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所谓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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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所谓虚像
无名不情不愿跟着员工们又调转了方向,再次回到火山。
无名凑到帕奇身边:“恐怖的家伙?是什么?”
帕奇不动声色地说:“劝你少管。”
无名伸出铁指,戳着帕奇肩膀:
“不会只是个借口吧,你只是想去杀了大蛇。”
“你怎么会这么想。”帕奇问。
“一直以来,伱只是隐晦地表达自己对塔妮丝的好感,并没有直接说,就是在顾忌拉卡德吧。有拉卡德在,无论出于何种立场,你都没法对塔妮丝表达感情,也没法做什么。”无名说,“现在好了,拉卡德已经没了。”
帕奇听了无名的猜测,沉默几秒:
“她将菈雅交代给了我们。”
帕奇抱着怀里的菈雅,观察着菈雅的鼻息,看她是否睡得舒服。
菈雅作为非人,身形显然过大了,心思再怎么单纯,化成人形也有成人大小,被抱着并不怎么舒服。
帕奇研究了半天应该用什么姿势把菈雅抱起来,最后举起盾牌,把蜷缩的菈雅放上去,脑袋顶着盾牌。
仿佛顶着一锅煮熟的虾子,只是虾子没有红透,而是翠绿色。
帕奇继续说:“塔妮丝显然很在意菈雅,但她却让菈雅跟我们走了。”
“这很奇怪吗?”无名说,“塔妮丝之前还放菈雅去湖区当火山叛律者的招募员呢。”
“所以派她招募的时候给了她无敌的防护障壁,而在她出事以后就再也没有让她出门。”帕奇说,“重要的是,那时菈雅没有遇到什么事情,现在可是遇到重大变故了。”
“这又表示什么呢?”无名问。
帕奇说:“塔妮丝和我们不熟,即使我跟她接触时间最长,她也没有信任到可以将疼爱的女儿托付给我们的地步。”
“但她没办法。”无名说。
“没错,她没办法了。”帕奇说,“哪怕是给孩子换换环境,以菈雅情况,按理说她也会担心到亲自跟过来,照顾菈雅的生活起居,保证她不会再受到更多刺激,但她没有跟来,而是将女儿托付给并不熟悉的一群商人。”
帕奇得出结论:“显然比起女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会说塔妮丝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割舍女儿。”无名说。
“不是一个意思吗?”帕奇问。
“你这么说,显得她没那么在乎自己女儿一样。”无名说。
“一个意思,她如此决断,说明她的事业比菈雅这个女儿更重要。”帕奇说。
“不,不一样的。”无名说。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无名坚持。
帕奇不想跟无名纠结这种事情,继续说:“她的事业是什么呢?是覆灭黄金树,是颠覆交界地的大格局。”
“女强人啊。”无名说。
“以前我会认为她是。”帕奇说,“可从菈雅的事情来看,她没有那般强硬,她是在硬撑。覆灭黄金树——这不是她的霸念,而是拉卡德的遗志。”
帕奇叹了口气,表情带着丝沉痛:
“可拉卡德已死了,她只是在坚持一个早已没落,注定无望的遗志。”
“你想帮她摆脱加在她身上的重担?”无名说,“会不会太傲慢了?”
“或许是傲慢。”帕奇说,“但我想试试。她不是满月那种天才,这条不洁之路,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了。”
“所以你想斩杀大蛇,彻底绝了她那虚无缥缈的妄想?”无名说。
“差不多。”帕奇说,“我知道,你是那种更喜欢尊重别人命运的人。哪怕对方的命运是毁灭自身,你也会送人上路,不过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吗?”无名反问。
帕奇没回应无名,无名也只是笑笑,没有追问。
这事无名决定不过问了。
不得不说帕奇这无视当事人意愿而为塔妮丝做决定的行为相当不体面。但做出如此不体面的决定,却又如此坚持,倒是非常符合火山的调性。
无名看着帕奇那坚定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帕奇说这话时很有叛律者的风格,凛然无忌,别样的耀眼。
“要是脑袋上没顶着个锅就更好了。”无名点评帕奇此番发言。
“那你来。”帕奇把盾牌塞给无名。
“给亚历山大来顶吧,他脑袋平,顶得稳。”
亚历山大还堵在火山官邸的门口,看着那窄小的门发愁。
“看来太硬,也不总是好事啊。”无名把菈雅递给亚历山大,“还是得有点韧性。”
“这场冒险,我就止步于此了吗……还是到达不了那境界啊,靠目前的器量,办不到啊……”亚历山大心有不甘,深受打击,并老老实实把菈雅顶在头上。
“放心,肯定给你送进去。”无名说着,跟帕奇等人踏进火山官邸。
走廊中,无名抑扬顿挫地开口:
“污秽的塔妮丝啊,受愚昧的野心之火摆弄,妄想燃烧黄金树……”
“你在干嘛?”帕奇侧目。
“以前蒙葛特跟我说过一样的话,然后被我干碎了。”无名捅捅帕奇,“你可不要豪情万丈地想帮塔妮丝脱离苦海,结果自己被大蛇干碎。”
“不能想点好?”
“那我就祝你顺利了。”无名对帕奇献上诚挚的祝福。
可惜诚挚的祝福没什么用,四分之一柱香后,一柄大剑已经竖在了帕奇脑门上,涅斐丽等同伴见状也只好拔刀相向,火山内剑拔弩张。
帕奇带着一股气势就冲向了塔妮丝,表示她应该放弃拉卡德的遗志,坦然接受火山的没落。
塔妮丝果然也没有让帕奇失望,当场就让熔炉骑士把剑拔出来了,神色中带着浓烈的杀意。
“吾王没有死。”塔妮丝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凌厉,言辞中压着怒气,“不要羞辱吾王、羞辱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帕奇的伶牙俐齿面对塔妮丝突然就消失了——也可能是面对那把大剑才消失的,总之是有些不知所措。
“娃儿就是应该跟着个人的妈。”帕奇说,“跟我们一起走,对你和菈雅都好啊。”
“你在威胁我?”塔妮丝更恨了,“我将菈雅交给你们还没有半天,你们就想用我的孩子要挟我了?怪我瞎了眼……”
“诶,夫人,你这话就错了。”无名插嘴,“你也是个女王,应该明白。你呢,把菈雅生养成个正常的女孩,菈雅受不了这条亵渎之路,你这么做呢,显然也知道自己走得这条路是不正常,你也不想让孩子走这条路。显然你也知道我们是正常人,菈雅我们带走,比待在火山强。”
无名把帕奇脑门上的大剑拿开:
“夫人看得门清,又怎么能说自己瞎了眼呢——你只是不想承认。”
无名微笑:“只有知道这条路辛苦艰难,还未必正确,自己支撑得也很辛苦折磨,才会宁可把女儿托付给一群陌生人吧。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你也没法解释自己的言行不一。”
塔妮丝说:“不洁之路当然辛苦,我只是看不得菈雅……”
塔妮丝没再说下去,她也清楚,在这件事上她就是双重标准了。更令塔妮丝心神不宁的是,这样的双重标准,是否真的如无名所说,自己其实潜意识里也对亵渎心怀疑虑呢……
塔妮丝愈发悲戚起来,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软弱,至少在亵渎这条道路上,那个疯狂的狄蒂卡都比自己走得更远,更彻底。
吾王,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给我遗忘秘药吗……
面具之下,塔妮丝的表情波动起来,触碰到冰冷的面具。
塔妮丝明白,哪怕自己戴着参考异国女王形象制成的面具,她也没有女王的器量。
一个侧室,一位舞娘,逼迫自己顶在王座上,却深知自己没有才能。
塔妮丝坐不住了,她已经无法安坐王位,以仰视的角度俯视众人。
塔妮丝起身,平视无名:
“无名的商人……你确实比我通透。”
无名两手搭在帕奇肩上:
“我这位兄弟看问题也很通透,比我更洒脱。我不是通透,夫人,我只是不在乎。不在乎你,不在乎火山能否成功。不在乎,所以标准不一样。就像你过于关心菈雅,帕奇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塔妮丝瞥了帕奇一眼。
帕奇连忙岔开话题:
“重点是要认清现实,不要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不是吗。”
“不切实际?”塔妮丝说,“你觉得我们的叛律是不切实际?”
帕奇又感觉塔妮丝要发怒,但还是硬着头皮,深呼吸一口气:
“没错,就是不切实际。我都不知道你那么凛然,那么自信是因为什么。难道只是自己想相信吗?”
“那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声音回答了帕奇,沉闷,摄人心魄。
沉重的步伐从客房中走出,贝纳尔也站到了塔妮丝身边。魁梧的身材只此一人,就将人数的劣势气势扳了回来。
涅斐丽注意到贝纳尔,浑身兴奋地战栗,手将鹰斧攥紧。
贝纳尔将那盘蛇大槌撴在地上,环视着无名等人:
“仅凭信念,有何不可?”
“仅凭信念,就要牺牲那么多人?”帕奇说。
“不行吗?”贝纳尔漫不经心地说,“说得好像你很在乎‘那么多人’一样。”
帕奇有点急了,提着盾矛大步上前,一阵掌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无名给贝纳尔鼓着掌:
“仅凭信念,厉害,没想到火山的信念有这么厉害。即使是我,一路上也难以仅凭信念就坚持下来啊。”
无名双手合十,指尖抵在眼前,将贝纳尔的身影置于指尖之间:
“不过拥有如此强悍的信念,火山怎么至今都没赢过王城呢?你们是不是未免太弱了?”
“你什么意思?”贝纳尔沉声。
“火山凭什么这么信心十足,不能透露一下吗?”无名询问道,“我们只是个商队,只要你们的前景够光明,投资赞助也不是不行。”
无名说:“反过来说,用那些模糊的话语,就想骗投资,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贝纳尔笑了:“商人,你很有趣。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不屑于骗人——拉卡德看到了虚像。”
贝纳尔单手持起重锤,将那盘蛇环绕权杖,啃噬圆球的锤头展示给无名:“这便是拉卡德濒死之时,所看到的虚像。”
感受贝纳尔那骄傲而自信的语气,无名头微微后仰,似是被气势冲击,缓缓重复道:
“虚像……是什么?”
“是幻影,是投射于你眼眸中的幻视,也是可以抵达彼岸的真实。”贝纳尔说,“你们也是褪色者,可曾见过那赐福?”
无名几人互相交换眼神,涅斐丽说:“我以前见过,赐福的指引。”
“那也可以算是一种虚像。”贝纳尔说,“那是引导褪色者成就艾尔登之王的虚像。并非所有看见赐福引导的人都可以成王,但那代表希望。”
“你听懂了吗?”无名问帕奇。
“简单说,有虚像未必成功,但没虚像,绝对不可能成功。”帕奇说,
“有虚像,相当于被许诺了未来。所以能看到引导的人才会那么卖力——对这些人来说,努力就会有对等的回报。人们并不懒惰,只是因为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人们才会懒惰,而一旦付出和回报成正比,他们就会像上了发条一般趋于疯狂。”
“啊!”无名懂了,“就像绑在驴前面的胡萝卜。”
无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下巴回首往事:
“确实,当初我被说成是天命之子的时候,可是兴奋了好长时间呢,干劲儿十足。”
无名突然想起曾经在王城旁边看到的食粪者。不知道那位那么执着疯狂,是否也是因为看到了虚像。
“那是命运的节点。”贝纳尔说着,将那吞世大槌砸到地上,
“拉卡德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看到了方向,接下来自然就是靠坚持和努力。”
“但虚像终究是虚像,在没有成为真实之前,依然是虚妄。”无名说。
“所以之后就是意志的比拼了。”贝纳尔说。
无名呵笑一声:
“吼吼,要比意志吗?我们可没输过——”
又四分之一柱香后,无名和帕奇对坐在地上,互相凝视。
“四打三,其中一个还是个弱女子。大好的形式,我们怎么突然就坐牢了呢?”无名问帕奇。
“你问我?”帕奇有些烦躁,不想回答。
“不问你问谁?”无名惆怅抬头。
无名几人依然在火山官邸的大厅,旁边就是塔妮丝的王座。
只是金色光罩笼罩无名等人身旁,把几个人扣了个严严实实。
由托普斯鼎力打造的不破铁壁,现在反扣过来成为了坚实的牢笼。
“那大块头,看起来是个豪爽战士,没想到那么阴险。”无名恨声,“居然趁跟我们聊天的功夫把防护罩给调成对内的,太卑鄙了!”
涅斐丽抓起旁边餐桌上的肉塞进嘴里:
“乐观点,至少这防护罩还挺宽敞的,把饭桌都罩进来了。”
“那是人肉哦。”无名提醒她。
话音未落,亚历山大也被丢了进来,把原本还换宽敞的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好了,现在也不宽敞了。”无名说。
亚历山大还有些迷糊:
“怎么了?有个人从里面把我一路拉过来,把走廊都撑大了。还把菈雅接走了。”
无名说:“说来话长……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说要送你进来,就会把你送进来,我说话算话吧?”
“哦,不愧是商人,果然说话算话。”
涅斐丽的脸则是有点绿。
“亚历山大,壶盖掀开一下。”她噎着嗓子说。
“哦?怎么了?”亚历山大掀开壶盖,一股恶臭从壶盖里飘出来。
涅斐丽捏着鼻子,扒在壶沿上吐了起来。
亚历山大壶里的尸臭也飘出来,一众人都闻得很难受。
无名无奈得看着其他人,对瑟濂说:
“什么时候能破解成功?”
“哪有那么容易,瑟睿在还好说。”瑟濂说,“托普斯可是在不断改进方案的,破绽越来越少了。”
众人只能继续等待。
人一被困在固定空间里,又很闲,就容易胡思乱想。
“有意思。”无名在思考,“你迷上塔妮丝,就是因为她的凛然和野心,现在却想劝她放弃那凛然和野心。”
“是啊,很矛盾。”帕奇掂量自己的武器,“受到壮烈而危险的特性吸引,却因为想接近,而扼杀那危险的特性。”
“但这并非双标。”帕奇说,“更像是一种移情。”
“什么意思?”
“一开始受到某个特性吸引,之后爱屋及乌地喜欢上对方的更多特性,这时哪怕原本的特性消失,对整体的喜好也难以改变。”帕奇说,“就像恶疾的侵蚀一样,人类恶臭、污浊的习惯……没想到我也染上了。”
“也别那么抑郁了,多想想开心的事。”无名拍帕奇的光头。
“什么开心的事?”
“注意那个贝纳尔的用词,拉卡德确实死了。”无名说,“甭管别人怎么想,塔妮丝说拉卡德没死,那确实是在强撑。强撑,就有破绽,有破绽,你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无名比出一个凶狠的手刀,斩钉截铁:
“趁着寡妇落寞,夜袭她!”
“你他妈用词能不能好听一点儿。”帕奇跟无名扭打起来。