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灾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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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的通道”花瑾愣了一下。
这个说法让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什么。
比如那个莫名其妙的无限游戏。
恰好与他们四个人都有关联的事物并不多,游戏是最明显的一个。
但钟怀玉显然并不知道那个游戏的事情,她对于异世界的概念也全然迥异于花瑾的联想。
“应辰基地的人觉得很多凭空消失的人都是前往了异世界,而我们是被遗忘和抛弃的人。他们想要找到那个钥匙,再打开一次通往异世界的通道。”
“为什么他们就那么确定那个人在我们当中”花瑾问。
“我也不知道。”钟怀玉摇了摇头,说,“不过我觉得他们是刚刚收到了什么新的情报,我听见他们在旁边讨论要确定清楚之类的话,之后就让我去找你们。”
“他们告诉你怎么分辨了吗”
“没有特别明显的指向,只说是你们当中最强待遇最特殊的一个人。他们觉得你们自己肯定都知道谁是那个钥匙。”
“很遗憾,是他们想太多了。”花瑾顿了顿,多问了一句,“那你找出来是哪一个了吗”
钟怀玉迟疑了片刻,慢慢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们每一个人都很特别又没那么特别。”
满打满算也就几十个小时的相处时间,想要跟他们混得太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除了花瑾以外,其他人对她要么冷淡,要么隐隐排斥,钟怀玉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迟钝,对此心知肚明,也并不意外。
但她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要跟这几个人打成一片。
细枝末节上凸现出来的特别是很难掩饰得住的。
“我原本以为你们当中一定会有一个隐形的领导者。”钟怀玉说道。
“那现在呢”
“现在,我感觉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遇到一些突发情况的时候,他们会很自觉地去商量,习惯性地互相迁就,那样的熟稔和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养成的。
钟怀玉不乏艳羡地说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好。比很多亲生的兄弟姐妹关系还要好。”
花瑾不自觉地弯了下嘴角,说“对。”
说完他才想起来钟怀玉刚刚遭遇的事,又抿平了嘴角,安慰了一句“以后你也会遇到这样的同伴的。”
钟怀玉笑得很勉强“但愿。”
花瑾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安慰,作为相对“幸运”的那一个,好像说什么都会再度刺伤钟怀玉正在暗自滴血的内心。
于是他也只能暂且保持沉默。
安静的环境更适合思考,也更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花瑾在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钟怀玉刚刚说的那些话,一个又一个令人在意又疑惑的点接连冒出来,最后能确定的事只有两件
一,应辰基地是最近几天内才突然关注到楚辰离的。
二是他们并不完全相信这个消息来源。
两件事最后也共同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一个很熟悉楚辰离的外人在最近向应辰基地了他的资料。
而且这个人或许比大部分队友都还要了解楚辰离。
当然也不乏恶意针对的可能性。
但要找出那个既熟悉楚辰离又跟他有仇的人,好像更加困难。
排除后一者的人选,余下有可能的人倒是很有限。
无非就是不在他们身边的其他幸存队友。
但他怎么想不出来,哪一个队友会故意把楚辰离往火坑里推。
即便是在游戏里的时候,推举楚辰离出去做诱饵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花瑾的眉头渐渐皱紧。
钟怀玉一不留神撞上他的背,“哎呀”了一声。
她揉着额头停下来,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花瑾,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走了”
花瑾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
然而即便继续往前走,他也无法确定前面是不是正确的方向,毕竟眼前只有重重的迷雾。
这可比那些诡谲的幻境还要恼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都不由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真的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吗。
但钟怀玉一头撞上来,神情比他还要害怕慌乱,下意识地朝他投来求助的视线。
花瑾叹了口气,重新迈开了脚步。
“没什么。只是在想,这个地方一定有通往外面的出口。”
可惜他不会飞,也没有透视眼,看不出视野范围以外的风景一步一换。
迷雾像是有意识一般,将林间的小路拼凑重组,一步一步指引着他们往某个方向前进着
漆黑的洞穴之中。
叶澜舟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身上的伤口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光亮,耳边同样是一片死寂,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只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亦或是死亡前无限长的那一瞬间
叶澜舟不合时宜地想起另一个人楚辰离昏迷的那些时间里,也是在这样无尽的寂静与黑暗之中孤身走过来的吗
与“死亡”相关的想象在这一刻触及了叶澜舟的神经。
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放在叶澜舟的身上,潜意识里对地狱的恐惧就变成了反思。
粗略数过这三十年的人生,他自觉没有对不起任何过,可真要让他说问心无愧,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总是楚辰离。
后来的那些同伴总说,他对楚辰离已经仁至义尽了。
十年。
天灾末世里的十年。
说到“还恩”,说到“相守”,细数他们见过听过的所有故事里,叶澜舟都已经是做到最极致的那一个。
叶澜舟几乎也要这么认为了。
说是“几乎”,是因为他总是难以彻底抹销心底深处的忐忑不安。
问心无愧。
这四个字光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都让他觉得心虚。
尤其是在医院遭遇变异异种的那个晚上,他对楚辰离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时不时地在他脑海里重复闪现。
在楚辰离离开之后,叶澜舟午夜梦回,久违地开始反复梦见往事。
天灾降临的最初,他又何尝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数次面临险境,楚辰离自保绰绰有余,本不必大费周章去救他的命,本不必受伤受累。
但他却从没有犹豫过分毫。
那个时候,楚辰离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叶澜舟的弱小。
叶澜舟对他既爱又敬,时间久了便觉得理所当然。
但那时候的“理所当然”并不是认为楚辰离理应舍命救他,而是觉得楚辰离天生就是那样的性格。
仿佛是上天看不得众生受苦所以降下的救世主。
楚辰离谁都救。
并不止叶澜舟一人。
老人、幼童,男人、女人,懂得感恩的人、粗鲁无礼的人
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要遇到了,只要能救,他都会去救。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只跟叶澜舟一直同行,在其他那些人的人生里永远只充当一个过客,通常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早在那时候,他们便心知肚明,那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见到第二面了。
但这并不影响楚辰离继续“多管闲事”。
叶澜舟那时候年轻,心思纯良,还没有后来那样懂得取舍,不忍看到同类惨死于怪物嘴下,即便实力还跟不上,也时常都是积极多管闲事的那一个。
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任何矛盾。
唯有一次例外。
同行几个月后,他们又遇见了叶澜舟的发小。
也就是最初故意把叶澜舟推下车的那几个人。
原先能塞满一整个皮卡的队伍只剩下了四个人,衣衫褴褛,胡须满面,走路一瘸一拐,一人拄着拐杖,一人空了袖管,一个没了耳朵,活像是流浪许久的流浪汉,却是被感染者和怪物追得狂奔不止。
叶澜舟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们,听到求救的声音便放缓了车速,准备找个相对安全点的地方停车。
上一个城市他们恰好路过了一个荒置的汽车厂,叶澜舟特意挑了一辆容量大一点的面包车,以便以后存放物资和捎带别人也方便一些。
跑得最快的那个人眼尖,连忙朝同伴招手呼唤,一边朝这边冲过来。
他惊慌而恳切地恳求车上的人救救他们。
但下一秒,他透过车窗,看到驾驶座上的叶澜舟,失声叫出他的名字。
叶澜舟只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求救者却面上一喜,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套起近乎,说起天灾之前的旧事,自己如何如何帮助过叶澜舟,早就算过命的交情。
但对于天灾之后他们将叶澜舟推下车的行为却只字不提。
也不知是真的忘记了,还是觉得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那对当时的叶澜舟来说,却仍是难以跨越的一道坎。
原本准备打开车门的手停住了,叶澜舟转头看了一眼楚辰离。
类似的事情总是他们一起商量,但真正能拿定主意的还是楚辰离。
毕竟叶澜舟自己都是靠他保护的。
楚辰离看出叶澜舟那瞬间的情绪变化,听他低声说起旧事,反应过来那是曾经抛弃叶澜舟的人。
叶澜舟心底仍有怨气,不愿救他们。
楚辰离说「那就不救。」
叶澜舟踩下油门,与跪倒在车旁伸手去够车门的求救者擦肩而过。
汽车尾气吞没了他们惊慌的声音。
叶澜舟透过后视镜看到他们几人纷纷跪倒在地,先是叫骂,很快意识到什么,一个个往地上砰砰地磕着头。
一下两下三下,再抬头时便见他们满脑门子的血,可见是真真正正用了力的。
感染者与怪物在他们背后还比较远的地方,但浩浩荡荡扬起满地的尘土,如同一场来势汹汹的巨型沙尘暴。
但那几个人光靠自己残缺的腿根本跑不掉。
直至他们的身影变成看不清楚的小黑点,叶澜舟也没有再掉头回去的意思。
彻底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叶澜舟心跳如雷,心底只有一丝可怜和同情闪过,紧跟着便被旧怨所埋没。
当初他们将瘦弱的女孩子还有他这种“刺头”推下车的时候,就该想到他们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叶澜舟可以救任何人,却唯独不愿去救这些害死了他的朋友并且想要他死的杀人凶手。
他并不后悔,只有在面对楚辰离的时候生出几分忐忑。
他怕楚辰离会因此生气,或是觉得他心胸狭隘,看不起他。
楚辰离听了他吞吞吐吐的担忧,却反问「为什么要去救自己的仇人」
无比简单的一个问题,叶澜舟在那一刹那却被问住了。
他当然不想去救想要害死自己的仇人,他又不是圣人。
但在那之前他以为楚辰离是。
那样一件事不至于将他心目里的楚辰离直接拉下神坛,却第一次让他深切地意识到,楚辰离并不真的是心无杂念一心救世的圣人。
楚辰离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人。
他有自己的偏好与判断。
若是遇上厌憎的人,他也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不去浪费时间冒险。
后者总是少数,因为途中所遇见的那些人,对楚辰离来说全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虽不相识,但也没有惹恼他,救人不过是顺手为之。
坑害过叶澜舟的发小算是少数当中的那几个。
但生死关头,不管人类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都算不得奇怪,本质都是为了求生。叶澜舟便以此为依据,推断楚辰离是偏袒于他。
于是就连只欺负过叶澜舟的人,楚辰离也一并视为厌憎之人。
楚辰离对于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但后来叶澜舟旁敲侧击地问起,他也坦然承认,他确实偏心叶澜舟。
陪伴了几个月的叶澜舟,对于那时候的楚辰离而言,确实意味不同。
楚辰离说他的心没有那么大,只装得下亲近在意之人。
如果有朝一日许多人一同深陷险境,而他又能力有限,他会毫不犹豫地救叶澜舟。
哪怕其他无辜者惨死在他的面前,他的选择也只会是叶澜舟。
楚辰离同样希望天下太平,人人平安和乐。
但对他来说,重要之人的安危,永远排在意义庞大的天下与无数人之前。
也排在他自己的性命之前。
所以后来他会舍命救叶澜舟,也会为了掩护队友和现实里叶澜舟的安宁选择留下断后。叶澜舟并不是不懂,相反正是因为太过于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愈发地羞于提及。
他的愧疚感与心虚正是源于此处。
如果楚辰离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十年可以说叶澜舟就是个脑子有坑的大圣人,若只是关系平平的救命恩人,那叶澜舟可以说是个好人,也是个合格的报恩者。
但楚辰离是他的恋人,也算他的老师,毫无疑问是他最初能够活下来的唯一底气。
十年前,楚辰离把他放在自己的性命和整个世界的前面。
十年后,叶澜舟却把好不容易才苏醒过来的他排在了所有人的后面。
下属的安危、基地的建设、未来的任务没有一件日常的任务能够替换出去,用来陪伴安慰楚辰离。
十年后的叶澜舟也没能保护好他。
甚至连一声“别害怕,有我在”的安慰都不曾有过。
即便是这样的反省与歉疚,也只在一切尘埃落定,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的空隙里,他才留出闲暇去思索。
这也仅仅是出于某种责任罢了。
叶澜舟终于意识到,早在他没有觉察到的过去一年前、两年前,甚至就是在楚辰离昏迷的那一两年之后,他年少时那些热烈纯粹的爱意便已经开始逐渐消退,只剩下责任与理智苦苦支撑,随之而来的愧疚与羞耻默默地粉饰着太平。
他至少欠楚辰离一声道歉。
叶澜舟想着,如果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他一定要亲口对楚辰离说一声“对不起”。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的时候,叶澜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紧跟着他便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他逐渐感觉到了手脚的存在。
前面好像闪现了一点亮光。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追逐着通道尽头逐渐放大的萤绿色光点,耳边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轰鸣声。
然后几乎就在眨眼之间,那道光点飞速地膨胀,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气势汹汹地压过来,像是开了倍速的电影**的瞬间。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整个吞没进去。
被迫闭上眼睛重归黑暗的短暂片刻里,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丢进了上个世纪的老旧火车里,哼哧哼哧地轻微颠簸着,在时不时传来的鸣笛声中叮叮当当地缓慢前行。
等到他睁开眼睛,看见的却又完全是另一幅毫不相干的画面。
他发现自己站在林边,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再远处天地交接处有朦朦胧胧的雾影,隐约显现出几座连绵的山峰的轮廓。
在山峰与山林之间的远处,好像有人骑在马背上,正在牧羊。
只是隔得太远,叶澜舟只能勉强看清外形。
他正想往前走,过去问问情况,但就在他的右脚脚跟抬起来的刹那,那阵巨大的嘈杂轰鸣转瞬间在他耳边炸开。
瞬间动弹不得。
他只能停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牧羊人奇怪地抬起头,看着天上下雨似的黑点。
看了好一会儿,那黑点逐渐变大,投落到地上的阴影轻而易举地盖住整个人类。
然后将马匹也包进去,之后又扩大到整个羊群。
牧羊人在那之前意识到了不对,拼命地催赶着羊群离开。
但躲过了第一块石头,还有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朗朗晴日里,天上下了一场黑色的石头雨。
仅仅是落在草原上的这一部分,便已是将草地蹂躏得千疮百孔,草皮瞬间被火星燃成灰烬,广阔的旷野之上升起一簇簇的黑烟。
叶澜舟感觉自己仿佛闻见了浓重的焦味。
但事实上他闻不到,也听不见风声和人类的惨叫声,只有那阵轰鸣在他脑海里反复地翻腾着。
这个时候他还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直至无数个白天黑夜如浮光掠影一般飞快地在他眼前闪过,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之后,他看见那些石头砸出的坑洞里爬出了一只又一只不知名的怪物。
有的像是加大号的蜈蚣,长出獠牙的蟒蛇,还有几只头上羊角尖锐得如同利剑一样的羊。
其中一只脑袋都被压扁了,从眼睛周边开始往里凹陷进去,如同被捏扁了的皮球,血肉模糊,但步伐依然稳健。
就像天灾后变异的怪物一样。
只是这些动物大体上还能看出它们原本的样貌特征,没有异种变异得严重。
但叶澜舟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动物的不同寻常。
“死亡”之前的记忆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那个深坑、黑色的石头、天灾降临、物种变异
零碎的线索逐渐串联成一条线,变得越来越清晰。
叶澜舟最后想起自己坠落时的最后一个念头,那时候他在想,这些该死的怪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他好像隐约触及到了“真相”。
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色石头便是那些怪物变异的源头。
但他眼前所见的这些幻象却并非天灾的起源。
怪物们从密密麻麻的坑底爬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石头上方的黑烟散去,日夜又开始飞速流转。
风霜雨雪接踵而至,烧毁的野草在春风里吹又生,逐渐盖满疮痍的土地,慢慢恢复成草原的模样。
又不知道多少个日月过去,对于过去的惨剧一无所知的人们又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他们不止牧羊,也相继在这里安家。
第一代安家者生下了后代,又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然后又是第三代、第四代
曾经荒凉的草原变成了繁华的小镇。
等到小镇又变成城市,突如其来的地震在地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生生将整座城市劈成两半。
本该祥和宁静的深夜转瞬间变成鲜血与火焰铸就的炼狱。
人类和动物凭空自燃,任凭他们在地上如何翻滚、挣扎地跳进河里也全都无济于事,火焰将他们燃成灰烬才自然地熄灭。
小镇毫无损伤,其中的人却都已化成了灰烬,撒满了城市的每一条道路。
直至天光微熙,幸存的寥寥几人才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座城市。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那座城市,却透不进中间那个黑漆漆的深渊。
撕开的裂口如同一张狰狞的大嘴,深处的喉舌便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既不会说话,也没有移动,但一眼扫过去便叫人无端地胆寒。
灵魂仿佛都在为之震颤。
及至又一个傍晚,变异的怪物陆陆续续地从坑底爬出来,四散而去,再也不见踪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一带似乎是成了禁地,再也没有人来往。
雨雪风霜地震山火,巨大的裂口逐渐演化成悬崖与湖泊,石头又一次沉入深处,只见河流奔涌不息地冲向大海的方向。
直至下一次干旱地震,宁静才又一次被打破。
有时候也并非源于天灾,人类挖矿,动物筑巢,一不留神便触碰到深处的巨石。
而每一次巨石重见天日,便会有人离奇死亡,动物变异得越来越奇形怪状,城镇村庄遭难。
多数时候都不会留下什么幸存者。
如此周而复始。
不知过去了多少次之后,终于有人间的帝王发现了这块巨石的秘密,派遣大批的劳工小心开采,露出一角之后,便叫巫蛊术师在一旁祈祷炼药,保他身强体壮、长生不老。
之后他甚至迁都至此,想要借此提升国运,万寿无疆。
前者有没有用处不得而知,后者必然是妄想。
最终皇帝的结局是被起义军的首领砍下头颅,在城墙上悬挂了七天七夜。
自此战争四起,数代王朝的兴衰都围绕着那块巨大的石头。
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的战争终结于石头的再次苏醒。
原本繁华鼎盛的国家在一夕之间灭亡,只剩下零星几个幸存者踽踽行向远方。
巨石重新沉寂后又过了许久。
冰川霜雪覆盖过一回,之后又重新融化变为山河湖海,原本低矮的湖底拔地而起,变成一座座高山,鸟雀野兽衔来种子,渐渐有草木覆盖于其上。
再一次有人在其中活动的时候,却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在此安家。
有一批人在看管,并且开始研究那块石头的活动轨迹,他们采下山上地草木,研究与别处有何异同,一边记录下巨石活动的时间。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中间又经历了数次巨石苏醒。
幸存者的比例在提高,虽然依然少得可怜。
但有那么两三次,他们推算出了下一次巨石活动的时间范围,并且及时撤离了所有人员。
那是有史以来幸存者最多的几次。
巨石重新沉寂之后,那一群人又重新回到了那片区域重建家园,并继续观测并记录着巨石活动的迹象。
枯燥的过程看得被迫旁观的叶澜舟都要昏昏欲睡。
直至他耳边陡然间炸开一声巨响
“砰”
不再是已经熟悉的嘈杂声,而是仿佛近在耳边的嘈杂声。
无形的隔音屏障仿佛也因此撕开了一道口子,叶澜舟隐约听见几道陌生的人声。
“这块石头果然蕴藏着极其强大的能量”
“可以为我们所用”
“那会带来灾难”
“人类总会有灭亡的一天”
“其他人怎么办”
“这是他们的命。”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也许会有,但我不建议”
“太过于残忍了,对于那些人来说”
叶澜舟铆足了劲,竖起了耳朵,却也只能听见风声里传递来的断断续续的话语。
他听不全那些对话,也看不见被草木枝叶挡住的人的脸。
于是他下意识地拼命转动着眼珠,试图想要从某个枝叶的缝隙里看过去。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控制着他的力量听见了他的心声,谈话的人恰在这时往前走了两步。
青年人的相貌显露在他的视野里。
叶澜舟呆怔在原处。
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年纪,身形清瘦,相貌隽秀,一身文质彬彬的书卷气,乍一眼看过去全然不像是漠视他人生命的心狠手辣之类。
那张脸对于叶澜舟来说,是全然陌生的面貌。
真正让他愣住的,是那个青年的穿着打扮。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楚辰离。
在他们初见的时候,楚辰离那一身奇特的衣着风格,跟眼前这个青年人如出一辙。
气质上也有几分相似。
如果楚辰离按部就班地长大,大概还会跟他再像几分。
叶澜舟一面不忍,一面却忍不住开始发抖。
楚辰离和天灾,难道真的有所联系吗
寻找着花瑾的三人同样一脚踏进了雾气的陷阱。
没有恶意,也无从追踪来处,于是谁也没能有所防备。
等到雾气散尽,楚辰离一抬头,却一眼瞥见了不远处熟悉的身影“阿瑾”
不远处的一团雾气渐渐消散,露出后面的人影。
花瑾满脸茫然地环顾着四周,钟怀玉拽着他的衣角,满脸不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听见熟悉的声音,花瑾立刻抬头看过来“阿离”
然后他又看见旁边的穆言深和贺子月,都是一脸意外地看着他,似乎都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穆言深的脸上多了几分警惕。
他也是第一个注意到周围环境的人。
“这里就是保存那个石头的地方。”
几人来不及寒暄,纷纷转过头,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旁边不远处便是悬崖,相隔不到一米远,稍稍往下探头,便能看到深渊巨口的底部,正静悄悄地躺着那块巨大的石头。
明明是一块死物,几人却不由地生出一种正在被窥视着的感觉。
他们不由汗毛直立。
钟怀玉颤抖了一下,把头低下去,本能一般往花瑾背后躲了躲,害怕到不敢再看第二眼。
其他四人内心惊骇的却并不仅仅在于那种令人毛骨悚立的幻觉。
那块石头
他们没有见过那块石头,但那块石头所带来的诡异压迫感,他们却再熟悉不过了。
花瑾还只是怀疑,楚辰离、穆言深和贺子月三人却已经相继变了脸色。
他们心惊的原因也截然不同。
贺子月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石头。”
楚辰离罕见地抢过话头,问“你在哪里见过的”
贺子月仔细思索了许久,才不怎么确定地说“好像是游戏里。”花瑾也奇怪地追问“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见过”
楚辰离紧紧地盯着贺子月的眼睛。
贺子月说“就是我入侵到系统里的那次。系统的核心好像就是这个东西。”
她摩挲了一下下巴,伸手大致对着坑洞比划了一下大小,又摇了摇头“不过那个感觉上比这个大的多,压迫感也强多了。也许是距离的原因”
楚辰离拧起了眉头,面色却多了几分恍然。
花瑾对之前基地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看了看坑,又看了看那边沉思皱眉的三人,某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脱离了时代,不由轻咳了两声。
“现在是应该先救人,还是”
他还没有忘了他们过来的目的。
“洗羽现在应该在老大那儿吧。”贺子月看了一眼楚辰离,向他又确认了一遍,“那种能力,应该只有队友能控制吧”
楚辰离没有接话,只是反问她“你觉得那是四月吗”
贺子月想也不想就说“肯定是。她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她来她肯定就在附近”
她是自带四月检测雷达的,只要对方在附近,一旦有所动静,贺子月总是第一个辨认出来的。
别说队友,就连四月本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点小谜团在队伍里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也没有没什么人再去深入追究。
只需要知道结论就够了。
既然贺子月说四月在,那四月肯定就在了。
作为队伍里第二可靠的武力值担当,有她暗中保护接应,方洗羽那边自然会平安无事。
更何况队长也疑似到场,更不必他们再去操心了。
花瑾松了一口气,又问“那我们是先回去,还是留下来继续调查”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眼身后的钟怀玉。
其实他心底更倾向于前者,这种未知的地方同样会伴随着未知的能力,钟怀玉看起来不像是有自保能力的样子,留在这里反倒成了累赘。
但他们又不能不管不顾。
简要说了钟怀玉的事之后,贺子月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过多追究。
不过毕竟也是她把花瑾引入险境,贺子月对她还是没办法生出太多好感。
只是想到她唯一的亲人刚刚离世,也确实有点可怜,贺子月才勉强缓和下语气。
“等会儿我们最多顺路把你送到最近的基地去。”
钟怀玉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把原来的话咽回去,低声说了句“谢谢”。
没有继续胡搅蛮缠,贺子月神色又缓和了几分。
旁边楚辰离和穆言深依然神色淡淡。
之前他们也都是这样的态度,钟怀玉已经习以为常,尴尬地打了声招呼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这个巨大的坑洞旁只有他们五个活物,此刻就连异种也不见踪影。
楚辰离率先收回视线,提议道“先去跟队长汇合,其他的事请他定夺吧。”
这是他少见的主动提议,贺子月和花瑾却都觉得没什么问题。
论起动脑子的事,只要沈玄意在场,他们都更愿意直接推给神通广大的队长大人。
其他人可能想了也没用。
“这个地方给我感觉不太好。”花瑾说道,“还是小心为上。”
贺子月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用目光扫视着四周。
没有看见叶澜舟和向壬曦的尸体。
她心底顿时生出几分遗憾,还有一点庆幸。
她也不可能同意楚辰离跳下去找人,索性就暂且闭上嘴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楚辰离的心思也根本不在找人上,并没有注意到贺子月的异常。
只有旁边的穆言深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坑底,又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贺子月,示意她最好一直保持沉默。
贺子月没忍住冲他翻了个嫌弃的白眼,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地闭着嘴。
花瑾在原处停留了片刻,等他们走近,才一同往外走。
“你们知道队长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一般来说都会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们吧,加上洗羽刚醒还要安顿好,我猜是我们来的那个山口位置。”
“也许他会来找我们。“
“以我的推断,老大现在的身份肯定不简单,找几个小弟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况且正面刚这么大的基地不是他的风格,肯定早就准备好支援了。他们那儿不是还有研究所吗,到时候直接让他们找人来把那个石头清理出来,弄到研究所去让专人研究,人家才是专业人士,总比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的好,哦对,石头还没有眼睛”
几人一边听贺子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他们脚步并不算快,时刻要警惕着周围会不会有新的异种突然跳出来,这种情况下,钟怀玉仍是落后了一步。
“钟怀玉,”贺子月最先发觉到这一点,皱着眉回头想提醒她,“走快一点”
钟怀玉正猛地朝她冲过来。
尾音吞没进喉咙,贺子月瞪大了眼睛,她清楚地看见,在对上自己视线的刹那,钟怀玉明显愣了一下,犹豫了一瞬间。
但紧跟着她反而加快了速度。
短短二三十公分的距离,谈不上什么反应速度,就听“砰”的一声闷响,**相撞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离得最近的楚辰离和穆言深几乎同时伸手。
楚辰离一把拉住贺子月的衣领,避免了她因为惯性冲下断崖的凄惨下场,紧跟着移到她的肩膀,直接将人拽了回来。
这边虚惊一场。
贺子月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就见穆言深一把抓住了钟怀玉的手腕,凭借着绝对的身高优势让她处在了一个格外别扭又痛苦的状态。
他用的力气很大,几乎就是在攥上去的那一瞬间,钟怀玉便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捏断了。
然而“怜香惜玉”四个字从未在穆言深的字典里出现过,更何况她刚刚还目标明确地想要攻击他们。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
钟怀玉真正的目标是楚辰离。
贺子月只不过是恰好停下来想提醒她,才挡在了她前面的路上。
“胆子不小。”穆言深冷声夸奖。
金色的眼瞳从楚辰离身上扫过一圈,确认他没有受到其他什么暗中袭击,穆言深才把视线移回到钟怀玉的脸上。
钟怀玉痛苦地皱着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她并没有开口求饶,但对上那双冷冰冰的金色眼眸,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仿佛那一瞬间便被吸进了漆黑的漩涡,连人带骨头都搅成碎末。
她连忙垂下眼眸,然后才逐渐恢复一些理智,转过头去看花瑾。
花瑾同样是一脸惊诧。
他也完全没有想到钟怀玉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们这些人对于恶意和杀气是非常敏感的,正是因为钟怀玉身上完全没有那些负面的东西,他们才会选择带她离开。
钟怀玉这一出像是突然之间的临时起意。
她是不是被控制了
花瑾不由冒出这样的想法。
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脚步也死死地钉在原地。
花瑾并没有替她求情的意思,最后真正问出来的只有瞬间变得冷漠的一句话。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问缘由,不问动机,只问结果。
攻击自己的队友,光这一条便足够他给钟怀玉直接判下死刑。
面对敌人,他自然再没有了轻声软语的好脾气。
钟怀玉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过于天真,不由苦笑了一下。
“我想回家”钟怀玉喃喃自语,“我想回到爸爸妈妈身边,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二叔二婶大哥我想把弟弟的骨灰一起带回去”
贺子月忍不住刺了她一句,声音同样冷冷的“早就已经没有家了。”
这个世界,就是一片废墟,哪里也没有家。
穆言深神色却微微动了动,在那一瞬间便动了杀心。
但楚辰离在他杀意爆发之前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小穆。”他平静地叫了一声。
穆言深看了他一眼,委屈地撇了下嘴,最终还是稍稍松弛下来,能直接把钟怀玉手拧断的力道也卸了几分。
钟怀玉却还是疼得眼泪都掉下来。
也可能是别的一些原因。
她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向楚辰离,眼里不是狂热的研究兴趣,甚至不含多少恶意,但也绝称不上善意。
更像是在看一个攸关生死的道具。
“我想要见爸爸妈妈,我什么都没有了”钟怀玉继续喃喃自语。
“去地狱里见吗”贺子月冷讽道。
钟怀玉像是听不懂她话语里的讽刺,摇着头反复自语。
“他们还活着。他们一定还活着,只是、只是他们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说着说着,她看向楚辰离的目光越发的明亮,像是即将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些消失的人,全都去了异世界你就是打开异世界通道的钥匙”
她冲着楚辰离喊,有些语无伦次。
“求求你、我不是故意想要害你,但是、但是,如果你要死了,你也一定会打开通道逃生的对不对求求你,再开一次门好不好,我只是想再见一见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