大裂隙与远方的城市,艾缪换好了衣服,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双脚悬空荡来荡去。
“这地方是我一次执行任务时发现的,”伯洛戈轻描淡写地说道,“当时我在追一个王八蛋,他不是恶魔,但是个连环杀人犯,我懒得把他交给治安官了,就直接把他从这里推了下去。”
“在白天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但在晚上,这里的景色还不错,有时候我就会到这里,发会呆。”
伯洛戈没有继续往下说,这里离大裂隙很近,发完呆后,他就能直接投身工作了,以一个良好的心态去砍砍杀杀。
想到这,伯洛戈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艾缪显然不够了解伯洛戈,她真的以为伯洛戈只是欣赏景色,但她也明白,这里离大裂隙很近,今晚的狂欢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们真的很有趣啊,伯洛戈。”艾缪说。
“你是把我视作人类的整体了吗?”伯洛戈摇摇头,“人类很复杂的,我只是其中渺小的个体,可别套用错了。”
“没有,至少在我接触的寥寥几个人类里,你是头一个会带我出来玩的,”艾缪望向朦胧的光雾,“老师拒绝带我出去,拜莉也不愿让我多留……为什么你会想带我出来呢?”
“因为你想出来,而且今天算是你的生日,每个人都该有生日礼物,”伯洛戈想了想补充道,“哪怕你不算是人类,但电影里,侦探也会为西多准备礼物,不是吗?”
艾缪哈哈笑着,笑完之后艾缪沉寂了下来,不久后说道。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冒险带我出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嗯?很怪的人。”
艾缪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伯洛戈。
听到艾缪对自己的评价,伯洛戈感觉还好,他说道,“你觉得我本不会带你出来?”
“差不多,你应该是个很理性的人。”
伯洛戈思考片刻,他侧过头,对着艾缪问道。
“艾缪,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艾缪没有多想,直接说道。
“是啊,一个好人。”
“因为我带你出来吗?所以我成了好人?”
伯洛戈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了没两声,他又沉默了下来,随后说道。
“人类是复杂的、多面的,你看到我带你出来,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好人,但你没看到过我对那些人……有多残暴、多冷酷。”
伯洛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氛围也不错,他罕见地袒露起了心声。
“我受到一位朋友的影响很大,她是位虔诚的信徒,我不信教,但还是受到了她的影响,而这些影响促成了我行事的准则。
大概想法就是恶有恶报,如果没有人惩罚那些人,我就替代命运去惩罚。”
“听起来蛮不错,像个黑暗英雄?”艾缪想起她看到的那些小说。
“不,其实我也是个恶人,但我拥有着更大的武力,所以我可以去决断其他恶人的命运,”伯洛戈说,“当然,我并不受到善恶的困扰,相反,我觉得这很棒、很酷。”
“可有一天,我那位朋友对我说,神不止向罪人降下烈火,祂也会向善人降下救赎。”
伯洛戈话语显得犹豫了起来。
“我不善于帮助他人,我更擅长的还是制裁那些恶人,但有时候我也在想,我说不定也可以尝试一些……善行?”
“因此今夜这些,只是因为你想尝试一下善行,是吗?”艾缪说。
“对,你会觉得这很虚伪吗?”
“没有,无论你的想法如何,至少你做出行动,而且我也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说到这些时,艾缪心思细腻的简直就像真正的人类,恍惚间伯洛戈也有些分不清了。
“但,为什么是我呢?伯洛戈,你可以对很多人尝试善行,为什么最后会选择我呢?”艾缪好奇道。
“为什么你没有拒绝我呢?”
她也侧过头看着伯洛戈,光线阴暗,伯洛戈看不清她的脸,即便看清了艾缪也是个没有什么表情的人。
可她眼瞳中的蓝色光环清晰可见,不再有之前的慌张,光环安静地往复转动着。
“大概是能和感同身受吧……”伯洛戈低语。
“感同身受?”
“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其实我已经快九十岁了,我曾经的朋友、家人、世界……一切的一切早已变得陌生,化为尘土消逝。
还记得你所说的记忆锚点吗?我能清晰地记得过去的一切,仿佛过去就在昨日,但我却再也找不到它们的存在,就连痕迹也消失了,仿佛我过去的人生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消失了。
我就像头穿越岁月而来的幽魂,事实上我也确实如幽魂般活到了现在,我不清楚这是上了年纪的多愁善感,还是说在这个节日里,情绪难免地变得敏感些……”
曾经为之战斗的战场已经变成了誓言城·欧泊斯,熟悉的旧友纷纷长眠于墓地之中,伯洛戈有想过看一眼家乡,但熟悉的绿野小镇,也变成了黑烟弥漫的工业城镇。
他宛如一位异乡人,面对着熟悉但又陌生的世界。
“我觉得我们还蛮像的,失去过往的不死者,和懵懂初生的炼金人偶,我觉得我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
两人沉默地坐在断崖上,冰冷的晚风吹过,在午夜的钟声到来前,艾缪说道。
“誓言节快乐,伯洛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