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正是河豚欲上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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螈鱼,又称洞螈,穴居两栖类动物,四足似龙,孱弱无鳞,有灰、白、红等诸色,红簪的前生罗婵大概在附近的岩洞中捕捞过一些。
空气中,乃至脚边那浅浅的水流,恍惚间似乎都有瞬间的静谧、错顿。只得度德君似乎毫无所觉,脸上的可掬笑容依旧如初。
那个叫子庚或是罗越的青年男子变了脸色,身上的杀气汹涌而出:“仙子自重!”
红簪于马上端坐不动,腥红的双瞳中透射着毫不畏惧,讥讽道:“怎么,兄长是要手刃小妹吗?就不怕母亲痛伤?”
子庚听了她的讽刺,阴沉了脸掩饰着心中强烈的伦理和忠诚间的矛盾。到了最后,那仿如百战残余的凶性乍然而泄:“本来只闻说定真珺性情刚烈,宁折不曲,原来尔等亦不怕死。”
红簪跨下的矮马似乎受到了一点惊吓,刨了刨蹄子,往后退了两步。她在马上双腿夹紧了马腹,牢牢地抱住了柳眉儿。
度德君这边摆手道:“娘子说得不差,沛淩谷本来就是老夫白手起家,筚路蓝缕苦征恶战而来,在红簪娘子眼中不过是穷人乍富瓦釜雷鸣,怎比得上大应山七世九君的世家传承。”
柳诚牵紧了马缰,低低地叹了口气,当然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世家的傲气,真是即便跨了个世界天地,都是混和一同的。
红簪忽略过了自己这位兄长的愤怒,又说道:“此间正当红尘烟浊,君上乃盖世英豪,定能于微末乘风而起,于乱世逐鹿,衮服冕冠。”
柳诚扫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子庚,微笑道:“老君纡尊降贵屈就小子,有意互通有无,小子又岂敢敝帚自珍不识抬举。不若这样,咱们生意一单一单做,帐一笔一笔算,钱货两讫,只做单纯的生意,互不拖欠,也无需谈什么合作。”
红簪对他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似乎有些不满,蹙眉道:“郎君。”
柳诚伸手顺捋着马首,示意红簪稍安勿躁。
度德君对红簪的胡言乱语也似乎是真的并不介意,听了他的说法,也未乘势相逼,只意态随和地道:“到底是下界异域,郎君与我等异路相陌,心有疑虑亦是可以理解的,咱们不妨先将陋就简从无到有。”
柳诚试探道:“如此咱们便从典籍交流开始?”
度德君颌首道:“便如郎君所言,有劳郎君为桓弨启学了。”
柳诚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既如此,小子今日尚有道途,就此别过老君,他日有缘再叙。”
度德君合手抱拳道:“送郎君。”
柳诚微侧身让了一让,才略略一躬身回了一礼,然后牵着马涉水而去。
子庚看着几人远去,才说道:“这些人恁地无礼。”
度德君笑道:“不过就是见一见肯定一些事情罢了。咱们初来乍到,欲成大事,就得摆对位置,捋顺事情的次序轻重。计较架子礼仪这些事情,是世家子弟才会做的……咱们又不是。”
“是。”子庚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行藏’的下落。”度德君叹道,“实在是此间急,只争朝夕——谁知道摩罗多天或其他诸界到底有多少意志堕落到了此间……若是落入他手……”
度德君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要甩掉什么。
子庚大概是只得两人相处,相对缺乏紧张感之下,便对自己的思考方式有些不太适应,沉默了倾刻才说道:“不知高峻到襄城请的郎中到了没有。”
“回吧。
”度德君对他略显迟缓或者是突兀的反应毫不在意——到底是对**的适应磨合人人各不相同——只扫了一眼脚下的鱼杆,也不管它,便沿着河岸的小路走远了。
那边的红簪回望过去,待到不见了度德君的踪影,才问道:“郎君为何要答应为桓弨启学?”
柳诚牵着马走在前面,也没回头,只说道:“一来此事昨天就已经和桓弨说过了,不是什么临时起意,各取所需而矣。二来咱们在势上已落了下风,纠缠下去大概会损失更多,所以不如干脆点,做些能做的决定,及时止住这一轮交锋,以免后面泄了咱们的气。”
柳诚叹道:“度德君,此人确实是立壁千仞,休休有容。”
他没说什么好坏对错。前夜被屠灭的下济村大概一整条村都是穿越者,其中十之**偕是度德君所属,而且还可能都是百战精余——若是换了我,也能做到休休有容吧。
心中没来由的便有些焦躁。-
这样一群人,势非小可,对时局的影响很大啊。远的关陇贵族不说,就只说近在咫尺的襄城,张家、齐家会怎样应对?
红簪犹豫了片刻,才道:“是我急躁了,方才差点就陷小娘子于不测之地……请郎君责罚。”
“经一事长一智。”柳诚不想安慰她,但话也没说太重,“只是,不是谁都有机会再活一遍,咱们且行且珍惜吧。”
“谢郎君宽容。”红簪低声道,“方才妾身所言,非是妄言。”
柳诚牵着马一边走一边摇头道:“仙子不必如此,你我相互扶持,非是主从关系,说不上什么责不责罚。”
红簪搂着柳眉儿,抿着嘴沉默不语。
柳诚问道:“仙子可知道下济村在籍人数约莫有多少?”
红簪听了他的问话,便思索起来,那蹙起的眉目就又让她还略带瘀青红肿的额头显得更高了。
柳诚回头瞧了她一眼,说道:“若是想不起来,也无妨的。”
蹄声的的,红簪缓声说道:“下济村不大,合共十七户人家,约莫六十余口人。只是今上远征高句丽,丁壮二十以上六十以下以二抽一,共抽丁一十八,所以村子如今约还剩四十口人左右。”
四十几口人?柳诚微微仰起了头。
跟在马后的崔丙说道:“以二抽一,除了这一年多来逝去的,那么二十以上六十以下的丁壮依然还有十多人吧?再算上年岁十四以上的,就得有近二十个了吧?”
“约莫就是这个数。”
柳诚点了点头,牵着马低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