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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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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地昏暗静谧,唯有零星的辉光伴着时而响起的嗡鸣声与振翼带起草木晃动的窸窣声,反而将此间衬托的更为宁静,斑驳的光影洒在沉睡如山石的男人身上,青苔与爬藤随着他的呼吸自脚趾爬上了他的双足,在即将越过脚腕时,他睁开了双眼,虽然仍旧睡眼惺忪,但其中流溢的辉光让那些生活在暗处的东西像是被火焰灼烧了一般退去了。

大地之子揉了揉眼睛,因爬藤的动作而感到瘙痒的他下意识的伸手捉住,等彻底清醒后看着掌中之物兀自挣扎的模样,才歉意的放开了手,目送它钻进了一株巨木的根系隐蔽之下,摇晃着嫩叶好奇的看着自己,本能的趋光性使它贪恋方才的温暖,在大地之子起身经过时又抓住了他的脚腕,果真光芒再次洒在了它的枝条上,使它融化其中难以自拔。

大地之子看着纠缠着自己脚腕的枝条在自己的注视下逐渐枯萎,但即使脆弱到他只是稍微移步便将其扯碎混合在林地的污泥中消失不见,它仍旧紧紧拥抱着自己不肯分开。故地重游,但物是人非,如今的他心明眼亮,面纱早已揭开,目光所及皆一览无余,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有些悲伤,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但若是让他为此回到从前,那他更是万万不愿的。

因此,失落感很快便被抛在脑后,大地之子想到自己如今虽然仍旧无法看清这整个林地的模样,毕竟自己的光芒有限,仅有眼前几尺能够照亮,若是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是个迷路的人,拿着无助的灯火在树海间穿行,枝叶的遮蔽使它若隐若现,仿佛随时可能被黑暗的漩涡吞没,此后再找不见,但至少,他应当能够看清他曾经的友人是个什么样子。

大地之子曾经在此处与一群介壳种一起生活,当然,他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是他们每每走动,总能听到振翼之声,便作此猜想。大地之子在离开那里后也见过介壳种的城市,比如弥阿之类,因而他也好奇他们会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是否也与弥阿一般明亮但蒙着一层沙尘做的帐幕?可平日里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地方,如今与辉光同来,他倒是迷路了。

视觉的加强使得大地之子其他感官变得衰弱,他原地打着转,耳边仍有熟悉的振翼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回音转响,使他难辨方向,无论怎么努力的想要更接近一点,都会离这嗡鸣声更远,逐渐变得缥缈空灵,仿佛一阵风来便会散去的青烟,这倒是让他不敢再走动,愣愣的站在原地,泪珠不知何时滚落,带着星星点点的辉光微粒,没入泥泞中便被吞噬不见。

但忽然,一双明显属于介壳种的手接住了它们,粗糙的纤毛将水珠并着辉光托举起来,小心翼翼仿佛捧着易碎的宝石,但大地之子知道它更在意的应当是这转瞬即逝的辉光,好奇的擦干眼泪盯着它看。那个介壳种并不在意他的动作,径自将那些沾在纤毛上随着他的动作如摇篮中的婴儿般颤颤巍巍的辉光放到眼前,而大地之子也借此看清了他的脸。

大地之子想它应当是个少年人,因为他除了浑身遍布纤毛,手爪锋锐如此剪刀之外,仔细观察,他的脸与人类少年并无什么差异,至于是否拥有标志性的复眼,他额前的纤毛,或者说是刘海实在太长,完全覆盖了整个额头,又是如此的浓密厚重,任凭大地之子的目光如何打量都无从穿透,只得悻悻作罢。

两人沉默的隔着泪珠对视了许久,斑驳的光线时而自他们身上扫过,在泪珠中的倒影便扭曲几分,大地之子在其中看到了一个浑身沾着林地污泥与一些别的什么,看上去斑驳如同树影的人类,他不知是在穿上还是在脱掉什么,大地之子在他的背后看到了两道尚在流血的伤口,却不见翅膀,而他仿佛发现了自己的注视,转过身来,唯见其覆皮之下面目狰狞。

四周的振翼与嗡鸣声也在此时铺天盖地的响起,草木不断晃动,大地之子仿佛看到每一处阴影中都隐藏着人影,他们发出叫声警告与驱逐着自己,声音逐级尖利,如同刀子刺入大脑,使他头痛欲裂,眼前的这个虽然没有跟着起哄,但翅膀也像是共鸣一般随着频率抖动,让大地之子烦躁不已,伸手想要阻止它,却被一道冷冽的辉光刺破黑暗,横亘其间。

眼前的一切如同镜子般破碎了,只余下那道辉光与一片纯白如雪的空茫,冰冷刺骨,大地之子也紧跟着坐起了身,大梦终醒,他喘着气看向天空,仍然是蒙着一层昏暗如同未揭开的面纱一般的雾气,看来黎明少女的手指尚未指向正午,使他着实松了口气,随后便被蛇的女儿自身后摸上了脸轻轻安抚,冰凉的手指使他愈发清醒,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衣物不知所踪。

向地上看去,本就轻薄如纱的衣物混合着花瓣的汁液随意的落在地上,沾染了雨水与污泥,已经如落叶般不成样子,有些甚至在他昨日不算温柔的动作中破碎了。大地之子皱眉感到十分可惜,他可是废了不少力气才弄到了这身衣服,但转念一想,它昨日已经被证明确实碍手碍脚,以后大概也不会再穿了,如此倒也就无所谓了。

等他又换上了往常的轻便衣着,与蛇的女儿一同走出神殿,大地之子便遇到了在门外交头接耳的渡鸦与笑鸫,见他出来都装作刚到的样子,渡鸦甚至随意解释说自己是来此处观赏日出的,还假模假式的真的跳到了最高处坐下,对着东方的地平线盯着不动,浮夸的表演让笑鸫摇了摇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脸色大变,猛地将渡鸦拽了下来。

大地之子与蛇的女儿也向地平线望去只见平日里逐渐揭开薄雾的晨光此次却将它们凝结成霜冻之网,再一一砸碎,使其如冰雹般坠落,而随着冰雹而来的是被拉长扭曲的阴影,无论是人是物甚至是太阳自己的影子纠缠在了一起,仿佛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随后伴随着一声狼嚎,貌似巨狼的影子在神殿的石壁上凝聚而成,像是活物一般仰天长啸。

而朝阳也在同时缓缓逼近,仿佛将整个神殿缓缓拉近了地平线,它的光芒驱散着阴影,连那只巨狼也无所遁形,自四足起随着影子的消失化作了实体,仿佛自身才是真正的投影,而那影子是被阳光遮蔽的身躯。那正是一只带着白色鬃毛的巨狼,阳光穿透了他缥缈透亮的身形,使他光辉如同太阳的先导,引导着阳光随着它的足迹降临此处。

最终,晨光与巨狼的足迹重合,少女的双足在其身边驻足,抚摸着它的鬃毛表示了夸赞。渡鸦抬头看那个女孩,身形与弧月有些相似,只是更幼小一些,大概与蛇的女儿差不多大的模样,穿着紧身的猎装,双足套着行走在雪地也无妨的长靴,发丝束起却毫不繁复,而她的容貌虽不如弧月的镜中影像美丽非凡,却胜在是自身明媚少女的模样,可惜不苟言笑。

渡鸦不知她的身份,转身想找人询问,却见笑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蛇的女儿也不见人影,只有大地之子坦然的迎上去,俯首行礼道,“昕旦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是骄阳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少女听到他说话,脸色仿佛春日回暖,冰雪消融,只剩下一抹仿佛冻伤未愈又似晨起所留的绯红,“这次不需要你帮忙,狼已经寻到了罪人。”

罪人?渡鸦想起不知所踪的两人,心中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还未来得及也借口离去,就见昕旦抬手拍了拍已经趴下休憩的巨狼,他便猛然向自己扑来,不由分说的便按住了四肢。渡鸦被它的体重压的喘不过气来,下意识的使力想要挣脱,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似的无法动弹,只能嫌恶的扭头躲避巨狼喷到脸上的恶臭热力。

等巨狼终于放开了自己,渡鸦起身发现自己的手足都被流动着辉光的不知名符文锁住了,虽然运动无虞,但想要离开昕旦太远便怎么都迈不开腿,而随着一声尖叫,巨狼又将笑鸫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扯了出来,同样的符文浮现在了她的手腕与脚踝上。笑鸫看了看渡鸦,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啧”了一声后干脆的认命,但看都不愿看昕旦一眼。

昕旦也显然不把罪人的态度放在眼里,她早就缠上了大地之子,有说有笑的仿佛多年未见的情人,狎昵的让人感到害怕,至少大地之子脸色勉强,正想委婉的劝她稍微注意一些,完成了任务的巨狼也趴到了他的足边,摇着尾巴仿佛在向人讨要食物,可惜不可爱甚至可憎的面貌只让人觉得他在恶狠狠的抢劫一般,但大地之子也只能认命的去为它找些吃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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