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镕炼(十四) 蝉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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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阁下了。”可能是因为对我的技艺不太放心,教师先生绕着那房子一大圈检验着我的工作,而我也能够理解,毕竟我的技艺比起我们的大祭司来便是灯火比明星,况且我已经辛劳了许久,也提不起劲来与人做什么口舌争辩,于是便站在那片沙地上看着我的涂鸦被迅速风化侵蚀。我知道其他地方的气候不比星辰神殿,只是没想到此处的风沙竟如此强劲。

只不一会儿,那风沙便将我几日来反复涂画的线条变得模糊不清,我干脆趁着教师先生还未回来,主动为那风沙加了把力,果真很快便一点痕迹都看不出了。我舒了口气,心想难怪我一路上就没见到几间完好的房子,在此处如此啜饮风沙,哪怕搭建完全也支撑不了多久,如今那些看似摇摇欲坠的房子看来是当地居民的大智慧呢,只是这沙船的教师们不太习惯。

虽然没有开口询问,我已经对此十分笃定,因为在如此的气候下拥有这样的据点,难怪每年都得求着我们的大祭司来重新加固呢,我看此处床铺像是能容纳上百人,桌椅更是十分可观,各类装置应有尽有,只是不少都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而塞满了沙子,害我清理了许久,可以想见曾经的沙船中恐怕有着数不清的教师,才敢于建造如此规模的房屋,可惜今非昔比。

当年他们应该是有着足够的人手能够时时维护才敢如此吧?但时过境迁,我想我是否需要向这位年轻的教师先生提议将这建筑改为更适宜于此地气候的模样,跟着此处的居民们设计成入乡随俗的样子,怎耐自己对房屋的设计实在一窍不通,工程师先生又似乎最近忙碌的很,还是等他建成了那桥,我再去与他商量一下,只是不知下次还能否跟着沙船来到这里。

回过神来,我感到肩头一轻,随后是噗通一声,我循声看去,竟是我的背包绑带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解开了,在旁边还站着一只在渡鸦先生的酒馆附近经常看到在盘旋的黑色鸟儿,它看上去十分聪慧,我都有些怀疑是否是它摘下了我的背包,而它也确实不负众望的哪怕在我这个失主的注视下,也厚着脸皮,旁若无人的打开了我的包裹,头探进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它饿了吗?我心想,可惜虽然我对这种鸟儿并不算了解,但自访客们那里学到的常识告诉我,这东西不能吃我的食物,因此我想它很快就会失望的无功而返,我又不曾在里头放什么值钱的物件,便干脆随便他翻找个够。那鸟儿的嘴真是十分灵巧,我看着它将我背包中盒子们的锁扣用各种方式一一打开,甚至它的爪间还紧抓着一根撬锁用的弯曲铁丝呢!

我专心致志的瞧着它那熟练的技艺,心想这鸟儿真是个优秀的锁匠,而他则对我的注视熟视无睹,将我背包中的空盒一一取出。最终,当它将一个看上去相当新,应当是刚用过的小盒子翻了出来,愉快的站在其上不断弹跳还叽叽喳喳的对我说着什么。我自然的听不懂它在对我说什么的,但我认出那盒子中正是我随手收纳的蛋壳碎片,难道是它对这感兴趣吗?

由于我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那盒子只是随手扣上,并非严丝合缝,那鸟儿轻轻松松的便掀开了盒盖,对着我鸣叫了两声,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但还不等我回答,它挑了一片最大的在口中叼着,像是在盗窃金银珠宝似的,一面助跑一面起飞,很快便不见了影子。我看着满地狼藉,埋怨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何至于此?但总归不能同鸟儿一般见识。

认命的收拾好了包裹,教师先生便回到了我身边道谢,但紧接着便说自己要去为这里新诞生的几个孩子播种下种子,还要帮着几个已经发芽了的人浇浇水,就请我待在据点不要走动,无论如何不要被那些人拉到家里去。他的言语间好似在提防那些热情的人们,甚至说得十分严肃几乎要表明自己的厌恶之情,但我看得出来他与那些人关系很好,一路上频频问候。

大概他只是心情不好,所以语气有些糟糕,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我记得即使是我才刚刚点燃的时候,沙船上也不是这么寂寞的,现在还有多少教师仍旧在任呢?几十个,还是只有十几个?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就得变成个位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选拔有天赋的孩子的,问也只是说循笛声而来,但我从没见过他们中有人曾经吹笛,甚至都不曾在沙船见过笛子。

我想这可能只是一种代表随机选择的比喻描述,又或者是想说可遇而不可求?现在本就没什么人愿意去做这名为教师实则更像护林员的工作,尤其他们必须居无定所,有时候我想要劝说他们放低标准,但想了想不说星辰神殿这么多年来仍旧追求着纯净二字,即使因为火焰的奄奄一息,这几乎无法做到,但即使未来我们全部燃尽,我相信也无人会想要外人加入。

我们不是不想传承我们的技艺,而是我们的技艺近乎本能,我们不能指望非我族类的人能够很好的掌握,或许教师们也是如此,他们总是对这播种的技艺三缄其口,绝不外传,或许这根本就不是通过训练能够习得的东西也说不定,那就无怪乎那位最年长的教师先生始终因循守旧了。想明白了这些,我放弃了劝说的念头,老老实实的答应他一定待在此处。

大概是怕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子无法承受我偶尔泄露的热力吧,我感到有些郁闷,真是难得遇到不将我当做异族看的地方,还偏偏无法多与人接触接触,但给人添麻烦不是我的风格,最终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我就那么百无聊赖的望着墙头发呆,幻想着弥阿究竟是什么样的城市,我对此处知之甚少,因为我从未遇到过来自这里的访客,其他访客也不愿多谈这里。

可能是因为太过遥远的缘故吧,我知道弥阿离人类主要聚居的几处都算是没有交通工具无法到达的地方,不过我来是也偶尔瞥见了几座断桥,或许工程师先生或是他的前辈们来过这里,只是他们的作品无法抵御此处的风沙。我左顾右盼着想要再寻找一些他们留下的痕迹,等视线再回到前方时,我看到了一个孩子正趴在墙头盯着我看,他的背上生着坚实的翅膀。

这孩子倒是有点返祖的意思了,我心想,于是我便主动走到墙边看着他,可惜他的眼睛并非复眼,发丝也没有掺杂着纤毛,甚至连球形关节的手指与坚硬的鳞片都没有半点遗传到他的祖先,因此他见到我过来,本能的扇动起翅膀来,可惜他的身躯太重,竟然纹丝不动。我没有说话,他显得有些紧张,他应当是在其他人那里听说了我这位客人到来的事情。

是刻意来向我打招呼但又腼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吗?真是好客的好孩子,我觉得我应该表现的友善一些,毕竟他似乎记得快哭了,嘴唇翕动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我本也不是口齿伶俐的人,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只能细细的打量他,终于在他脖颈上,我发现他戴着一根貌似磨损的有些厉害的绳子,最下方似乎穿着什么,但被他掩藏到了内衣中。

“是什么?”我抬手指着那挂坠问,希望能够安抚他的情绪,他也似乎确实轻松了一些,至少可以正常答话了,“先生,是蛹。”他说着便将那仍旧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用手指轻触还会偶尔活动几下的挂坠从胸口拿出,展示给我看,“也许是蝉蛹?我的母亲说这或许是我的祖先。”很明显他对这话有些迷茫,小声的自言自语,“我的祖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看着那颗与花匠先生想要培育的花种相差无几的东西,尤其这几乎喷涌而出的活力,对司辰们残余的色彩相当敏感的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我觉得我大概猜出为什么花匠先生要用几乎近似于孵化箱一类的东西来培育他的种子了,想来与这个一样,那是一只蛰伏中的介壳种。虽然介壳种早就离开了醒时世界,随着司辰们一起,但它们中仍有部分散落各地。

由于星辰神殿也会接待一些并非来自醒时世界的客人,我也算是与几个介壳种还算熟稔了,它们告诉我有些介壳种在司辰的颜色褪去,以至于无法维持生存的时候,若是仍旧不愿跟着司辰迁移,便会以这样的形态暂时陷入睡眠,蛰伏起来等待转轮的雷鸣再次响起,燧石的热力再次升腾,浪潮为埋在土中的它们关注充足的水分,随后它们便得以破土重生。

至于这位介壳种先生留下的理由我猜也能猜到,八成便是为了这将他紧紧贴在心口的子孙后代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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