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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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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绮不说话了,她垂眼看地,鲜红袖摆中,指尖拈了一张黄符。

她声音轻轻的“林清听,你不要胡说。”

“否则,我会很生气。”蔺绮垂眸,警告。

青年又开始笑,他垂首,问“你叫我什么。”

“林清听”蔺绮倏地抬头,对上病秧子清冷如玉般的清透瞳孔。

她紧紧抿着唇,语气很锋利,充满了她的不开心“不能喊吗。”

林清听伸出手,单手拨开她鲜红的袖摆,冷白指节搭上黄符纸。

他轻轻扯了下,扯不动。

青年轻轻点了点蔺绮满是鲜血的手,说“不疼吗,放开。”

漂亮小猫儿皱眉“林清听。”

林清听冷白的指尖叩上蔺绮的手,他把攥起的手拨开,嗓音温沉“整个仙门还没人敢这么喊我,你最好也别喊。”

“我就要喊。”漂亮小猫儿不开心,很不开心,“你让仙门执法把我抓起来吧。”

林清听怔了一会儿。

半晌,他眉眼轻弯,笑了一下,轻声斥道“混账东西。”

青年苍白的手覆在蔺绮满是鲜血的手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指节往下流,林清听霜白的袖摆上,都沾了些血腥气。

漫天风雪之间,他的眉眼愈发淡。

林清听掌心浮出绯红的光晕,浅浅淡淡的光点没入蔺绮手上的伤口,鲜血一点点被洗去,白骨之上的渐渐生出新的血肉。

不疼,暖洋洋的。

漂亮小猫儿看着自己的手,只在几息之间,双手已经恢复如初,重新变得白净。

林清听,果然厉害。

蔺绮想道谢,但是又想到他刚刚说姐姐坏话,道谢的说辞滚到舌尖,又被她压回去。

他说姐姐不合格,这很不好。

怎么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姐姐的坏话。

有点想说谢谢,但是很生气。

不想说话。

漂亮小猫儿垂眸。

青年的嗓音温凉如水,落在茫茫白雪上“抬头,在想什么。”

蔺绮抬头,林清听的指尖抚上她脖颈上的伤。

青年的手冰冷如霜雪般,触上她伤口的时候。

蔺绮被冰得心凉,随后,她又感受到温和的暖流漫进来。

是林清听指尖奇奇怪怪的灵气。

“我姐姐天下第一好。”漂亮小猫儿忽而开口。

林清听看了她一眼。

蔺绮看见这病秧子极浅极浅地笑了一下,眸光温煦,似乎有些愉悦。

“嗯。”他应了一声。

她眨了眨眼睛,想自己可能是看错了,说“如果让你来养我,未必能像姐姐一样,把我养得这般好。”

林清听又嗯了一声。

漂亮小猫儿又道“所以你不要说我姐姐。”

“向我姐姐道歉。”

她看着林清听。

青年拈了下指尖,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垂首轻轻笑了下。

他看着蔺绮,无可奈何道“好吧,我道歉。”

林清听又道“不说他,那就说你吧,祖宗,您行事是不是过于剑走偏锋了。”

“也不要说我。”漂亮小猫儿闷闷开口。

她没觉得自己做事有什么剑走偏锋的。

比这更剑走偏锋的事,她也不是干不出来。

林清听就是见识太浅。

但蔺绮没开口谴责。

毕竟,林清听都帮她治伤了,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蔺绮看着逸散出来的红色粒子,有些好奇,问“林清听,这也是你的灵气吗。”

“混账。”

林清听扫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叫师兄。”

他想了想,又道“按着仙门的规矩,你称师尊也可。”

毕竟他教了蔺绮剑道。

而且,虽然蔺绮还不知道,但她是自己养大的,依着仙门的传统,她合该称自己一声师尊。

“不要。”

漂亮小猫儿问“师兄,这是你的灵气吗。”

林清听说“不是。”

“那是什么。”

蔺绮想起林清听刚刚说的,他灵池已经没灵气了,那他现在在拿什么给她治伤。

一个人的身体里,除了灵气,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用。

他看着蔺绮细颈的伤口愈合,伸回手,将手拢在霜白袍摆里,含糊应了声“和灵气差不多。”

林清听想了想,又道“只给你治了外伤,化神的本命剑气进了你身体,有点麻烦,若要弄出来,还是要吃些丹药。”

他拢了拢袖摆,道“我晚上炼好了,明日再把丹药给你,你今夜乖乖睡觉,别再做什么旁的事。”

漂亮小猫儿不满道“我能做什么事。”

林清听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笑“你那么厉害,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蔺绮不知道林清听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漂亮小猫儿也不是很敢问,她应了声知道了,有些好奇,又问“你怎么什么都会。”

林清听笑着回她“人活得够久,就什么都会一点。”

他声音有些轻,偏过头去,单手扶着木柱,掩唇重重咳嗽了两下,青年脸色愈发苍白。

乌黑长发散下来,半遮住青年的眉眼。

林清听那双清清冷冷、潋滟如冬日湖冰的漂亮眸子里,流出几分易碎的脆弱。他阖上双眼,压下喉间的血腥气,平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

他身上的生机愈发淡。

漂亮小猫儿看着他,巴巴问“师兄,你是不是快死了。”

林清听温温柔柔笑了下“我不是说过了,只要我不想死,我就永远不会死。”

“哦。”

蔺绮声音小小的“那你不要死。”

林清听又笑。

他和蔺绮并肩回霜雪天的楼阁,忽而想起他刚刚出关见这祖宗的时候,她手里拈符的模样“你刚开始不是想让我去死么。”

漂亮小猫儿看了他一眼,抿唇“那你死。”

清清泠泠的笑声,像月下泉水。

林清听有些无奈,语气却温柔,说“小孩子家家,怎么总是不开心。”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霜雪天的风雪停了,稀疏星子挂在漆黑的夜空里,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

漂亮小猫儿小小一只,把自己埋在温热柔软的被子里。

骤然放松下来,她感到一丝困意,蔺绮迷迷糊糊阖上眼,又想起小时山矿脉。

她拿出一块木制令牌,借着月光细细端详。

蔺绮心道,蔺岐山,真有钱。

小时山矿脉值三百万灵石,足够让她买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她可以给姐姐买许多许多衣裳,买天底下最漂亮的首饰,买最珍贵的丹药草药。

还可以给她请医术最高的修士。

她看丹静峰峰主就不错。

漂亮小猫儿试图想个法子,把丹静峰峰主拐回去给姐姐治病。

这样的话,姐姐就不必再闭关了。

漂亮小猫儿想着想着,眉眼弯起,有点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累,意识昏沉,模模糊糊间,她阖上眼,又梦到青要山。

那是三年前,姐姐正要下山。

当时看来,这实在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姐姐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去一趟,姐姐说她是出去挣钱。

梦境里是冬日。

大雪覆盖了整座山。

那日没有下雪。

温煦的昼光打下来,暖洋洋的。

苍白漂亮的青年倚着洞府门口的杜仲树,闲闲散散地,带笑望过来。

小蔺绮试图从洞府的空窗里翻出去,青年温柔注视着她,笑道“门不是开着么,为什么要翻窗,我应当教过你要走正门。”

“姐姐,你在教训我吗。”小蔺绮不是很开心。

青年颔首,说“是,依某之见,你应当走正门。”

“哼”

小小的姑娘卡在空窗上,声音温温软软,谴责道“我以为姐姐会来抱我,但是你没有。”

青年嗯了一声,笑“倒是我的不是。”

“难道还是我的不是吗。”小蔺绮不是很高兴,觉得姐姐在说废话。

反正她也卡住了,她就不想翻了。

小蔺绮又哼了一声,很凶“你最好来抱一抱我,不然我会很生气。”

“你不怕我生气吗。”她看着穿霜白麻衣的漂亮姐姐,语气软软糯糯。

那青年听到这话,笑了。

他单手掩唇咳嗽了一会儿,抬脚走过来,霜白袍摆曳下,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任这小家伙儿蹭来蹭去。

“如何不怕。”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恹恹的病气,温温沉沉的,如松霜般,他笑说“怕,怕死了。”

他按住怀里乱动的漂亮小猫儿“我真的有要事,不得不出去。”

“最长半月,我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望清桥的枣泥糕。”

小蔺绮勉强点头“好吧。”

她也跟发愁,又问“你有什么要事,我们又没钱了吗。”

青年怔了半晌,斯斯文文笑了下,说“还有一些,应当能把你养大。”

然后姐姐就下山了。

那时候的蔺绮实在是太小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待在青要山上,看着姐姐离开,等姐姐回来。

这一次,她像往常一样,等着身着霜白麻衣、温柔清雅的漂亮青年自山道走上来。

山道上两侧栽了高耸的树,她可以藏在树上,等姐姐过来,然后毫无顾忌地跳下去。

等着苍白漂亮的青年接住她,把她拢在怀里,垂首,微微皱眉,淡淡斥她一声“不成体统”。

可是她没有等到。

她等了将近一个月,一个穿黑金长袍的人上了青要山。

那人看着很清贵,他走在山道上,中指上系着一枚铜钱。

他看见小蔺绮,笑了一下,说“你就是青要山的祖宗啊。”

没等小蔺绮回答,他自顾自又道“祖宗,同我走吧,从此就是我养你了。”

小蔺绮站在树下,巴巴问“我姐姐呢。”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让我来照顾你。”

“姐姐不要我了吗。”小蔺绮有点茫然,巴巴问这个人。

那人唔了一声,点头“有可能,他把你卖给我了。”

小蔺绮张口怔了一会儿,没说话,乌黑如玉的漂亮瞳孔里,浮出一层潮湿的雾气。

那人看她哭了,又有些慌“你这小孩儿,哭什么,我也不比你姐姐差。”

小蔺绮看着他。

那人哎了一声“好吧,只比他差一点点。”

“别哭啊祖宗,他兴许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托我来照应你。”

那时候的蔺绮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姐姐让别的人来照顾自己,但是姐姐并没有回来。

她没有跟着那个陌生人离开,她回了洞府把门关上,蜷成小小一只,缩在幽暗的角落里。

三日后,她眼眶红红走出来,发现那个陌生人还没走。

陌生人就坐在洞府外的石头上,黑金袍摆委地。

他在石头上摆了几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算什么。

陌生人微掀眼帘,看着眼眶红红的漂亮小猫儿,有些无奈,道“别哭了,同我走没什么不好的。”

“当青要山的祖宗有什么意思,你同我回望月派,我让你当整个仙门的祖宗。”他哄漂亮小猫儿。

小蔺绮没应,她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声音小小的,强压下颤抖的哭腔“姐姐她是不是病死了。”

那陌生人轻轻笑了“什么话,若他那么容易就能病死,那整个仙门都跟着丢人。”

“他兴许只是太忙了,要离开一段时间。”

“那姐姐为什么丢掉我。”小蔺绮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湿漉漉的漂亮眸子里浮起一层雾气。

“他没丢掉你,他不是让我来照顾你吗。”那人叹了一口气,“你姐姐是个修士么,进个秘境,稍不注意,几十年就过去了。”

“他大抵是怕自己回来晚了,没人照顾你。”

这是蔺绮第一次知道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天堑鸿沟。

她最多能活一百年。

而姐姐只要闭一次关,或许进一个秘境,百年眨眼间就过去了。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跟着这个人离开。

她留在青要山,开始钻研符术。

姐姐曾教过她符,但是她尝试了很多次,她一直没办法靠符术入道。

姐姐也不在。

那时候,小蔺绮很难过,她成日躲在软被里哭。

黑衣陌生人中间来过几回,见她眼眶红红,叹了口气,又离开了。

后来,忽有一日,姐姐回来了。

那是个夜晚,天上下了很大的雪。

松林、杜仲树、一眼望不到边的茶树上,全都盖了一层厚厚的白。

惨淡的光铺在银白的雪地上,空气中一片清寒。

小蔺绮觉得冷,并没有出去,缩在洞府里,看符术手札。

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那个挂着铜钱的陌生人,来劝她去什么望月派。

小蔺绮并没有走出去,低头翻了一页纸,软软喊“要等姐姐,不要走。”

门外的人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她听不大清晰。

然后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苍白漂亮的青年立于风雪中,手里拿着一盏烛灯,昏黄微弱的烛火上下跳跃。

光芒打在他的侧脸上,他身上的生机愈发淡,像是马上就要化雾散入风雪里一样。

“姐姐”

小蔺绮眼睛一亮,忽而跳起来,立刻丢了符术手札往外跑,撞入青年满是风雪气息的怀抱里。

“林守说你一直哭。”

青年斯斯文文笑了声,把她抱起来,叹了口气“怎么那么黏人。”

清苦的草药气混着风雪的寒凉。

他身上还带了点淡淡的血腥气,但是那个时候的蔺绮没有察觉到。

她听见姐姐的话,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眼眶红红,又开始掉眼泪。

她蹭了蹭青年冰凉的脖颈,声音软软糯糯,带了点哭腔“就要黏人。”

她的漂亮姐姐眉眼轻弯,伸手把她眼角的泪水抚去,有些无奈,叹道“好吧。”

小蔺绮抽抽嗒嗒问漂亮姐姐“你干什么了,那么久都不回来,我一个人住,我怕死了。”

青年抱着自家祖宗进了洞府,只含糊解释“遇上了一些麻烦,已经解决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来后身体就越来越差,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开始咯血。

约莫过了三日,他抱着小小的姑娘,温声细语说“我要闭关一段时日,往后,就让林守照顾你。”

小蔺绮问他“是要养病么。”

青年怔了下,点头“嗯,养病。”

小蔺绮闷闷道“那你要把病养好,早点出来,不然,你就看不见我长大了。”

青年笑了“好。”

姐姐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看着她,清澈瑰丽的眸子如水中琉璃,温温柔柔的,带着笑。

小蔺绮坐在青年怀里,仰头蹭蹭青年的侧脸,点了点头,恩准“可以,那你去吧。”

破碎的记忆涌入梦境。

漂亮小猫儿把自己埋在软被里,很轻很轻地唔了一声,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想继续睡下去,在梦里看一看姐姐。“砰”

霜雪天的冷风刮开了窗子。

蔺绮清醒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喉咙发干,和衣起身,想出去找点水喝。

她记起刚刚的梦境,垂眸。

曾经的自己想,等姐姐闭关出来病好了,就可以一直陪着她了。

但后来,蔺绮在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

她想,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乖乖在青要山等的话,她可能这一辈子都等不到姐姐出关了。

她又想起姐姐闭关前的那三日。

青要山下了三天的雪,她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找不到姐姐了,她去问林守。

林守摇了摇头,他漫不经心说你的漂亮姐姐又丢不了,并拿出一堆龟甲试图教她卜卦,小蔺绮无情拒绝了。

林守幽幽看着她,长吁短叹不大开心。

蔺绮出去找姐姐,找不到,姐姐给她送来一封传讯纸鹤,让她乖乖待在洞府里。

她和林守凑在一起,花了三天,才顺着纸鹤上的灵气,找到姐姐所在的地方。

青要山巅。

一棵覆满霜雪的古树下。

他照例一身霜白麻衣,疏疏冷冷,清贵斯文,此时却跪在古树下,袍摆委地,铺在雪地上。

青年脊背挺拔,眉目温和,看着古树枯朽的枝干。

碎雪飘到他乌黑的长发上,温冷的雪水顺着脖颈往下流,他在古树下跪了三天三夜,袍子湿了些,他像一尊清冷漂亮的雪塑。

他声音很轻,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话,他说“我要闭关了。”

“我帮您做了那么多事,救过这么多人,从未向您祈求过什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落在青要山巅。

没有人回应,雪地上寂静一片。

“我养了一个孩子,我看不了她长大了,很对不住她。”

他垂睫,鸦睫轻轻颤抖,低声哀求道“如今我求您。”

“求您庇佑袖袖长大。”

苍茫渺远的声音自天际落下来,带着无尽的神秘与威严。

那个声音说“你想如何。”

洋洋洒洒的大雪飘落下来,并不寒冷,温温柔柔的,像天地间一场盛大的祝祷。

青年望着古树的枝干,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说得无比庄重又无比虔诚。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我要她不受世间桎梏,永远自由;我要她一生都坦荡如风;我要她抬头看日月,垂眼能见苍生。”

“我要有人能终其一生爱她护她;我要她远离世间至恶,所到之处都有公道义理。”

“我要她得见天地之大;我要她能拥有世上一切至善至美。”

温和的声音散在纯白碎雪里。

“我要她所念皆成真,所求皆有所得。”

那声音又说“这是你的愿望吗。”

“是。”青年跪于茫茫白雪之间,双手交叠,叩首长拜,“这是我的愿望。”

“望您成全。”

那个声音说“好。”

那是容涯即将闭关的时候。

仙尊长跪青要山巅三天三夜,叩请天道,庇佑他捧在手心的孩子长大。

林守带着蔺绮去青要山巅找他的时候。

青年浑身病气,垂首倚着古树,微阖双眼,他看见蔺绮的时候,眉眼轻弯笑了一下,嗓音沙哑,说“走吧,回家。”

明明是很稀松平常的语气,就像无数个稀疏平常的日子,但蔺绮却从忽而感到一种没由来的难过。

青年牵着她软软的小手,蔺绮抬头看姐姐。

她总觉得,姐姐似乎在陪她走最后一段路,以后不会再陪着她了。

青年身上那种温柔又决绝的气息,让她感到害怕。

自看到古树下、雪地上,青年偏头望过来的那一刻,她就想,姐姐离她真远。

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她总也抓不住。

姐姐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袖袖,要好好长大。

然后她就长大了。

遥远的记忆忽然飘入脑海。

蔺绮垂眸,看着指尖拈着的黄符,将黄符收回芥子里。

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只知道在山道上等姐姐回来的孩子了。

现在她自己也能下山。

霜雪天里,正是深夜。

天上星子闪烁,明月高悬,高楼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阿稚和虎崽崽都睡了,林清听大概还在炼丹。

蔺绮出了自己的屋子,想出去找点水喝。

她喉咙干得要命。

大抵是霜雪天的夜晚太冷,她被冻得意识有些昏沉。

蔺绮指尖对着虚空轻点两下,葱白指尖上生起一簇火焰,蔺绮拿这个用来照明,往楼下走。

她偏头,恰巧透过窗子,看见一个极快的身影闪过,漂亮小猫儿轻轻蹙眉,下意识甩了一张符纸。

“砰”

符纸和那个身影相撞,符纸散出浅金色的光晕。

一声重物重重倒入雪地里。

蔺绮披了件绯红披衣,推开门往外走,她循着声音去看。

月光映照下。

雪地上躺着一团黑糊糊的黑布,那黑布缩成一团,上面贴着她的黄符。

蔺绮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个人。

是一个小少年。

他衣衫褴褛,穿着黑色破布麻衣,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双手叩住雪地,拼命挣扎想要爬起来。

但千斤符压在他身上,他一点都动弹不得。

“要杀就杀”

他被符纸压在地上,眸光冷戾,面露憎恨,恶狠狠盯着高楼门口,闲闲散散点着火的红衣少女。

蔺绮看着他,安安静静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人她曾见过。

这是临云宗山城里,那个街道中间跪着的魔物。

彼时,蔺浮玉和望月派弟子们抓的就是他。

“魔物”蔺绮垂眸看他,漫不经心拢了下身上的披衣,走过来,细细端详了他一会儿,有些好奇,问,“你不是被关起来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有蔺浮玉看着,你应当逃不出来才是。”她收起手上的火焰,垂首弯腰,乌黑长发散落下来。

漂亮的少女认认真真看着这个小少年,眉眼弯弯,笑道“你看着应当打不过蔺浮玉。”

那魔物少年冷笑一声,轻蔑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要杀便杀,我喊一句疼我跟你姓。”

“不要生气么。”蔺绮声音甜甜的,“你被关进了苦牢听说哪怕是化神进了那种地方,都不一定能出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红衣少女在雪地上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笑得散漫,她低头看了眼云镜,果然看到了魔物出逃的消息。

“现下应当不少人在追杀你吧。”少女莹白的指尖轻轻拨弄黄符,“我刚刚看云镜,看到了很多戒律堂的师兄师姐呢。”

她收起云镜,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魔物少年,有些好奇,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谁帮你了,说说看,兴许你说了,我就会救你。”

魔物少年眯起眼睛,道“我是自己逃出来的。”

蔺绮轻轻笑了下“好吧,谁帮的你”

魔物少年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她,吼道“我说是我自己逃出来的”

蔺绮嗯了一声。

在心里想,究竟谁能进苦牢,把这个傻白甜魔物放出来。

“你为什么逃。”蔺绮问,“你那么硬气,应当不怕死啊。”

魔物少年冷漠看着她。

蔺绮又笑“原来你怕死。”

她看着眼前的魔物,忽而又对这个种族生出无尽的好奇。

她还是来了仙门才知道,世上竟有魔这种东西。

天地间魔物稀少,每一个魔物,都是仙门人人得儿诛之的存在。

她换了个问题,又问“你们魔物是喜欢杀人,还是喜欢吃人”

“你才喜欢杀人你才喜欢吃人”那魔物少年勃然大怒。

月光洒下来。

“不要凶我。”红衣少女轻轻皱眉,垂眸看他,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带着点凉薄,“你不喜欢杀人,我却很喜欢,你最好不要让我生气。”

“我本来很困,被你吵到了,现在就不是很开心。”冷白指尖扼住小少年的脖颈,蔺绮轻轻开口,“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了,你的声音不好听。”

那魔物瞪大眼睛看她,似乎没想到天底下还有那么蛮横霸道的人。

蔺绮有些困,她又甩出一张符纸,符纸化绳,那少年迅速被束缚住。

在他狠厉的目光中,蔺绮指尖轻勾,若无其事把他绑在树上,又往他身上拍了一张隐身符。

“我好困。”红衣少女声音软软,又开口道,“你有点意思,我明日再来找你。”

魔物少年被她绑在树上,拼命挣扎,那绳子却越绑越紧,他险些不能呼吸。

蔺绮不再管他,她转身回了高楼,走在风雪里,她有点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觉识海很疼,就像被什么异物侵入一样。

漂亮小猫儿往前走着,忽而眼前一黑,一个踉跄,摔跌在雪地上。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看不见了,识海里仿佛生出无数带血的刀刃,一下一下,生生刮割着她的意识。

她双手叩住雪地,冷汗自额角而落。

好疼。

这是哪儿呀。

她是谁。

漂亮小猫儿倒在雪地上,蜷缩成小小一只,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声。

太疼了

她意识恍惚,忽而闻到一阵清苦的草药气。

“我不是说了,化神的剑气侵入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抹去,让你好好睡觉么。”清清泠泠的声音落在耳边,来人似乎很无奈,伸手想把漂亮小猫儿抱起来。

蔺绮意识不清醒,迷迷糊糊的,她跌坐在地上,下意识想找姐姐,她呜呜咽咽喊姐姐。

“林清听。”她怔了一下。

“我不要你,我要姐姐。”

不知为何,现在的漂亮小猫儿格外脆弱,忽而流下眼泪,她倏地推开眼前人,从地上爬起来。

可她好疼,走不了路,爬起来之后不知道怎么办,又坐下了,她抽抽嗒嗒“我、我要姐姐。”

青年立于雪地上,垂眼看着地上啜泣的祖宗,苍白清瘦的手伸出去,漂亮小猫儿一下子把他的手拍掉,很凶。

偏偏这祖宗又低头,流泪流得格外可怜“要姐姐。”

林清听叹了一口气,他拢了下袖摆,微阖上眼,鲜红似血的灵气覆上他的手,慢慢往手腕上爬,一点一点,遍及他的全身。

青年瞬间变了模样。

他依旧是一身霜白,气质如松如玉,长身鹤立,站在雪地上,他的骨相要更高一些,身上的病气要重一些。

他有一双极温柔极漂亮的眼睛,像是能包容天地间所有一切,眸子深处,带着点浅蓝色光晕。

青年长发披散,月光打在苍白昳丽的侧脸上,容涯微垂首,轻轻咳嗽了两声。

“祖宗,别哭。”仙尊嗓音温沉,跪坐下来,把漂亮小猫儿拢在怀里哄。

蔺绮意识极度不清醒,她被青年拢在怀里,怔怔,眨了眨眼睛。

她喃喃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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