镕炼(三十六) 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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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自那隐约透出光芒的瞳孔脱离这漆黑压抑之地吗?还是说,这或许是另一重陷阱?被屡次捉弄的渡鸦此刻踌躇不前,而那些无形的伤痛也使他感到腰部几乎折断,忍不住伸手去揉,倒是恰好摸到了一个如同把手的硬物。似乎想到了什么,渡鸦将其自腰间取出,抬手触摸却只摸到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但这形状还是摸了个大概,而那温暖也令他感到熟悉。
顾不得自己的羽翼脏乱,喜出望外的渡鸦抓起斗篷将那物件擦拭干净,而随着那蒙蔽了烛光的灰尘被拭去,这盏他方才到手的提灯就如同刚刚睡醒一般朦朦胧胧,眨着眼睛闪烁了几次,当最后一块灰尘也被抹去,它便霎时间清醒过来,爆发出了骄盛的光芒,害的渡鸦忙遮住双眼也躲避不及,眼前红一块白一块的仿佛掉进了万花筒之中,半天都没恢复过来。
罢了,至少能够证明我的眼睛尚且完好无缺,至少方才还是如此。渡鸦眼睛刺痛不已,忙用斗篷重新覆盖住了那盏提灯,它的光芒再次微弱起来,渡鸦也总算能透过那微光睁大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但糟糕的是,除了那闪烁着光芒如同灯塔一般的眼睛之外,渡鸦走了老半天都没有见到任何事物被点亮,或许是它们都会吸收光线,或许是根本没有他物存在。
但我总不能是踏空而行啊。渡鸦能够感受到自己脚下的踏实触感,那甚至不是踩在水面或是冰雪沙石之上,更不用说是虚空了。为了检验自己的猜想,渡鸦低头开始触摸自己脚下的踏板,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他甚至能够清晰的触碰到自己靴子的花纹,可自己确确实实不是自觉浮在空中的。不,这不可能,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渡鸦此刻也为这不可思议而慌乱。
一面弯腰寻觅着应当存在却难以触及的土地,渡鸦在某一刻指尖终于不再于虚空中挥舞,而是真正触及了什么温热流动之物,但当他兴奋的拿到眼前借着灯光低头欲看时,却见得顺着自己的指缝流淌着的是一片血色的黄金,而那源头追溯过去,竟然是来自那只眼睛。渡鸦从前不敢贸然靠近,但此刻好奇心比他的理智更快,在反应过来时他发现那已然近在咫尺。
那只眼睛的瞳孔并不是天生洞开的门户或是隧道入口处的洞窟,渡鸦发现了钥匙粗暴进入的痕迹,而那所谓的钥匙或许可能是水果刀甚至匕首之类,在使那大门洞开之时也为它留下了血流不止的不愈之伤。那门内的辉光并未因为这可怖的容器而变得黯淡不振,即使如此它依旧迷人与难以拒绝,渡鸦看久了也开始恍惚,竟觉得那门户像极了不智凡人眼眶的空洞。
那恍惚错觉不仅仅出现在视觉上,渡鸦甚至开始听到不智凡人的声音,对方焦急的呼唤着自己,想要让自己赶忙通过这扇瞳中之门,因为渡鸦已经由于他的好奇心与自以为是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这是那门内的辉光在诱惑我吗?渡鸦料定那确实模仿的不错还带着几分回声显得极为空灵的声音是那幻象之一,不仅不予理睬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去远离了它。
那声音呼唤的愈发急促,而渡鸦后退的也越快,最终那声音在一声听上去仿佛怒吼的尖叫声后陷入了仅有水声与火焰静静燃烧时偶尔冒出的噼啪声的短暂寂静。放弃了吗?渡鸦停下了脚步,他那如同鸟儿一样中空的骨头可禁不起这番折腾,他的眼前都开始因为疼痛而模糊了,他的手臂此刻已经抬不起来,是脱臼了吗?还是那肩部的骨骼终于化为了齑粉?
当然,也可能自己只是单纯太累了,渡鸦的眼皮耷拉了下来,在那温暖辉光的触碰下,他于那令人安心的仁慈中缓缓跪地后向前倒下,眼前的黑云愈发浓重如同即将落下雨珠般压抑,而他实在没有那个力气起身躲避什么了,只想着能够在这如同故乡般熟悉而安宁的辉光中陷入沉眠,但他在闭上眼睛的瞬间隐约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领子,那力道很是惊人。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向那猛然将自己拉扯过去的东西,渡鸦模模糊糊的感觉那像是一只比最明亮的烛光还要刺目的发光的手,而连接着它自那瞳孔中央伸出的,是貌似纤细但仍能够感受到其健壮与潜藏的巨力的手臂。渡鸦此刻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或是填充物掉落了大半的布娃娃一样被那只手拖着进入了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之中。
在被迫整个人都落入那片辉光之中后,那只手便改变方向推着渡鸦的身子往下放猛的坠去,但明明是在往下行,那阻力却比起托举更大,渡鸦感到自己的骨头若是之前还能保留下几个完整的,此刻肯定一根不剩的都开裂或是粉碎了。最终,那刺目的纯白开始逐渐褪去,那周围的景象虽然因为坠落太快而看不清,但也像是在纯白的画布上胡乱涂抹着彩虹一般。
当那些彩虹互相交织最终凝聚为一幅幅令渡鸦感到熟悉甚至是觉得身临其境的场景后,渡鸦终于感到自己脸上开始刮过带着沙尘的凉风,他的眼睛被迷得完全无法睁开,但头脑倒是清醒了许多,知道要抬手遮住被风沙袭击的脸,但偏偏渗入骨骼的疼痛此刻也比从前更清晰,他确认自己的骨头真的断裂了,因为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落到了地上。
地面上是一片滚烫的粘稠,渡鸦那愈发严重的内伤尚未痊愈,又被那滚烫还在起泡甚至每个泡泡暴烈都会喷出几粒火星的液体加上了新的伤势,他下意识的想要大声呼救,但此刻他连呼喊的力气都无。好在那只推着自己背的手不知道何时消失了,但那掉落的比自己慢些的提灯在自己刚想翻身时狠狠砸在了自己的背上,令伤情雪上加霜后便无辜的滚落到了一旁。
接二连三的打击使渡鸦刚刚清晰了一些的思绪再次陷入了混沌,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闪着微光的手,但显然这只要黯淡许多,而且并非裸露而是覆盖着衣料,虽然看上去颇为简陋甚至堪称褴褛。那只手没有对自己做任何事,而是径自捡走了提灯,而那是渡鸦失去意识前所见的最后一幕,藏品的失去使得他在仿佛带着血色的梦境中都始终空落落的极为不安。
好吧,至少我成功逃出来了,若是死在那或许空无一物的地方才是要命呢!当渡鸦悠悠转醒,他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安慰的话,但睁开眼睛仍是一片血色倒是令他差点陷入自己是否仍在梦中无法解脱的恐慌之中,猛地想要坐起但又被疼痛与那血色之物压回到了地上。哦,无论是谁,他们竟然连张床都舍不得给我,渡鸦感受着身下的坚硬开始挑三拣四起来。
眼前的血色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仍旧或者,因此在以温热如同晚餐开胃酒般的皮肤的触碰了渡鸦的口鼻后便逐渐远去,此刻已是燧石的时辰,但今夜没有星辰,至少因为想要躲避那片黏腻而扭头的渡鸦自窗口没有看到,而当他仰面望向天花板时,再一次他被吓得自地上跳起来,这次无人压制,他的动作大的使他在一声错位与撕裂的声音后诶哟着再次躺倒。
被疼痛完全刺激清醒的渡鸦认识到自己恐怕是神经太过紧张,竟然将那星辰神殿被开了个大口子的屋顶以及被燧石那日过于热切的火舌舔舐而溶解滴落下来当然此刻早已凝结定型的金红相间的悬挂之物当做了那只可怕的眼睛,虽然那确实本就是一只流光溢彩的眼瞳不错,且在过去它的瞳孔应当映着最准确的星轨图,当然现在它已经被完全摧毁只剩空洞。
正如同不智凡人那被剜去了眼球的眼眶,渡鸦想起了那差点使自己溺毙其中的危险收藏,手臂忽然就有了力气,摸遍全身依旧在原处感受到了那股似乎永远不会散去的热力,才终于放心下来松了口气。这样的动作在带着水滴的啪嗒声再次回到渡鸦身边的那片血红看来十分滑稽,忍不住“噗呲”一声,显然是认为他方才的痛呼是因为担心丢失了什么藏品所致。
“我可不是你,对你的那些无聊的收藏品不感兴趣。”这声音很是熟悉,而此刻她的身侧不再是漆黑一片,渡鸦看到了如同舞者般的辉光围着他们点亮了此方空间,他看清了那片血红的真面目,果真是手中还拿着些食物的圣杯,而那辉光则是来自自己那丢失了的提灯,此刻它正被失去了一只眼球的不智凡人提在手中,而他原先那盏则被填在了下腹的空洞中。
两盏提灯此刻都被火焰点燃,只是一盏热烈摇曳如同站在台上的舞者,而另一盏则瑟缩一团如同陷于恐惧与严寒中的婴孩,但或许是因为凝聚的更紧密的缘故,渡鸦觉得它似乎更为灼热与明亮。真是可惜,我收藏不了它们了,渡鸦虽然视线几乎无法移开,但自己既然答应了燧石也确实不敢言而无信,只能自我安慰自己至少是捡回了条命再,来日方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